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在联手糊弄世界》三七深海

5、杜林·五

　　龙很疑惑，龙不理解。

　　它庞大的身躯蜷缩成一团，嘴筒子几乎要戳进还没它指甲盖大的书里。

　　什么叫做“去码头整点薯条”？

　　作为龙里最智慧的那一条，它当然知道什么叫做“码头”，也知道什么叫做“薯条”。

　　但是为什么要去码头整薯条？

　　奇怪。

　　它有些烦躁地晃晃尾巴，粗壮的尾巴一下下拍打在洞穴的岩石壁上，大大小小的石块一颗颗碎裂，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

　　它等了半天没等到下一句话，有些失落地将脑袋搭在前爪上。

　　这时，洞穴内传来窸窸窣窣，像是纸张翻动的声音，它惊喜地直起身子，向那本书的方向望去，但书纹丝未动。

　　是另外一边，书堆得像小山般高，一本牛皮本从中滑落，书页迅速翻动所发出的声音。

　　龙兴致缺缺地瞅向上面的字——

　　【求求——】

　　还没看完，它就用尾巴将这本书扫到一边去，就像是对待垃圾一样。

　　哎，好无聊，她什么时候给我发消息啊。

　　龙将那本用来联系魔女，封皮上写着【魔女和两个小鬼】的书枕在脑袋下，这样这本书只要有一点动静，它就能回复了。

　　哼哼，它果然是所有龙里最聪明的那一条！

　　……

　　说实话，法雷尔对今天露营这件事一点都不意外，但他没想到，他们一整天下来，走走停停，只走了计划的五分之一的路程。

　　“我和杜林爬都能爬这么远。”法雷尔一边小声念叨，一边削着土豆皮。随后，他嘴里念叨着什么“照顾同伴是勇者的职责”，就去打猎了。

　　艾丽假装没听到这话，埋头从包里往出掏土豆。

　　走得慢了一点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急着给龙当口粮吗？！

　　她从包里摸出来五颗土豆——她一颗，杜林和法雷尔各两颗——转头就看见杜林望着法雷尔捡来的一堆树枝，面露难色。

　　他似乎想点火……艾丽只是瞅了一眼他，就开始忙正事了。她又拿出一颗已经发芽的土豆，随手捡起一只树枝，让风附于其上，切成一块一块的，然后埋在土里。

　　艾丽的嘴唇动了动，念出一串晦涩复杂的咒语。紧接着，她面前那堆刚刚堆起来的土堆轻轻晃动，一根枝条破土而生。

　　杜林的视线已经完全被吸引了，他扭头看向艾丽这边，正想她是不是要催生出一座木屋——听村口的老爷爷说，魔女的确可以做到如此地步——供他们晚上休息，就看到艾丽双手捏着那棵苗，用力向上一拽——

　　根带着几颗土豆被拔出来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

　　土豆的数量增加了！

　　艾丽满意点头，召唤风刃切断那些根，又召唤水流将附着表皮上的土冲洗干净，再吹干上面的水，装进包里。

　　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做完这一切后，她将背包重新系上，转过头，正好对上杜林瞪大的，圆溜溜的眼睛。

　　他看着艾丽，啊了一声，连忙低下头。

　　她又不会吃人，有必要这样吗？艾丽对杜林尊敬她的样子表示满意，同时对他这样害怕她的模样深表不满。

　　算了，反正他们也只是搭伙“屠龙”的人，没必要走太近。

　　艾丽只是有一点点不开心，但也没在心底保存多久，因为——杜林还没生好火！

　　一棵土豆从种下去，萌生芽、长枝叶、成块茎……最后到收获，整整完成了一个生命周期！

　　而他，还没有生好火？！

　　艾丽不免一点点不开心，加上之前的一点点，现在是两点点不开心了。

　　杜林显然发现了这一点，急忙将法杖对准柴堆。

　　“噗~”

　　火花发出一声嗤笑，像是在嘲笑杜林的自不量力。

　　目睹这一切的艾丽陷入了沉默，正如杜林一样。

　　不……如果她没记错，杜林应该是这个小队的法师吧……？

　　这个团队，它靠谱吗？

　　艾丽再次对上杜林惶恐的视线，终于忍不住扶额叹气，旋即来到他身旁，蹲下来说：“我来吧。”

　　“哦……哦！”杜林连忙让开位置，看起来有些惶恐，像是不敢相信艾丽会主动搭话：“谢、谢谢你。”

　　呃，小鬼在向她道谢……嗯，好吧，他是一个有礼貌的小鬼。好吧，好吧！她不应该对小鬼要求那么严格，反正屠龙——本来就是一个笑话，不是吗？

　　“没关系，这没什么难的……”艾丽刚说完这话，就见到杜林表情一僵。

　　呃，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但是艾丽对小鬼的耐心也只到此为止了，她不会也不打算细想。

　　火苗在树枝上跳跃，照亮四周一小片区域，张牙舞爪的树影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杜林双臂环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大而重的法杖躺在他身边。

