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多余的一天

7、SALF

　　“严邺，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池乐作为鱼类，嗅觉远远比人类灵敏，在他的世界里，极其浓厚的血腥味充斥了整个洞穴，鼻腔里是挥之不去的铁锈味，让池乐感觉十分难受，耳朵轻轻颤了颤，下意识拿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反观严邺就没有这般明显的不适，味道来自洞峡深处，虽然于严邺而言那味道没有那么明显，但是某种来源于基因的恐惧深深震撼着严邺，让他头上浮上了一层冷汗。
　　“嗯，一种很不好的味道。”
　　“那我们还进去吗？”
　　严邺被问住了，其实呆在这里就可以，不过这一下雨就容易发生不好的事情，似乎已经成为了刻在新世纪人类血脉里的新禁忌，不过也不好说，外面和那洞穴里面哪处更安全。
　　雨势越来越大，豆大般的雨水簌簌落下，淹没了一部分浅短的草植，又逐渐淹上了较矮的石阶，逼得池乐两人又往更深处走了走。
　　池乐看向严邺，似乎还在等待他的答案，虽是较为柔和的眉眼，但幽蓝的瞳色里像是有着深入骨髓的冰冷刺骨的灵魂，此刻望向严邺的视线有些逼迫的意味。
　　严邺迎上池乐的目光，可能是知道自己没法给池乐一个较好的回答，心虚促使他下意识垂下了眼帘，来躲避池乐的目光。

　　但在離泤一族的社交规则里，如果交流中发生了对视，那么除非对方做了不礼貌的事，或者你不喜欢他，不然是不可以回避对方的目光的
　　所以严邺的行为在池乐眼里莫名其妙，在他记忆中，自己从没做什么很过分的事情，没有挑衅，轻蔑，无理取闹的愤怒…
　　所以为什么要回避我的目光呢？

