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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大闹梅会(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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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中和张灵官一路疾跑,追着彩狸跑到了主殿外。谁知那彩狸竟浑身流光幻动,左闪右躲避过了守门的天丁,纵身一跃便掠进了朱漆门槛。二人堪堪止了脚步,只能眼睁睁看着猫儿的身影没入了氤氲的神光中。
二人面面相觑,这彩狸什么来头?
见天丁着急忙慌地进去抓猫了,守中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怎么办?猫进去了。”
张灵官将小鼎往怀中揣了揣,泄气地往他身旁一蹲,说道:“能怎么办?各回各宫,收拾收拾,准备投胎去。”
“说的这叫什么话,大不了我去认罪,绝不牵连你。”
二人正说着,就见一名彩衣飘飘的仙娥正端着承盘从远处走来。
守中定睛一看,这不巧了么,就是昨日在偏殿见着的那位。她可是云阙的驻守仙子,或许有进去的法子也不一定。
守中忙笑着迎上去:“榴仙子,这是要去哪啊?”
“是守中神吏和张灵官啊。”榴仙子停下脚步,道,“方才玉清的元灵上仙送来了七宝台的仙泉,眼下正着人往里送呢。”
守中心中一喜:“主殿还进得去?”
榴仙子点点头,摸出一块牌子示意:“大仙子给我们发了令牌,梅会中途万一缺了灵果,我们也好往里送不是。”
“守中神吏,张灵官,我不能同你们再说了,送完这趟……我还得回偏殿去清点灵果……”
张灵官见她面有难色,问道:“怎么还要清点,昨日不刚清点完么?”
“这……”榴仙子支支吾吾地道,“是归元草,七静神吏没给送来。大仙女叫我进去的时候,顺便问问他。”
“只是这七静神吏,他……”
守中顿时恍然,七静神吏在外头的名声可不怎么样,脾气差,也不好说话,这榴仙子估计正愁着怎么找他说呢……
张灵官听了,使劲朝着守中眨眼。
要是叫这榴仙子进去问了七静,那封慕尘偷归元草的事不就露馅了吗?那别说回宫收拾东西了,恐怕他们俩马上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守中心领神会,笑眯眯地一手接过榴仙子的承盘,一手拿了令牌。
“啊呀,仙子辛苦数日,这点小活儿就由我代劳吧。再说了,神吏同神吏也好说话,我替你去问问。”
“真的?”榴仙子面露喜色,但又犹豫道,“但这本就是我分内的事……哎哎哎你等等……”
不等她说完,守中就朝张灵官使了个眼色,麻利地迈入了殿内。张灵官见榴仙子还在“哎哎哎”,忙拉着她往偏殿去了。
守中入了主殿,叫殿内神光和钧天之乐晃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本该侍立在殿门内的天丁是一个没见到,搞不好也去追猫了。
他定了定神,绕过云屏,向内环视一圈,只见云石桌的主位皆已有各部主事入座,身旁负责记录的文官也已到位。除了负责梅会流程安排的几位神君还在忙碌穿梭,其余大多都站在一旁寒暄,等待梅会的召开。
“人界形势不容乐观,今日梅会匆忙召开,我估计也是为了赶在改朝换代之前了。”
“是啊。起义军如今正在围攻蜀中的青城山,很多百年寺观都毁于兵燹。道士四散奔逃,只留下几人在苦守山门。”
“南方不易,北方更是水深火热。天界不插手凡人事的规矩,恐怕今日是要破一破了。”
“那可不好说啊……”
……
“听说了没,水界梅会之后,水官大帝突然开始清查水界,连那摇橹的渡官都被带走了。”
“听说了。起因是文昌帝君座下的几位水魂官,在灵桑陨落后,不知怎么,突然就跟山河水道总领赵子昼撕破了脸。那赤伏地司掌不仅到山河水道抓了许多魂官魄官,还在梅会上当着赵子昼的面,把他的胞弟给绑走了。”
“啊?还有这一出呢?水界这是要乱啊!”
