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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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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本该是毫无波澜,四平八稳,岂料,老天爷怕他们闲来无趣,存心给他们安排了场添堵的戏看。
不多时,姜序和季时薇不觉停住脚步。
不远处,几人拉拉扯扯地走来。
定睛一看,是正在煞费苦心动着嘴皮子劝说的何管家,以及一左一右拉拽着小琴,令她不得不跟着走动的两位小厮。
小琴手里还抓着只包袱,一脸悲戚,不愿挪动分毫。
管家语重心长的声音钻进两人耳朵里:“小琴,老爷和二夫人都不想留你,你再哭天喊地也没用,走吧,你聪明机灵,又会做事,去哪儿不是去?”
小琴喊道:“求求你了,何伯,别把我带到牙人那,你也知道,从姜府这样的人家出去的下人,能有什么好去处?让我留在这儿吧,我保证不在二夫人和老爷面前出现。”
何管家叹气:“你我都是下人,既是下人,哪有拿主意的份?”
说话间,注意到了前头正止步观望这一幕的两人,何管家面色一紧,接着,讪讪笑道:“二少爷,二少奶奶。”
季时薇仍是定定望向小琴,小琴的眸光随即而来,先是茫然一瞬,紧接着,爆发出狂喜。
“二少奶奶,二少奶奶救我!你知道的呀,小琴没做错事,小琴帮你说了话,可现在,怎么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季时薇心里极度不是滋味,她身为草芥浮萍,说得好听点,是姜府的二少奶奶,难听些,便是依附姜府生存的一株菟丝花。
在这个姜府里,她没有半分话语权。
季时薇只有望向姜序。
姜序不自在了,却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他抿唇道:“现在不宜轻举妄动。”
季时薇只能忍受着小琴情绪交杂的眸光,看着她被小厮们拖出去,也不知道会去往何方。
回到竹苑内,季时薇心神不宁起来。
姜序还是富有闲情逸致般,恍若无事人。
季时薇胡乱翻着早上从书房里带回来的那几本书,又都看不下去,只是做做样子。
姜序将她这一切收进眼中,蓦然抬头,问道:“你会下棋吗?”
原本姜序提出下棋,正中季时薇的意。
可惜了,若是没遇上小琴,她恐怕还有这样的闲情雅趣,可现在,满脑子都是小琴失望的那双眼,哪里能生得出心思来?
她婉拒道:“会是会,只是现在,没有那个心思,改日吧。”
姜序不依不饶:“你翻来覆去地看书,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我若是书,都觉得委屈。”
季时薇来了气,回嘴道:“那我下棋,胡乱下,棋子就不会觉得委屈吗?”
姜序微笑道:“和你对弈的人是我,我不会觉得委屈。”
季时薇心里一动,眸光微闪,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起身和他走去书房门口。
这会儿没起风,不然,以姜序养生的性子,定然不会在这户外与她对弈。
季时薇先行落子,只是因为心里想着其他事,没将心思放在棋局上,接连三局,被姜序轻易杀了个片甲不留。
她索性泄了气,一推棋子道:“不下了!”
姜序点破她的心思:“我知道你在念着小琴,故而没上心。”
季时薇抬眼,同他对视,生出几分埋怨来:“你答应得好好的,可现在,看见我这般,竟像是个没事人一样,隔岸观火,很有趣吗?”
她心里知道这事不能怪姜序,姜序昨日拉住她,亦是为了她好,可她目下没有办法,只能将气发在他人身上。
岂料,姜序悠悠回道:“谁说我在对岸了?”
季时薇一激灵,问:“你已有对策?”
姜序只是笑笑,仿佛默认。
季时薇催他:“别卖关子了,快说,你想让我急死吗?”
“不敢不敢。”姜序探出修长的手指,将白子黑子一一捡起,随意丢回起棋奁内。
明明是普通至极的动作,看着却赏心悦目。
他道:“就算我有所安排,若是紧接着就带你去看,想必你看了也不能够完全安心,觉得我只是做做样子,起码要让小琴在好人家里呆上几日,她稳定了,再让你眼见为实最好。”
季时薇一想,也是如此,接着,她狐疑问道:“那么小琴现在,没有被发卖吧?”
姜序摇了摇头,道:“方才,我已让元竹去处理。”
听闻了这个好消息,季时薇终于振奋,望向姜序的眼神里,便有了些讨好的意味。
“夫君,还下不下?”她狗腿子般道。
姜序不迎合她:“三局足够,看出来了你的棋没什么路数,棋艺不精。”
季时薇甚是憋闷。
她明明就是没用心!
结果被姜序说成棋艺不精,真不知道他是真心还是故意的,想激她,回敬她方才的一切。
改日,她一定要缠着姜序下个够,让他知道她的厉害!
*
傍晚,那只让厨房用文火慢炖了一日的鸡呈了上来。
一上桌,季时薇便拿过姜序的那只小碗,为他盛汤,以及挑选炖得相对软烂好入口的几块鸡肉,再是把滋补的药材盛了一些进去,紧接着,讨好般道:“夫君,你多喝一些。”
姜序盯着这碗鸡汤,眼神里意味不明:“是你让厨房准备的?”
“是,”季时薇笑盈盈,“一早让厨房炖的,原本准备午膳时享用,可午膳在大夫人那里吃了,只能文火慢炖到了现在,想必更加入味滋补了,夫君快尝尝。”
元竹本来站立在一旁伺候,可今日这二少爷和二少奶奶的流言传得整个府都是,他平时还是会与府里的人打交道,因此相当清楚。
他快言快语道:“少爷,您不是相当劳累吗?二少奶奶体贴您,您一定要多吃些。”
姜序气笑般:“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相当劳累?”
