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愿，无涯》醒喵

34、黎明

　　一切发生地，都太过突然。

　　如同被鞭子抽打的陀螺。

　　旋转，旋转之余，依稀看见一张又一张放大的，狞笑面孔，不允许停下休息。

　　又像是变化莫测的海上天气，一会儿狂风大作，一会儿又波澜不惊……

　　“啧啧啧，这是人？跟头野兽一样！”

　　“切，谁会要这个弱智。”

　　“请等一下，我们，我们愿意收养这个孩子！”

　　头，又痛起来了……

　　令狐胤擦过额头密布的豆大汗珠，一语不发，强装无事发生。

　　每走一步，心口仿佛被一把小刀，剜了一下，又一下……

　　忽然，少年停下脚步。

　　走在后面的令狐杰煜正纳闷，只见那瘦弱身形一晃，幸亏及时扶住墙壁！

　　却紧闭双眼，半偻身子。

　　面露难受，甚至开始干呕……

　　青年心下一惊，快步向前。

　　意欲搀扶，语气关切而焦急：“小胤！”

　　“走开！！”

　　殊不知，令狐胤似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恶狠狠撇开对方的手。

　　又带有十足怒意，厉声喝道。

　　令狐杰煜一腔热情与关心，僵在惊愕神情中。

　　“妈妈跟我说了，他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我们不和他玩！”

　　“哟哟哟，就你这个，连话都说不清几句的傻子，还想考上白辰学院！？”

　　“星云学院，不是在大都……哎，我们尊重你的选择，以后要是缺钱，尽管说，不许藏着掖着。”

　　刻意误导也好，

　　令狐胤打心底里，不喜欢白辰学院。

　　不喜欢镜羽海，每一个人。

　　丢下青年，独自一人，跌跌撞撞。

　　少年拖着虚弱身体，缓缓走在这昏暗，貌似没有终点的长廊。

　　……回魂药剂，副作用很大。

　　也可能，是他自己，释怀不了。

　　忘却的，沉睡的。

　　珍惜的，美好的。

　　伤心的，痛苦的……

　　记忆，好似大锅里的热菜。

　　高温灼烧，火星点点，霹雳啪啦。

　　被不停翻炒、煎熬。

　　眨眼间，仿佛又化作一群脱缰野马。

　　扑面而来，奔腾不息。

　　急不可耐，撞入骨髓。

　　呆若木鸡，隐隐作痛……

　　回顾过去发生的一切，

　　陌生而熟悉，心累且茫然。

　　抬眸，恍然间，不远处多了两个身影。

　　一个，是和记忆中的亲生母亲，有四五分相像的中年男人。

　　以及，

　　他的挚友——

　　夏侯霏。

　　比起那可能，所谓的家人。

　　令狐胤没有一丝丝犹豫，有些狼狈，直奔向那个披着墨色过腰长发的少女：“夏侯……”

　　……哪曾料到。

　　这个善解人意的女孩，

　　此时此刻，眼底却是霜一般冰冷。

　　“等价交换，我会帮助他，夺回镜羽海领主的位子……也希望苏老师，言出必行。”

　　话语未落，夏侯霏好像察觉到动静。

　　回眸，看向这个衣服脏乱，神情异常激动，上气不接下气的古怪少年。

　　她却面无表情。

　　不认识，

　　不熟，

　　交易而已。

　　挚友，呵呵呵呵……

　　“挚友”？！

　　不愿意相信，心如死灰。

　　令狐胤一手，死死捂住悄然湿润的眼睛。

　　内心不由得，冷笑不停。

　　两年友情，

　　几乎整整两年的友情！

　　好似一桶冰水，从头顶，无情倾泻而下。

　　瞬间，化为泡影……

　　见面前之人这副颓废、怪异模样。

　　不明所以的苏言北，下意识轻轻唤一声：“小胤？”

　　“不许这么叫我！！”

　　不管你和我妈妈是什么关系……

　　那个金发碧眼的青年，说养父母收留我，是想未来吸我的血。

　　你们又何尝不是！？

　　……究竟，究竟还想干什么。

　　“你们聊，我先走了。”夏侯霏很是冷淡。

　　对待昔日这位同窗，看都没多看一眼。

　　转身，立刻离开。

　　少女墨眸里，没有惋惜，更不可能有同情。

　　令狐，有些命运，便是这般无能为力，举步维艰。

　　就像烨，他生来就是两位绝世天骄的儿子。

　　可以拒绝？

　　拒绝不了！

　　谁又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血脉传承，异人天赋……

　　还是玩闹，得过且过，在父母怀中撒娇的年纪里，烨几乎背下凡阅读过，所有魔法书上的内容。

　　他是天才，亦是凡人。

　　烨是朔月的少主。

　　天塌下来，自然有夜大人顶着。

　　可若夜大人不在，他顶着……

　　有时候，温柔是一种陷阱。

　　残酷也能是一种帮助。

　　正是因为，我有把你当做朋友。

　　只能陪你，走到这里。

　　以后，靠你自己。

　　刹那之间，令狐胤青色眸子一缩。

　　只觉得胃一阵剧痛，恶心感翻涌而上。

　　整个人，像是被塞进一个大号洗衣机。

　　无情按钮一经按下，

　　重心失衡，呼吸困难，天旋地转……

　　不得不，半跪在地上。

　　“小胤！”

　　就算这孩子，暂时接受不了自己。

　　苏言北显然顾不上那么多。

　　被说，就是被打也没关系。

　　他一个箭步，小心抱起少年。

　　令狐杰煜也匆匆赶到，抛下复杂情绪，脸上只剩下担心。

　　这一次，可能是没力气了罢。

　　令狐胤没有反抗。

　　对上那双，绿玛瑙石般的深邃眸子，里里外外尽是忧心忡忡。

　　这双紧紧握住自己的大手，好温暖……

　　我可以，

　　相信你们吗……？

　　——起点总是无奈且固定，但可以改变的，是我们最终的高度。

　　这是，他曾经想对萧学长说的话。

　　现在，倒用来劝说自己了……

　　少年喃喃道：“我们能出去吗？这里好闷。”

　　“当然，我扶你。”令狐杰煜爽快一笑。

　　…………

　　……

　　两个年轻人并肩而行。

　　利用传送魔法阵，迅速离开海下城市。

　　在青年耐心搀扶下，

　　缓缓地，令狐胤踏上坚实大地。

　　黑压压的天，黎明尚未到来。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只庞大蓝鲸，竟，竟然从海底跃出。

　　喷涌的水柱，有五栋楼那么高！

　　凉凉海水飞溅上脸颊，似乎是它开的玩笑。

　　那年，海兽们救下怀孕的女子，共同见证，一个新生命诞生。

　　纵使不是同人类一样，参透魔法，拥有超强神智的灵兽。

　　可万物有灵，兽又如何？

　　无奈，女人走后没过一年，庇护魔法开始失效，这孩子显然无法在水下存活，只好趁夜深人静，悄悄送回岸上。

　　哪怕，人类冰冷血腥的刀剑，让它们受伤太多。

　　匆匆忙忙来，又慌慌张张走。

　　只为带来一句祝福：

　　请你记住，

　　无论如何，你永远都是大海的孩子。

　　抬头，沉睡的镜羽海俨然苏醒。

　　清晨第一缕曙光，奋力划破黑寂，打在那水珠点点的金色短发上，愈发耀眼。

　　天，亮了。

　　海阔天空，肆意驰骋。

　　苏言北默默看着，神情温和，嘴角流露淡淡笑容。

　　这片天地，终将属于这些，意气风发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