“那可不。永枯山密考中就有两名副总领失踪,或许是各水道之间的党派纷争也未可知啊。”
……
守中左一耳朵右一耳朵地听了不少杂事,只不过此刻他可顾不得去瞻仰仙者们的姿貌,只埋头端着承盘来回穿梭,四下搜寻着彩狸的踪迹。可是要在偌大的宫殿中找只猫,着实有些难度。
正猫着腰聚精会神地找,突然就听见“哎,你!看路!”的一声。
守中猛地刹住脚,一抬头,正好撞入一位膀大腰圆的力士怀中。
这名力士身高八尺,豹头环眼,声若洪钟。方才那一声震得守中耳中嗡嗡直响,恍惚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咦,是守中。”
守中昂着头望上去,喜道:“是六合力士,许久未见。”
六合力士身旁还有几位同他一般高大威猛的力士,细数之下,才发现足有六位之多。守中心道,今年的梅会果然很重要,上重天的力士神将一般都镇守在天尊行道时的坛场或道场,想不到算上刚才在云屏后见到的伍廷,今日十大力士竟已到了七位。
“你找帝君吗?他入上位去了。”
六合力士抬手指了指大殿内侧,只见云屏后边人影攒动。
“三官大帝都到了?”
“只水官大帝来了。其余两位许是要晚间才来。”
“哦哦哦,我不找帝君。”守中指了指承盘,“我今日被指了端盘子的活,是来送仙泉的。”
“仙泉?”六合力士这才看见守中端着的那个小盘子,道,“哦,是赐给新晋的降水仙君的。你往左边去,他在那边。”
降水仙君?他怎么没听说过?是什么时候封的神?不过守中是一点都不关心。送完仙泉,他还怎么靠着送泉的由头找猫?
再说了,他刚才可看见辰北开阖宫的七静神吏就在左边,他是吃饱了撑的才去他面前晃悠呢!
他朝六合力士道了声谢,然后假装东望望西找找,绕过云台往守正的方向去了。
他原想找守正帮帮忙,哪成想还未走到跟前,突然脚下一绊,只见彩狸似道闪电般从云台桌下蹿出,往他身后跑去了!后边不远处还追着两个天丁。
守中眼中一亮,总算是找着了!
他忙把承盘搁下,朝着猫追去。这边突然有了动作,本来没有注意的,或者本来见着了,当做没看见的,都朝他们看过来。守中只能硬着头皮,顶着灼人的目光继续追猫。
一路上也不知顶翻了几位仙娥的承盘,也不知惊扰了几位天官仙君,幸好这天界众人沉稳镇定,否则必然要引起骚乱了!
守中心中苦道:在云阙纵猫,他恐怕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人了!今日这罚是肯定逃不过了,只不过是罚功德,还是罚下界的区别了。
他心里念着,臭猫臭猫,雪魂官还没找到,你还要给我整这一出。被我逮到,非给你好一顿打不可。
跑着跑着,彩狸突然一下急停,守中见状猛地向它扑去。
可还没扑着,那彩狸却先有了动作。它弓起身纵身一跳,跳进了前方的人群中。
守中扑了个空,险些摔倒。待稳住身形,再要去抓,却见彩狸刚才这一跳可不得了!它竟直接跳上了前方一位神君的肩头!
那位神君穿着素白的仙衣,仙衣以金丝绣纹勾勒轮廓,后背的繁华瑞纹上则镶嵌着珠玉宝饰,有如星芒散落。从颈间垂落的璎珞垂坠,辉光流转,熠熠生辉。系在腰间的披帛轻扬华贵,缀饰色彩斑斓。
单看那身影,羽衣翻飞,神光晃耀。都不用看正脸,守中就知道对方绝对是位上重天的神君。
要命要命要命!这回看来真的要打包投胎去了!