　　一旁的艾丽将土豆丢进火里，正一脸严肃地盯着土豆的外皮，以确认它们烤得正好。

　　有点尴尬，作为同伴，他们现在应该聊点什么……艾丽同样抱膝坐在火堆边，时不时用树枝戳戳火里的土豆，让它们翻个面。

　　……算了，谁要去管小鬼啊！

　　艾丽轻哼一声，翻出装在包里的预言之书，气冲冲地拿出笔。

　　【龙来！】

　　艾丽的字消失得很快，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就被替换成了另外的句子：【来了来了！】

　　它殷勤的回复让艾丽心情终于变得好起来，她思考几秒，提笔写：【我们出发了，现在准备扎营。】

　　因为她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只能汇报一下进度。

　　过了好久，龙才回复：【你们住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艾丽觉得龙也像是没话找话——和她一样。

　　都说是在扎营了……除了森林荒郊野外，他们还能在什么地方？

　　即使如此，艾丽还是回答：【一片森林里】

　　【哪一片森林？】

　　……艾丽觉得这条龙有点烦人，她家和达米尔镇之间不是只有一片森林吗？

　　但艾丽却不觉得龙是在挑衅或是嘲笑。

　　【我家门口那一片】艾丽干巴巴地回答。

　　对面的龙又不回复了，因为这个话题结束了，因为这个话题实在没有值得深入的内容了。

　　艾丽微微叹口气，假如未来的半年都这么无聊……啊啊，她总不能和那只只会说“去码头整点薯条”的鸟聊天吧！

　　真奇怪啊，明明在过去一百年中，没有人和她说话……她也从未感受到不自在。

　　艾丽将手中的书合起，正准备将它转进包里，预言之书忽然颤抖起来，哗啦啦的翻开。

　　艾丽还当龙要发表什么重要演讲——杜林也是——就看到书上浮现出一行字，无力而干涩的字。

　　【晚上吃什么？】

　　艾丽张了张嘴，她觉得自己像是鱼一样，将要吐出一串泡泡。一转头，她又对上杜林眼巴巴的视线。

　　艾丽嘴角动了动，脑子飞快运转，向杜林解释说：“只是照例，向预言之书汇报一下……以获得新的预言。”

　　杜林看不到上面的字，更不知道龙只是在询问他们晚饭吃了什么，只是点点头，不再打扰她完成这项伟大的事情。

　　【土豆】

　　艾丽又补充：【烤土豆，再撒点盐】

　　她觉得这补充已经充分地表现出她想要继续交谈的欲望了。

　　【你很喜欢吃土豆。】龙回复。

　　【是，土豆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食物。】

　　【我吃过土豆，我也很喜欢它。】

　　这龙有品！艾丽一时间觉得这龙亲切了很多——喜欢土豆的龙怎么会是一条坏龙呢？

　　【我欣赏你的品味。】艾丽回复。

　　龙接受她的赞美：【哈哈，谢谢你。】

　　……似乎又无话可说了。

　　艾丽有些遗憾地将预言之书放回包里，随即将烤好的土豆从火堆中挑出来，放在一旁让它们温度降下来。

　　杜林一直在一旁悄悄地观察她，直到她把预言之书放回去——她终于做完正事了！

　　“啊，嗯……你、你得到启、启示了吗？”

　　启示？什么启示，土豆是完美的食物的启示吗？

　　艾丽微笑着点头：“我只是向预言汇报我们今天一天的行程而已。”

　　啊，倘若预言知道你一天只完成了计划的五分之一，它不会震怒吗……杜林只是默默在心吐槽一句，没敢说出口。

　　毕竟魔女也是恐怖的生物啊，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掀翻一个小镇……如果法雷尔在这里就好了，他一定会改变这个尴尬的局面。

　　可惜，这里只有他一个结巴……杜林有些沮丧，他为什么就是一个结巴呢？

　　就在他期盼法雷尔早点回来——如果能带一只兔子就更好了——的时候，身旁的魔女忽然开口了：“我记得……你叫杜林是吧？”

　　“啊，嗯……对！”杜林几乎是受宠若惊，连连点头。

　　艾丽指指自己：“我是艾丽，叫我的名字就好。”

　　那些人叫她魔女也就算了，假如她的同伴也这么叫她……她会很不高兴。

　　“啊，艾丽。”杜林重复她的名字，视线飘忽不定，似乎是在寻找那只叫玛丽的海鸥。

　　艾丽从他的表情中轻而易举猜到他想表达什么，提高了音量：“我们并不是什么兄弟姐妹的关系！你知道它只是一只海鸥吧！”

　　杜林梗着脖子答道：“我、我当然知、知道！”

　　魔女是魔女，海鸥是海鸥……魔女不能是海鸥的，因为魔女只吃土豆不吃薯条……可薯条不就是土豆吗？

　　就在奇怪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时，旁边的树丛里传来了沙沙的声音。

　　是法雷尔，他拎着一只处理过的野兔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