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笼中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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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莱斯汀的提议得到各队长的认可，新的训练方案很快下达执行。而她本人出入会议室的次数越来越多。
她似乎有意让自己忙碌起来，为整顿制度，为改进器械，整日整日地泡在办公室，几乎废寝忘食。
——直到某次遇上伪造举报文书的埃尔文。
“你倒是不打招呼。”西莱斯汀失笑，望向他笔下的文字。
罗伯夫心心念念的报告早就在第一时间上呈大总统，埃尔文甚至有时间伪造报告，放出假消息。
“兵贵神速。”对方正色。
这另一方面可以看出调查兵团的弱势地位。即使有大总统的支持，壁外调查也只是达到勉强进行的程度，物资申请频频被打回。
“不只是罗伯夫，很多人想要你的项上人头。”
西莱斯汀联想到杀巨人需要砍后颈肉。
有点好笑，对于罗伯夫那类「人」来说，埃尔文是比巨人更需铲除的劲敌。
“未来会更多。”埃尔文泰然自若。
有人把他们当作贪污腐败的遮羞布，有人认为他们是吞噬税金的废物。调查兵团不得不周旋求存，换取追逐自由的机会。
即使如此，也要向外探索。
他已习惯这样做。
“未来的敌人么……”
天青种少女忆起在强制收容所里看的《资本论》——一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有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
手指叩击地图，西莱斯汀提出另一个思路。
“尼古拉斯·罗伯夫会为了贪墨资金雇人杀你，那么，其他的议员也会为了分得更大的利益而动他……”
埃尔文注意到，西莱斯汀并不尊敬墙内的贵族。他甚至能从她的态度中品出几分恨意。以深沉的、浓稠的倦意和迷惘为底料。
她补充道：“这一切可以交给总统决断，也可卖他人一个人情。”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掌权者的更迭并不影响商人的逐利性。他们总要做生意，搞大买卖，无论什么都可以。西格绍尔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议员、商人、小吏，只要捆上利益网的“伙伴”够多，自然会有人为调查兵团开路。
“……”
埃尔文没有立刻表态。
这番话对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太过大胆了。
地下街是她的跳板，调查兵团是她的暂居处。她的野心远不止笼络商会、培养同谋，她的目标直指墙内王政。
——鸟儿被驯养得久了，捕鸟人总以为她离不开笼子，却也忘记喙爪的锋利。
“我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许久，埃尔文望向西莱斯汀，眼神中是晦涩的探寻，“地下街拿不出枪｜械，墙内教不会清醒，西莱斯汀。”
“……你是什么人呢。”
西莱斯汀与之对视，不卑不亢。
“姑且是个士兵。”
服役四年的少女兵如此回答，眼中尽是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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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是什么人？”利威尔问。
“你们的朋友，也是我的。”
面对利威尔的问话，老人露出一抹捉摸不透的微笑。临走前，他不忘提醒三人刺杀埃尔文的任务，必要时可使用西莱斯汀的助力。
“利威尔……”
“大哥，西莱斯汀她怎么……”
到这里，他们已明了真相：西莱斯汀是罗伯夫安排的内应。或许一开始就是，或许是后来加入，总之她背叛了他们，把杨交了出去。她走向他们的对立面。
三人皆是沉默。
“呼呼——”不知何处的风掠过楼梯通道，晃晃悠悠吹开木门。
今天是休息日。
往常这个时候西莱斯汀都会来送甜点，或者继续读上次没看完的书——利威尔家的存货，从幼儿绘本到农具使用指南都有。总之，她会来看一下他们。