事已至此,他是万万不敢上神君的肩头去抓猫了。只得垂着手,跟后来的两位天丁一起立在一旁等候发落,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哪知等了半天都不见有人喊他们。
他惴惴地抬头看去,只见对面的元灵神君和亢宿星君正指着那位神君肩头的彩狸聊得火热,哪还顾得上他?倒是那位神君身边侍立的一位仙娥给了他个快走的眼神。
守中闯了祸,哪敢偷偷溜走。他朝身后的两位天丁示意先走,自己则低着头往前凑近两步,就听见神君们的对话传了过来。
背对着他的神君道:“今日梅会,我应该不用来吧?”
元灵君笑道:“怎么,才第一日,就想着偷懒了?”
那位神君似乎有些难为情地笑了一声,守中听着这笑声竟觉得有些耳熟。
接着就听元灵君又道:“你此番封神封得仓促,尚未传达下去。等过几日神殿赐下了,殿中随侍、仙娥、神吏都安排妥善了,估计就会晓谕三界。”
亢宿星君笑道:“倒也还能清闲几日。”
“他呀,大概是清闲不了了。”
元灵君对那位神君说道:“我听元辰君说,天帝有意命你协管人界的中原地区,恐怕梅会之后,你就得时常到你的属地去了。”
“我的属地?”
“不单是属地,在人界的宫观也要有。等神殿赐下后,就得着手去属地兴建宫观了。”
亢宿星君赞同地点了点头:“那依元灵君看,他的属地该在何处呢?”
“既以降水封号,自然行水事,应当是派去久旱之地。中州的澧河干涸,流域已连旱七年,我估摸着,他应该是去那儿。等他日旱情缓解,或许还能受封个澧神呢!”
原来背对着他的那位神君就是新封的降水仙君,守中心道,难怪他不认识。若这位降水仙君真能止了七年的大旱,倒真是一件好事。
见对方似有顾虑,亢宿星君出言安慰:“许多事做起来就不难了,总有个过程。”
元灵君赞同了两声,终止了这个未成定数的话题。三人默了一阵,只听得彩狸“喵”的叫了一声,叫得甚是黏腻。
几人的目光顿时又重新聚到了猫的身上:“这狸奴哪来的?”
“想必是从玉真庆宫溜出来的吧。”亢宿星君道。
“星君如何知道?”
“文君手下的神吏追着满阙跑,不是他们宫里的还能是哪里的?”
亢宿星君君笑了两声,大约是朝自己的方向指了指。他笑道:“元灵君,你瞧那小守中,自知闯了祸,吓得头都不敢抬。”
守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神君们以为这彩狸是帝君养的,是看在帝君的面子上才不与他计较。他抬起头,朝着神君们讪笑了两下,没敢细看,又飞快地低下了头。
只听亢宿星君又道:“元灵君,我怎么瞧着这狸奴的气息有些熟悉?”
元灵君顿了片刻,道:“太阴之气所化,确实奇妙。”
想不到这猫儿竟是先天之炁的化身,难怪它能闯入云阙的结界。守中心中讶异不已,既然一只猫儿都有这么大的来头,那那个老头,又究竟会是什么身份呢……
正想着呢,就听降水仙君问道:“太阴之气?”
“哦,与降水仙君你同源呐。难怪与你亲近。”元灵君道。
听元灵君这么说,降水仙君又问道:“与我同源?”
“元灵君,你就不要同他讲了。他以前的事什么都不知道了,能站着与你我说说话就不错了。还拉什么家常啊!”
“不过,说起来,太阴之气的源头可是在酆都的,这狸奴莫不是与当年的妘阴一样,也是从酆都来的?文君可真有闲心呐……”
元灵君笑道:“他最近忙得很,哪有时间去酆都?这狸奴八成是自己溜出来的。”
“溜出来的?”亢宿星君抬手挠了挠彩狸的耳根,猫儿顿时蹭着他的手,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亢宿星君大喜:“果真有趣!先天之炁化身的灵兽,恐怕是独此一只,文君真是好运气!”