　　……

　　看一眼也不行？这难道触及了人类的社交禁忌吗？啊？啊？

　　……

　　算了，都可以。都可以。
　　“哔哔哔”，突然一阵忙音传来，严邺心里猛的回了神，连池乐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严邺神色凝重地将兜中的东西拿出来。
　　大雨滂沱之中，机械中的电路发出的滋滋声显得十分突兀，同时还在闪着红光，忽明忽暗，像是故障了般。
　　那小机器又挣扎了一会，电流外露的滋滋声连带着其它杂音一起消失了，上面的灯也转红为绿，一个比较模糊的男声从那个小机器处传来。
　　“严邺，严邺？还活着吗？”
　　模糊不清的声音传来，但在此时却让严邺感到无比心安，不过声音模糊，音色更是糊成一团，但光听机器对面传来的话，他就能判断说这话的人是谁。
　　严邺长舒一口气，“怎么，你巴不得我死啊，杜飞。”说完，他邀功一般抬头看向池乐，眼神对视的瞬间，他能感觉到池乐明显是怔住了，似乎没想到严邺会抬头看他，不过两秒，池乐眼中就染了一层怒意，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逐渐转为了隐忍的不适，就像成年人面对熊孩子的挑衅却不能骂人一样。
　　池乐转过身背对着严邺，紧抿着薄唇，双手环胸，闭目养神。
　　“嗨，我这不是担心你吗，这一上岸不就马上想办法联系你了吗。”
　　“行行行，资料怎么样了，还完整吗？”
　　“这个啊，”设备另一边，杜飞拿起桌子旁边的资料，上面还有着刚被烘干痕迹，“目前看起来没有缺损，不过有些地方被水打湿了，烘干后，发现字都糊住了，暂时看不出来是什么，其它数据都表现良好，没什么大问题。”
　　“那就行，能定位到我们吗？”
　　“那自然能啊，实验室发的东西，那必然能用，不过看定位，你们恐怕得在那岛上呆个一天半。”
　　“检索定位要那么长的时间吗？”
　　“不是，”杜飞看着右手边的电脑，简化的区域地图上，一个红点正在闪烁，“港口因为这次意外，要暂时封闭一天，明天下午才能发船。唉，池乐在你旁边吗？”
　　杜飞坐着椅子转了半圈，霍恩将那套湿了的衣服换了下来，换成了一套黑色风衣，此刻正在搅拌手中的咖啡杯，情绪明显比两天前看起来稳定多了。
　　“嗯，他在。”
　　“那就不用担心，人又一个都没丢。来来来，给我喝口！”
　　霍恩将手中还冒着热气的咖啡递到杜飞手上，凑近了些定位器，“外面下雨，你和那家伙找个好地方躲雨，小心点，那岛上指不定有什么东西。”
　　“嗯，这小东西还有通话的能力，看样子实验室果然不会给什么残次品。”
　　听到这，杜飞立马咽下口中的那口咖啡，前来邀功，“嗯嗯，那当然，这功能还是我摸索着发现的呢！我早就说过，上次漏电那指定是有原因的，老李子研究的东西不会出问题的！”
　　“嗯，挺好的。”严邺笑了笑，氛围显得没刚才那么压抑，心情也好转了不少，只是转头一看雨水不知何时已经漫到了池乐刚才站的地方。
　　池乐在他们聊天的时候，已经默默走到了石穴更深处，手上还拿着一个手电筒，灯光很微弱，不过也勉强可以用来视物。
　　池乐迎上严邺的目光时，已经显得平静多了，他只看了严邺一眼便继续低头捣鼓手里的手电筒。
　　“还不过来？”
　　严邺闻声只定定地看着池乐，银白色的头发在黑漆的石穴里失去了光芒，显得灰扑扑的，但是一缕微弱的光线打在池乐的脸上，将池乐的脸衬得愈发白净，澈蓝色的眼眸像宝石一样，是严邺未曾见过的纯净，兴许在灾难来临之前，浅滩处的海就像这般清澈吧。
　　严邺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在此刻的情绪，就是突如其来的感觉，好似池乐是此时此刻阴暗洞穴中一道光，让人不受控的想要追随，即使知道他并不是那道光的来源，但是仍然给人一种很舒心的感觉。
　　池乐蓦然抬头，看着严邺还在愣神，就加高音量又喊了他一声，严邺也在池乐这一声呼唤中回过了神。
　　严邺倏地低下了头，与杜飞等人隔着小小的定位器告别。
　　“别呀严教授，这小东西不会那么快没电的。”模糊的电音再次传来。
　　“万一没电可就完了，到时候说什么可都不管用了。”严邺还沉浸在刚才那刹那间的惊艳中，说话都有些急急燥燥。
　　“兄弟，定位器没电了也可以定位到啊，里面是依靠芯片定位的，又不是靠电！”
　　“总之没电不方便沟通，”说着说着水已经漫到了脚边，速度之快令人震惊，严邺这才意识到这不是在十年前，其实早在他进入实验室三年前，“下雨”，已经被列为了气象灾害之一，只不过他基本都呆在干旱区，那里下雨的频率很低，或者就算外出时遇到下雨天，也是呆在高处的室内，第一次直面这种来自大自然的“暴力”，不免有些紧张，甚至有些手忙脚乱的。
　　池乐看着严邺有些滑稽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有点喜欢这个人类手忙脚乱，惊慌失措的样子，可能看着自己痛恨的物种陷入恐慌是一件有趣值得开心的事。
　　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情绪…
　　严邺摁断了手里的通话，一边往里走，一边抬起头看向池乐。
　　少年模样的人脸上洋溢着一个淡淡的笑，可却能让人真实地感受到他的喜悦。
　　这好像是再次相遇后，严邺第一次见池乐笑。
　　虽然知道对方是因为自己的狼狈而笑的，但还是没有恼，反而有些开心。
　　现在这样，算不算你重新接受我了呢……
　　严邺将外套脱下来故作生气的扔到池乐身上。
　　严邺有个小习惯，喜欢在衬衫里面再加一层V领T恤，所以现在严邺身上穿着三层衣服，而池乐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已经湿了的衬衫。
　　“看见我这么狼狈，心情很好？”
　　“噗呲”
　　池乐又笑了一声，像是开心极了的样子，随手将严邺扔到自己身上的衣服穿上理了理，有些傲娇的抬起头，“怎么，严大博士不允许？”
　　严邺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大方地走近了些。
　　“别那么叫我，听起来怪生分的。”
　　“可是那个人也那么叫你啊。”池乐双手环胸，可能只有他开心的时候，眼角才会染上淡淡的笑意，他好整以暇的看着严邺。
　　“那是他们开玩笑时起的绰号，背后的故事不太美妙，所以我不喜欢他们叫那个称呼。”
　　池乐看着严邺，眼底的笑意突然淡了淡，又很认真的想了想，“那我以后不会再说那个称呼了。”
　　严邺对池乐这突如其来的承诺整得有些呆滞，没有人给过他这样的承诺，或者说未曾遵守过。

　　不过，严邺也只当他在说笑罢了。

　　池乐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我们往里走走吧，你没接触过雨天，不太清楚，虽然不会发生什么类似于灵异事件的事，但雨水淹没陆地的速度丝毫不亚于一场直接的小型海啸。”
　　严邺嗯了一声表示肯定，便跟着池乐又往深处走了走。
　　光滑的石壁上还有着地下河的水从石缝中上升时流下的水痕和大量的水蒸气，让整个空间都变得分外潮湿，远远高于了外界的空气湿度。
　　越走到深处，廊道就会变得越狭窄，不过还是能容得下严邺和池乐两个人，甚至还有较大的空余。
　　突然，池乐手里的手电筒闪了闪，恢复稳定后，光线瞬间就弱了一个度。
　　严邺说:“可能是快没电了。”
　　池乐拿着手电筒的手开始不老实的到处乱翻，就差把电池也翻出来。
　　“就没有可能是年久失修，坏了吗？”
　　严邺走进了些，向池乐伸手要来了那个将灭未灭的手电筒，关掉了电源，边翻边说，“就算是坏的，你也修不出来啊。”。

　　“为什么？你也修不好吗？”

　　……这是把我当万能百宝箱用了呀！

　　严邺心里无奈，但还是感到一丝开心，起码这样，池乐有什么问题应该都会第一时刻想到他了，当年的误会应该会慢慢磨合掉。

　　严邺翻着翻着，果真在正面看到了一个掉漆掉的都快掉没了的logo——SALF HO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