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山来客》晓山清

18、崇吾

　　后日清早太阳刚升起，女孩就起床了，付予梦坐在桌前，她知道女孩一定是为着能早点去找鹿神。
　　女孩伸了个懒腰：“姐姐，你又一夜没睡吗？”
　　“没有，很早就醒了睡不着。”
　　“你总是失眠，要不要去看下。”女孩说完，发现她在画画笑了起来。“太好了，十年后，我还会画画。”
　　“画画是全世界最美好的事！”
　　女孩大喊一声，下床过去看她画，画纸上还只有个大致的四方方的轮廓，看不出什么。
　　“画好了给我看一眼好吗？”
　　“好。”她专注地画着，淡淡地道。
　　女孩洗漱完，把东西都备好，朝房间探头：“姐姐，我走了。”
　　“等等。”付予梦起身，把画笔及调色盘搁在桌上。“我和你一起。”
　　“你也去吗？”
　　付予梦点点头，瞥她一眼：“我不放心。”
　　“我觉得鹿神很好呀，至少不是坏人。”
　　“谁知道呢，我琢磨不透他。”
　　天地之间空气清凉，她们满身轻盈，走到鹿神的院子前，一推就把门给推开了。
　　“蛮勤快。”鹿神在院子里料理花草，一身竹青色长衣，笑着看向女孩。
　　“以后我就叫您老师啦！”女孩也笑着。“您姓什么？”
　　“苑。”
　　“好，苑老师。”
　　“称呼只是形式。”鹿神望向付予梦：“你要一同去么？”
　　“去哪？”
　　“崇吾山。”
　　又是熟悉的方法，鹿神让她们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发现三人置身于一棵大树下，这棵树开满了红花，白色的花萼，圆圆的叶子，是付予梦从未见过的一种树。
　　走出来视野开阔，西边可望见丘陵，往南可望见一条清澈的河流，东面有一个蔚蓝湖泊。她们在一座山的山顶处，后边草木葳蕤。
　　“来。”鹿神递给她们一把伞。“有雨。”
　　他边说边打开伞，伞撑起来不多时，雨就下来了。
　　付予梦惊异地望着这一切，外边明明还有太阳，怎么忽然间下雨了。
　　“千及。”
　　有人呼唤的声音，付予梦望过去，苑千及已经够高了，而那男人更高，穿着驼色衣服束着冠，从外边走了过来。
　　鹿神走上前，两人笑着互相作揖。
　　“江疑兄。”
　　被唤作江疑的高个男人点了下头：“许久未见，你也不捎个消息，来符惕吗？”
　　“若今日得空，便去符惕找你。”
　　江疑手搭上苑千及的肩，看了眼他身后的付予梦，笑道：“你吧，整日整日地忙，皆为着旁人，何时念念自己啊。辞了园里的事多不易，如今，又不知在千方百计地救谁。”
　　江疑说完，不等苑千及的反应，便挥袖告辞了。
　　“我不在乎。”望着外边渐小的雨，苑千及喃喃道。
　　不久后忽然云开雾散，雨停了。
　　那人的来去伴随着雨，付予梦猜测他应该是某位水神。
　　女孩在苑千及身后问：“今天学什么呀？”
　　“先在此打坐。”
　　“什么？”
　　“若学此术，心境为基石。”苑千及回头道。“去寻个清静之地。”
　　“好吧。”女孩乖乖找到树下一块干净的草地坐下。
　　苑千及先是让她随意打坐，然后再让她自己感受，给她调整。全程两手安安分分的，碰都不碰她，捡了个树枝，那里不对就拿树枝轻敲下。
　　“勿扰她。”苑千及从树下走出来，对付予梦道。
　　付予梦只好随着他走了出来。
　　“为何抚树？”
　　他一问，她低头看眼便松开了手，道：“我很喜欢树，从小就觉得树很有灵气，和人一样有思想，只是不会说话。所以小时候每看到一棵树在旁边我总是会伸出手摸摸它，希望能给它孤独的生命带来一点慰藉吧。久而久之到现在成为习惯了。”
　　他看着她，眼眸如深潭，不知在想什么。
　　面前这个小姑娘的模样，和记忆深处某个人重合在一起。
　　那个人在一次阳光明媚的时候，被他问及为何总是抚树，笑着对他说：“树立此，一岁难逢他物作伴，我抚它，算是予它孤寂漫长日子之慰藉。”
　　如今早已不是从前了，他要离她远点，他很清楚。
　　“苑老师！”
　　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转过头，她看见昨天鹿神院子里那个红衣姑娘凌落，今天她穿了身玄衣，殷红色的衣边，把头发束高了，颇有侠女的感觉，她身后还有十个左右年轻男女。
　　他们行过来向苑千及作揖问好，其中一个湖蓝色衣服眉目清秀干净的男子抬头道：“动身吧？老师。”
　　“嗯。”
　　一行人涌上来围着苑千及，往山深处走，这时那红衣姑娘回头：“妹妹，你也同去吧？”
　　“我吗？”被这么称呼，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我得守着，我妹妹在这。”
