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碎片》荔薰

2、四季

　　“他不接。”陈度抬头小心翼翼地瞥向初黎，生怕她的拳头再次落在他的背上，别看她那么柔弱漂亮，打人是真疼啊。
　　初黎就像发疯的小猫，抡起自己的包就往陈度身上砸：“都怪你都怪你，你搞派对就搞派对，你找什么狐狸精来。”
　　“她是策划师，不是狐狸精。”陈度觉得自己真的比那掉进湖水里的墨都还要冤，管他什么事啊。
　　“你还替她说话。”初黎更加生气了，再次抡起提包就冲陈度砸，“我再也不想理你了。”
　　陈度叹气，他是真拿这位大小姐没办法。
　　这边余睿给骆宸发去消息，约他晚上去酒吧。
　　几个小时过去，骆宸这边才回复：【没空】
　　余睿：【去死，哥都喝完了】
　　——
　　徐穗整理着开会需要的资料，同事王莉，在她旁边喋喋不休地跟她说着，她昨晚去吃饭遇到的一些奇葩事。
　　徐穗心不在焉地听着，却笑着时不时附和两句，像套在玩偶里的手指，懒懒散散地甩着脑袋。
　　徐穗穿着米色系带花边衬衫，搭配黑色微喇裤，小白鞋，工牌规规矩矩地佩戴在胸前，像筷子就应该规规矩矩放在碗边。
　　“现代人越来越重视他们自身的生活水平，宴会，派对，也不再拘泥于在生日，或者节假日举行。”徐穗按下幻灯片的下一页，转身继续说着，“在今天，在明天，在每一天，我们都可以举行派对，只是在时间上，加上一个派对主题。”
　　“上周，我们策划了一个有关阅读的派对，参加派对的人，需要带一本书，选定书里面的一位角色进行扮演，服装，言语，行为方式，都要根据选定的这位角色来进行，参与游戏时，也是同样。”徐穗按下幻灯片的最后一页，“家庭派对也同样在流行起来，换装游戏，舞会交流，音乐表演，都可以作为家庭派对很好的选项。”
　　会议结束后，同事季廷拦下徐穗：“今晚可以一起去吃饭了吗？”
　　这不是季廷第一次约徐穗，每次徐穗都大大方方，温温柔柔的拒绝了，不让大家太过难堪。
　　但这次季廷却不放过徐穗，徐穗的借口像倒掉的最后一颗口香糖，再没有逃避的咀嚼。
　　徐穗依旧保持温柔，却疏离得像块永远都想逃离温度的冰：“我真的有事。”
　　见徐穗实在是想拒绝掉季廷，王莉上前揽过徐穗解围道：“徐穗已经先答应我，跟我去吃饭了，你们下次约吧。”
　　“不介意的话，我跟你们一起去。”季廷又补充道，“我请客。”
　　王莉皮笑肉不笑着应下了：“行，你请。”
　　徐穗实在不太想去，但有王莉陪着，而且这次答应了去，下次就可以有理由推脱了，他们已经吃过饭了。
　　“你别生气哈。”王莉也很无奈，“我看他是铁了心要约到你。”
　　“没事。”徐穗当然没有生气，她知道，王莉是为了帮她，“谢谢你陪我一起。”
　　“谢什么，我这免费去蹭饭呢，我赚了。”王莉拿起小镜子补起妆来，“你跟他真的一点戏都没有？”
　　徐穗拿起包，认真回答道：“真的没有。”
　　“行吧。”王莉也不再追问什么，她跟徐穗共事这么久，见过很多人追求她，都被她拒绝了，而且她还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喜欢的人，真不知道她到底喜欢那样的。
　　季廷选择了一家火锅店，好像这是最佳的选择，似乎不管带谁吃饭，只要选择火锅，就一定不会出错。
　　只可惜，徐穗不是那个不会出错的人，她不是很喜欢吃火锅，倒不是她不喜欢吃火锅，而是她一旦吃了火锅，第二天就会肚子痛，就会拉肚子，像春雨过后，就一定会发芽的树，极少出意外。
　　季廷贴心地询问着徐穗和王莉的忌口，两个女生都可以，让他点菜就好。
　　王莉察言观色着，懂事地让季廷和徐穗替她打调料，给两人制造着单独相处的机会，她像一段句子里，不可或缺的逗号，人际关系处理分割得刚刚好。
　　初黎拽着骆宸进了火锅店，她扯着骆宸的胳膊往后拉，没注意到后方的徐穗，打好的调料，被打翻在徐穗的身上。
　　初黎的道歉，在看到徐穗的脸时，瞬间消散在空气里。
　　“没事吧。”季廷关心着徐穗，没忘用犀利的眼神表示着对初黎的不满。
　　初黎冷眼看着他们，明艳漂亮的脸颊上，透着显而易见的鄙视和厌恶。
　　自始至终，骆宸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徐穗。
　　厕所，打湿的纸巾，反复擦拭在米色的衬衫上，氤氲着一片，像把辣椒油敷在眼睛上，她突然很想哭。
　　或许初黎已经不记得她了，但她记得她。
　　那个时候的徐穗，像被人用针管，抽空了所有的强势和拒绝，任人采撷，折断。
　　“喂，你帮我叫一下骆宸”