桌对面的沙发空荡荡，并无银发少女的身影。伊莎贝尔没来之前，西莱斯汀最喜欢缩在那张沙发上，像几岁的孩子一样手指按在书页上一字一句阅读书本。
她喜欢边吃点心边看书，被利威尔敲着脑袋要求打扫干净，不要吮手指，不要留下饼干渣。
——后来变成敲着两个女孩的脑袋。
伊莎贝尔过来的第二天，西莱斯汀和开门的红发女孩面面相觑。法兰还想过两人会不会相处尴尬。没想到两人关系融洽，悄悄话都不带上他们的那种。
现在，一切都变了。
温暖的记忆带上猜疑的色彩，加以背叛与谎言。
哪怕是和西莱斯汀相处时间最短的伊莎贝尔也压不下怒火，拳头咯吱作响。
为什么？
这是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至于是为什么选择背叛，还是别的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会问清楚的。
等到了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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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兵团各分队于广场处整理列阵，基斯团长领着地下街三人组过来自我介绍。
西莱斯汀就站在韩吉身后，背手立正，面上表情严肃，心中思绪交织。
——新型炮弹的威力不如预期，可能是纯度的问题。先列好要求，再报告韩吉。
韩吉，和斯库尔德，好像。
——与保守派议员的谈判正在进行，过不了多久就能收到消息。
地下商会的排查结果已出，玛利亚之墙内不存在八六。他们会在更安稳的罗塞之墙，乃至希娜之墙内吗？
不，他们不会逃离。
——罗伯夫推进壁外调查的申请进度。
他的后手是……
“全体注意！我来介绍今天起将与我们并肩战斗的三人。你们几个，跟大家打招呼。”
基斯团长声音洪亮，侧身为三人让路。
“利威尔。”
某人表情倨傲，瞥见队伍前端的那抹银白，眸色沉了几分。
锋利的眼刀剜过，两道视线紧紧跟随，唤回沉浸于思绪的银发少女。西莱斯汀这才想起地下街的三人，连带着忆起罗伯夫的打算。
利威尔？他们还没有放弃杀死埃尔文？
还是解释一下吧。
不知为何，西莱斯汀下意识地觉得不能让他们以棋子的身份白白牺牲。
不能让他们盲目地追逐虚幻目标。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担心他们的状况？
视线昏沉，脑中闪过过去两年的经历，银发少女心绪烦乱。就当作是两年来照顾的报酬吧。西莱斯汀不自觉地躲避正确答案。
到时候该怎么说呢……
“法兰，恰奇。”
法兰的自我介绍响起。西莱斯汀后知后觉地发现她似乎从未问过利威尔他们姓氏是什么。地下街无名无姓的人很多，像他们这类记得自己来处的人倒是少数。
该说她是被这个世界同化了吗……
明明在共和国时她会牢牢记住每个人的名姓。既然白系种认为他们是徒具人形的猪猡，是无知无觉的处理终端，那八六们偏要宣告名姓，牢牢记住作为人的身份，视白系种为「白猪」。
那就从现在开始吧，她会记得。
利威尔没说姓氏，法兰姓恰奇，伊莎贝尔是——
“伊莎贝尔·玛格诺利亚，请多指教！”红发女孩元气满满。
……
一秒、两秒。
时间恍若暂停。
一阵眩晕穿刺而过。
西莱斯汀疑心是自己睡得太少，或者是和韩吉聊了大半夜，出现幻听了。
可该死的，在战场上熬了九年的身体是如此耳聪目明。那轻快明亮的字词撞进她耳朵，不断回响，一字一句敲在她心上。
玛格诺利亚。她重复恶魔的音节。
是巧合吗？
伊莎贝尔·玛格诺利亚，革命圣女玛格诺利亚，圣玛格诺利亚共和国。
缩在墙内的猪猡、驱逐不尽的敌人，以及不能留下墓碑的战友。
明明处于不同的「世界」，西莱斯汀却察觉到那见鬼的相似感，偶然又熟悉。
无力感积于心间，随之而来的是争先冒头的疑虑，和对未知的恐慌。
找不到。
地下街，调查兵团，和玛利亚。
玛奇、米娅、斯库尔德和友加。
——怎么都找不到，怎么会找不到。
玛格诺利亚，怎么会是玛格诺利亚。怎么会是生产力水平远远落后的世界，怎么会是蠢笨猪猡统治的王政制度，怎么会是大体类似的地理环境。
怎么……
更大的绝望击中西莱斯汀，她将惊惧诉之于心。
这里、真的是「异世界」吗？
“西莱斯汀，西莱斯汀？”
身侧的瑞比瞥见她发青的脸色，小声询问：“怎么了，不太舒服吗？”
