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菊岛巾

5、第 5 章

　　工作对我来说还算轻松。除了新书的选品调研需要费些精力，其他方面都已是驾轻就熟的了。因此即便不在阅览室值班，也能腾出不少时间看书。不过，若是依藤井的观点，这恐怕就要换一种理由了。“亏得那些少爷小姐们不爱学习，不然我们哪来这么多闲工夫看书！”她如是说。
　　我虽然经常看书，但绝对算不上博览群书的一类读书者。原因并不复杂。每次一端起书，必定不能自已地冒出一种极端的脾气来。具体说，就是倘若书中接二连三地出现或生涩的措辞，或深奥的逻辑，或夸张的跳跃，那么这本书我断是读不下去的，同时对该书的作者也会失去兴趣。这种脾气匪夷所思，让人无可奈何。如此一来，能够完整读下来的书并无太多，喜欢的作家也委实有限。总体而言，我读的多是情节进展平直流畅且抒情达意简洁明快的作品。这一类作品的作家有：简·奥斯汀、托马斯·哈代、威廉·福克纳、村上春树。
　　在阅读方面，藤井的情况要比我好得多。她阅览广泛，几乎无所不读，只是好像更偏爱深重悲苦的文学作品。这一点着实令我出乎意料。像莎士比亚、陀思妥耶夫斯基、康拉德、川端康成等均能投其所好。我们两个共同喜好的作家似乎寥寥无几。我列举一些出来。其中仅托马斯·哈代是她较为中意的。我问她为何爱读那一类小说。她答说，也是因为家里破产阅读方向才转变的。
　　“社会总是叫人不快，自身又频出乱七八糟的问题，而且无人愿意施以援手，所以只能从书中找寻一点慰藉。”藤井略显惆怅地补充道。
　　“那样也好。”我说。
　　后来她问我读不读《红楼梦》。我说很久以前读过一遍，不过快要忘干净了。接着突发奇想似的问起了英国作家D·H·劳伦斯还有日本的渡边淳一。我告诉她仅仅听说过名字，他们的书则见都没见过。于是她毫不讳言地讲述起两人所写的东西来。我一听，不禁愕然。
　　“你也认为这些书不能读？”藤井蛮认真地问道。
　　“不知道唉，”我摇头回答她，“恐怕只有读过才能下结论。”
　　“我告诉你，我以前的那位就是在这方面顽固得不行，总因为我读那些书和我闹别扭。说我色情啦，心理不健康啦，如此云云。能把人气得七窍生烟。”
　　“你是因为这些和他分手的？”
　　“呸！是他提出要分手的。起因自然不止一点，读书风波不过是其中之一。”
　　“是吗？”
　　“事情是这样子的，当他先提出分手时，我蛮震惊的，问什么原因，他却闪烁其词，不肯明说。我难过好大一阵子，期间也力图挽回，但是毫无用处。他自始至终只想用一句‘不合适’来打发我。待情绪调整过来后我意识到，既然那种话都讲出口了，两人之间大概是没戏了。可是思前想后，发现自己才是蒙冤受屈的一方啊。就算要一刀两断，也要讲得明明白白的。糊里糊涂地就断了，算什么事！要拿出点办法才行，我想。于是先平心静气地对他说自己不同意分手，再故意装出一副既悲情又坚决的样子对他死缠烂打。就在他将要消气时，我趁机急转态度，表演出了一种牺牲自我的慷慨，说愿意放手了，并且无论怎么做都是为了他。其实，若说挽回关系，之前那是真的，而现在这么做只是想摸清他的真实想法，就是究竟我的哪一点不能使他满意。就这样，没费多大力气就让我给抠出来了。”
　　“嗐……”藤井叹了口气，接着说，“蛮多的男女关系就是这样，你靠得越近，对方就越用力推开你；你若疏远他，他反而紧贴过来了。我用的正是这一点技巧。到最后，他不但讲了实话，还表现得相当惭愧内疚。”
　　“你当真可以！”我竖起拇指称赞她，“结果呢？对你哪里不满意？”
　　“拐弯抹角绕了半天，嘟囔了一堆没用的，才吐出重点，说什么他控制不了我。‘控制不了我’，你听听。天呐！这到底是什么魔鬼脑袋！”
　　藤井这话讲完，我险些笑了出来，不过勉强忍住了。
　　“我当场暗下决心，哪怕他心回意转，我也不会和他复合了。”
　　“也许你有误解呢。”
　　“不会。我之前是觉得他各方面条件还可以的，唯独思想顽固了点。现在看来，问题严重。这样子，我不行的，接受不了的。”说着，不住地摇头。
　　“好吧。”
　　“算了，都结束了。”她又长长地叹口气，然后说，“去跑步了。”言毕，扑扑通通地跑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