　　“苑老师不是画了结界吗？”
　　“啊？”
　　“我老远就见着了，树下有个结界。”红衣姑娘示意了下结界的方位。“站在此也无事可做，不如去上头看看。”
　　“行。”她跟着红衣姑娘的背后走。“你怎么忽然叫我妹妹？”
　　凌落笑了：“因为感觉你年纪比我小。我这人比较鲁莽，你要是不喜欢如此称呼，我换个就是。”
　　“没有。”她摇摇头。
　　“姑娘，上前和我们并排走。”湖蓝色衣服男子回头对付予梦道。“前面是举父所在的林子，它善投掷，和我们一起它便不敢伤你。”
　　“你不知道举父是什么吧？”
　　付予梦摇摇头。
　　“它是种像猕猴的野兽，上肢有花纹，尾巴同豹子的尾巴一般。”
　　这是一种什么动物，她还真没见过。
　　湖蓝色男子问及她的姓名，她如实相告。男子告知她他叫霜钟，是苑千及的学生，如今自愿回来帮忙带新一批的学生外出考察。
　　凌落在一旁道：“霜钟师兄是我们学园第一批学生，不知多久才能赶上他啊。”
　　霜钟却叹了口气:“当初我跟着苑山长时，学园初开，他还没有什么学生呢，遭受了不少非议与误解。”
　　“为什么会有非议？”
　　“那时老师才成仙，就有如此大胆的想法。他们要么不认可他，要么就是不认可开办学园。”霜钟叹了口气，轻声道。“他和徐山长到处奔走游历，积攒下来名声，才能办下学园。听闻在游历路上，两人常被讥笑成落魄的乞讨者，苑山长也不过是笑一笑，仍坚持着自己的。不论妖魔鬼怪，只要是求知，他们都教，不收取利益。”
　　“到如今，想来学园的多了，除了求知，还要有一定的能力才能进来。”
　　“这么说，我还是有能力的咯？”凌落笑道。
　　霜钟点点头。
　　“不过这点非议与误解对他来说应该算不得什么，能成神的，都不简单。”
　　“什么意思？”付予梦问。
　　“你怎么对苑老师这样好奇？”
　　“谁对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都有点好奇吧。”
　　“那你错了，正正相反。据我了解，成神首要条件，就是必须历过十世劫，人间炼狱里几乎所有苦难都得受到。苑老师可是在这人间摸爬滚打上来的。”
　　“你真敢在这大声议论，老师的耳朵有多灵你又不是不知道。”
　　一个明眸善睐的橙衣女孩对凌落道。
　　“我声音很大吗？”
　　橙衣女孩点点头。
　　“我控制不了。”凌落很无奈，她好像不能够小声说话。
　　付予梦望过去，苑千及在前方距离她们还挺远，正听其他学生说话。
　　细碎的阳光从繁茂树叶洒下来，落到他竹青色衣，颀长直挺的背影上。
　　他应该没听到吧。
　　她刚有这么个念头，前边的苑千及忽然回头望了一眼，隔着好几个人，正对上她的眼神。
　　那一刻，仿佛鸟鸣、人声都静音。
　　他干干净净一双眼，满是坦然，而她眼里一定都是狼狈和不知所措吧。
　　她潜藏的心思，关于他，是不干净的。
　　他们说，鹿神的温柔干净是源于苦难和泥泞的。而她还没有资本爬出来，一辈子都要努力在泥泞中求生存。
　　“付予梦。”
　　她心一颤，苑千及好似唤了她一声。
　　“老师唤你过去。”
　　付予梦走到他面前，他伸出手，手心里有一株像韭菜一般的植物，开着青色的花。
　　“方才我讨到点祝余，你拿与你妹妹吧，她应饿了，食此草不饥。”
　　付予梦道了谢接过，便下山。苑千及唤凌落，要她陪着付予梦同去。
　　两人到那树下走近女孩，她果然是饿了，看到他们二人立刻冲上来。
　　“有没有什么东西吃啊？”
　　“给。”
　　女孩半信半疑地接过祝余：“这能吃吗？”
　　“总不至于有毒，你先试下。”
　　饥不择食，女孩一下子就吃了一半：“还挺充饥的这个草。不知道苑老师什么时候才可以正式教我法术。”
　　“练法术哪有这么简单，够你受苦的，实在不行就不学吧。”凌落道。
　　“不行，我是不可能放弃的，一定要学会这个。”
　　她其实猜到了女孩会这么回答，从小自己就倔得像头牛，认定一件正确的事只要能做就一定要去做，无论要面临怎样的困难，就像现在她毅然选择离开城市一样。
　　“你是要学什么法术？”凌落问女孩。
　　“我想变出东西来，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你可知道，即使你学会了，也帮助不了他们。”
　　“为什么？”女孩很惊讶地问。
　　“就算是神，也不可能凭空变出原先不存在的东西，所谓变出的东西都是幻象。除非是把别人的东西移过来，可这是违反规则的，会遭到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