果然谁也不能拒绝毛茸茸,就连上仙也不能例外。
元灵君也顺势在猫儿身上摸了两把,他边摸边道:“不过,说起来……那妘阴,也是个痴人。”
他念起前事,免不得唏嘘万分:“明明自己也算是个先天神,偏偏爱上了凡人。为了与那凡人长相厮守,还弄了邪术,想要让那凡人长生。”
“当年若不是我正好下界顺手将她除了,还不知后头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亢宿星君奇道:“怎么?传闻中的游仙竟是你?”
元灵君叹道:“只不过在天界待腻了,想下界去游历游历,谁知竟遇着这么个事。”
突然,另一道声音插了句话进来:“那妘阴到底死了没有?”
守中望过去,还真是冤家路窄,是亢宿星君身旁侍立的七静神吏。
七静今日穿着一套靛青缀金饰的仙袍,怎么看都与他往日的气质不符。
元灵君没料到区区一名文神吏也会插话,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那是自然。死得不能再透了。”元灵君道,“她杀了数万凡人,我怎么还会容她活着。况且那太阴之气,对于人界而言,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亢宿星君赞同道:“太阴之气极耗男子元阳,是以与之结合的男子,都命不长久。妘阴那位凡人夫君,想必也是如此。”
“正是。她那位夫君得知她的身份后,便苦苦相求,而且那时,妘阴也已诞下后人。或是为了她夫君,又或是为了一家团圆,她才创造了万魂长生术。”
亢宿星君皱眉道:“后人?妘阴有后代?”
“有。不过因她本源中的太阴之气只能与女子共存,因而她的后人都是女子。”
“所以,吴尘颜也是她的后人?”一旁的七静神吏又插了话。
这回亢宿星君到底是生气了,他一拂袖,朝身旁斥道:“七静!”
“无碍,无碍。”
元灵君忙打了圆场,道:“吴尘颜确实是妘阴的后人。不过……”
他看向降水仙君,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过如今也已脱胎换骨了,对吧?”
守中听得一知半解。
妘阴他知道,吴尘颜他也知道,不就是雪魂官么,怎么就成了妘阴的后人了?还有这脱胎换骨是什么意思?难道雪魂官已经被他们发现了?!
就在这时,守中看见七静神吏跟神君们告了声退,准备出殿去了。
难道他是去偏殿看归元草的?!这可大大不妙!
守中瞧三位神君摸猫儿摸得不亦乐乎,他哪还敢把猫儿要回来?忙先与神君们告了声罪,便朝着七静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可刚追到殿门,前方一记罡风突然迎面打来!
守中幸好落在后方,侧身一闪,正巧避过。可前面的七静就没那么幸运了,他正面受了这一击,不禁捂住胸口闷哼一声。
七静是文神吏,本身不会武法,受了如此重击,可还了得?!
守中忙拉开七静,上前一步朝外喝道:“是谁?!竟敢在云阙伤人!”
与此同时,掌中光华流转,将象征玉真庆宫守殿神吏身份的坠如意腰刀召唤了出来。
随着他话音落下,殿门结界流动,一个人影从云霭中迈入门槛内。来人一身玄衣靛服,身形挺拔匀称,竟是开阖宫的武神吏,八戒。
“八戒神吏?”
守中见八戒阴着一张脸死死地盯着七静看,那眼神直盯得他汗毛直立。心道,往日里这八戒神吏不是最彬彬有礼吗?今日这是怎么了?
只是左看右看,还是瞧不出什么端倪。只道是这辰北开阖宫的两位神吏私下不和。可再怎么不和,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发作打斗啊……
方才与他一起追猫的两位天丁已经端起长枪对着八戒了,守中忙打起圆场:“误会,误会。”
“误会?哼!”八戒气极反笑,“这可不是误会。我今日打的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