　　“帮我把这个给骆宸。”
　　“你去帮我买一下东西。”
　　靠窗靠门口那一整排桌椅，那么多人，她不明白，初黎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她，偏偏让她帮她做事跑腿，偏偏她不懂得拒绝。
　　初黎不是他们班的同学，每到下课时间，她都会从隔壁班，跑到徐穗他们的班级来找骆宸。
　　明目张胆，肆意明媚。
　　徐穗坐在教室后门最后一排告墙的位置，初黎每次都冲着门口大喊骆宸的名字，骆宸每次都不搭理她，要么趴在课桌上睡觉，要么戴着耳机听歌，要么跟同学打游戏，就是不回应她。
　　初黎烦躁地拍着徐穗的肩膀：“喂，你帮我叫一下骆宸呗。”
　　徐穗不喜欢她的声音，盖过班级里所有的说话声，而引得大家纷纷朝她看来，她不喜欢被关注，所以她起身去叫骆宸：“有人找。”
　　“嗯。”骆宸漫不经心地应着，总要耽误个几分钟，才慢悠悠地起身朝教室外走去。
　　走廊外来来往往的人，打闹声，篮球拍在地板上的声音，乒乓球落在乒乓球拍上的声音，汽水拧开的声音，所有的声音，像汇聚成一道门，让她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不过她也从不关心，他们在说什么。
　　有时徐穗帮忙叫过骆宸后，初黎便让徐穗去学校小卖部，帮她买零食。
　　徐穗沉默着接过钱，然后出了教室。
　　初黎从不说谢谢，理所当然得仿佛她就应该出现在这里，就应该让徐穗帮她做事。
　　这天，徐穗再次去帮初黎买零食，上楼梯时，被骆宸挡着不让走。
　　她仰头无声地看着他，像语言都流露在眼睛里，但她却不敢一直盯着他看，所以他从来不曾从她的言语里，读懂过什么。
　　“你傻吗？”骆宸扯过塑料袋扔了下去，“她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情绪像是泛滥的粥，黏糊得让人很不舒服，徐穗的语气，透着埋怨的讨厌：“不都是因为你吗？”
　　在那之后，徐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初黎再也没有出现在他们的教室门口，再也没有来教室外找过骆宸，但是她还是能在学校其他地方，看到他们一起出现，旁边还有好几个其他男生女生，但那对徐穗不重要，她根本不在乎。
　　王莉的来电，打断了徐穗的回忆，她挂断电话，再次抽出几张擦手纸，继续胡乱擦着湿透了一边的衬衫。
　　刚出厕所门口，一件黑色的外套就被甩在徐穗的脸上，她拿起外套，面无表情地看着靠在墙壁上，正在抽烟的骆宸。
　　徐穗上前朝骆宸举起外套，声音淡淡的，像室外开始飘着的小雨：“谢谢，我不用。”
　　“不用就扔了。”烟蒂被摁灭在旁边的垃圾桶盖上，骆宸收回望着徐穗的视线，转身离开。
　　又是这样，他总是这样，不管她接不接受。
　　徐穗看着手中的外套，太多有关骆宸的记忆翻涌在脑海里，像喝醉酒的人，是否早已忘记清醒前发生的所有，却总能在某一瞬间，回忆起所有，即便她讨厌那瞬间。
　　徐穗觉得自己像一株枯萎的花，而骆宸是四季中的风，他每每经过，她都自惭形秽。
　　她从不讨厌他，她只是觉得，他们真的不熟，不熟到她不应该接受他给予的一切，哪怕只是一杯奶茶，一支钢笔，一件外套。
　　徐穗想把外套还给骆宸，但她东张西望了半天，也没在火锅店里看到骆宸，或许他走了吧，又或许，她应该像以前一样，扔掉这件外套。
　　季廷本来还安排了唱歌，但徐穗不想去，他也只好送她回家。
　　徐穗不喜欢这样，她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更不喜欢接受着一个她不喜欢的人的好意，所以她只好对季廷说，她下次请他吃饭，请回他之后，她就不再欠着他什么了，季廷当然同意，在他看来，多一次吃饭的机会，他就离徐穗更近一步。
　　回到家没多久，徐穗就收到王莉的消息，她好奇着徐穗和季廷感情上有没有进展。
　　徐穗简单回复着：【我和他没可能，我们只是同事关系，别瞎猜了。】
　　王莉对着手机，有些失望地叹气，而后又激动得喜笑颜开起来：【哪那个男生呢？给你外套的那个帅哥】
　　她可看到了，那个男生对跟他一起的那个女生态度非常冷淡，却专门在厕所门口等着徐穗，还把外套给了徐穗，徐穗居然不穿，那么帅的一个男生她都不喜欢的话，她真的要无语了。
　　这次徐穗没有很快回复，就在王莉以为徐穗不再回复的时候，她收到了徐穗的消息：【只是高中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