基斯团长正在安排利威尔他们的去处，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异样，韩吉倒是投来一瞥。
“没什么。”她敛眉低眼，压制翻涌至喉头的恶心感，拒绝瑞比的搀扶。
她努力站得笔直，如服役第一天录入信息照那样摆出一副拒绝靠近、独立自强的姿态。
“‘没什么’的话，是骗人的吧？”瑞比犹豫，不知道要不要说出口，“……因为你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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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
没什么。
她会处理好，一定。
就像之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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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合后，西莱斯汀主动申请和利威尔他们一同进行立体机动装置的训练。虽然基斯和埃尔文没打算让她上战场，她的定位是后方智脑。
“为什么？”埃尔文的问话还在耳边。
——为什么选择上战场？
——为什么留下来？
银发少女弯腰，检查瓦斯浓度，扣紧绑带，握刀，起身，眼神凌厉。高大的巨人模型支起，在训练场横冲直撞。
剩下的调查兵，包括利威尔等人，隔得远远的看她操作。
为什么？它在呼唤。
她，他，他们，不能做到见证了如此多的死亡后自在地生活，绝对不能。
飒飒风响，熟悉的紧张感上涌。
借着风声，仿佛能听到玛利亚之墙外游荡的巨人的声响，与埋葬于记忆中的四足蜘蛛的悲鸣。络绎回声循着记忆的缝隙炸开。
西莱斯汀抬手，有短暂的片刻，刀刃与高周波刀重合。
她合眼，斩击——
除却刚开始的步骤，西莱斯汀表现得不像一个新手。她的平衡感很强，观察力更是一绝。无论多大幅度的晃动、多崎岖难测的地形，西莱斯汀都能控制稳当，瞄准目标，一击毙命。
钩爪射出，钢索绷紧，柔软的身体呈现夸张的弯折，天青种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掠而过，双手高高举起，贴近，挥砍。
部分力量欠缺的调查兵会从高处下坠，利用势能加大挥砍力度，而西莱斯汀选择跳跃，更多的是出于习惯。
她操纵「破坏神」时就喜欢找准攻击死角从底盘突围，或者自顶端坠击。西莱斯汀甚至会故意挨着敌机行动，吸引两方搏斗。
——面对巨人也一样。
太像了，巨人和军团。
她再次跳跃。
挥刀，跳跃，下落，挥刀。
周而复始，机械的动作，熟悉的流程，以光华灿烂的少女。
“怎么样？”基斯问埃尔文。
“很强。”
只要看到她的动作，就无法移开眼睛。
那是，变革的力量。
那抹银白色于密林间翻起又下落，破空声不断响起，紧接着是巨人模型倒地的声音，隆隆作响。
“轰！轰！轰——”
“报告！第十架模型彻底损坏！”
“西莱斯汀——西莱斯汀——可以了！”
话是这么说，从行动上来看，西莱斯汀算不上冷静。
为了宣泄上午的怒气，为了隔绝外界的忧虑，她沉溺于战斗的快｜感，一连砍坏了好几个巨人模型。
明明只要砍下后颈肉就可以了，非要削得七零八落。这一举动惹来一片唉声叹气。负责维修的队员看着稀碎的木块和还要上场检验的利威尔等人就发愁。
“嗖嗖——”
收刀，降落，天青种停止攻击。当然，场上模型也所剩无几。
西莱斯汀起身，作为「美人西莱斯汀」标志的银发散开如瀑，闪烁之光刺破黄昏。
“西莱斯汀——你怎么样？”
“……”
她没事的。
只要挥刀就可以了，挥刀时可以忘记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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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感觉是什么？
孤身一人的寂寞。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笼中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