元竹诚恳道:“二少奶奶说的,她说,你需要好好滋补。”
姜序转眼看向季时薇,季时薇低下眸去,不敢与之对视。
她的确说过这话不假,可从元竹嘴里再度出来,又见姜序这般反应,他们好像是领悟错了她的意思?
总之,她的脸无端发烫起来。
用完晚膳,两人各自沐浴。
季时薇心不在焉,沐浴时,竟然忘记拿衣袍。
现下已经沐浴完毕,总不能将脏衣服披身上,那样不就相当于白洗?
若是平常的夫妻,唤夫君来送衣裳再正常不过,只是她和姜序之间,还远没有达到这种程度。
可落梅不在房内,也不能这样一直发愣下去,季时薇纠结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夫君……”
她喊得极小声,却不想,姜序还是听见了,他一身中衣,头发柔顺垂下,原本在看书,此刻只能抛下,问起:“何事?”
季时薇声音仍是极小:“我忘记拿衣裳进来了,你能不能,帮我拿一下?”
霎时间,姜序的心一颤。
他的夫人,是不是没有把他当成过男人?
先是昨夜里让他取发饰,再是今早为他整理衣襟,现下,又是衣裳忘拿。
她到底要如何?
又或是从另一方面想,她将他当成了真正的夫君那般对待?
姜序四下一望,只见床尾的春凳上,季时薇的衣裳正在那里,他捞起来,丝绸的触感丝滑细腻,犹如女子娇嫩的肌肤。
想到这里,他眸光一暗,抿唇,逼迫自己不再去想。
姜序渐渐走近那扇屏风,面上未透露出异样,声音同样清冷自持:“自己来拿。”
屏风内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姜序即刻将眼移开,却能想到,季时薇在里边,是如何艰难扭捏地挪动步子的。
他双眼一闭,让自己莫要胡思乱想。
可季时薇拿到衣裳,竟还不满足,细声细气道:“夫君,还有一样……忘记拿了。”
“什么?”姜序奇怪,“衣衫不是在这里吗?”
季时薇难堪道:“还有……肚兜。”
必须要穿上肚兜才行啊,若没有肚兜,就这般薄薄的中衣,岂不是相当于没穿?
姜序咬了咬牙,忍耐几乎到了极点,道:“我并没有在春凳上看见什么肚兜。”
季时薇万分抱歉道:“那想必是还没翻找出来,劳烦夫君,去我的衣箱里翻一翻。”
姜序双手攒拳,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般谨慎卑微过,有如做贼一般。
他来到季时薇的衣箱前,先是随意翻找了一通,果然看见了肚兜,原本一喜,正要拿起来,即刻便能完成重任。
只是转眼间,另外一条肚兜又入了眼帘内。
姜序额上青筋跳动,提高声调问道:“你要穿的肚兜,是哪一条?”
有丁香色,碧色,白色绣荷花的,妃色……
不对,女人怎么会有如此之多肚兜?各种样式?
他根本分不清。
季时薇弱弱道:“随意,哪一条都好,夫君看着来。”
姜序即刻随意拈了一条,正要离开,脚步又顿住。
他低下眸,仔仔细细看了手中的肚兜一眼,鲜红如火。
太红了,与季时薇整个人不符。
他未曾多想,将红色这一条放下,又拈起那条白色绣着并蒂莲的肚兜离开。
再次走向屏风,姜序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为何要替她挑选肚兜?
竟还挑选上了自己较为喜欢,觉得与她相称,素雅一些的……
霎时,姜序手中的肚兜分外烫手,如攥着一团火。
他走得愈发快,于是屏风内的季时薇,虚虚笼着中衣站在那,听见疾步声,又听见了姜序略微急促的气息,不禁想到,这接二连三的吩咐,对于他来说,是不是太过吃力?
以后千万记得,不能让他做这种事了。
屏风里,那只戴着玉镯的手探出来,从姜序的手中接过那团火。
姜序闭上眼,半晌,复又睁开。
恍然间发现,竟已圆满完成了任务,再也不用备受煎熬。
离开时,姜序的余光望见,屏风内人影窈窕,正在穿着……那肚兜。
他赶紧移眼,让自己莫要去看。
……
季时薇整理妥帖出来时,姜序已经躺在床上,闭着眼,似是安然睡下。
见状,她嘀咕道:“果然如你昨夜里所说,睡得很早。”
她吹灭烛火,来到姜序身旁,在外边躺下。
从前她都是独自一人睡,现在换作了两人,难免会生出些不习惯来。
姜序瘦弱,看着易碎,她总担忧自己翻身太过,不是怕自己掉下床,那倒还好,而是怕自己压到姜序,难堪就算了,压伤了他才叫不好。
于是,昨夜里,以及今夜,季时薇都睡得格外直挺,根本不敢多动一动。
谁知这时,床里侧的那人可能是被她吵醒,又或是根本没睡着,翻了个身,悠悠道:“不用如此拘束。”
“噢。”季时薇小心翼翼道。
她终于动了动僵硬的身形,微微翻了个身。
可这一翻,即刻停滞住了气息。
姜序正好同她面对面,窗棂投进来几缕月光,他的脸在月光映衬下更似一块温润美玉,她甚至能数得清他的睫毛到底有几根,都很长就是了。
还好,姜序目前闭着眼,根本不知道他们两人现在正是面对面,只是季时薇一人在慌乱。
她这下不敢再乱动,原本眼睛该闭上,假装自如,心里一时间又有各种情绪交织,始终无法安然。
少年的睫毛纤长而漂亮,眼睛闭上时,少了几分张扬恣意,多了几分平和。
这样的人,活不了多久,现在全靠药吊着命。
他到底能活多久呢?
一月,两月,三月……
还是说,一年,两年,三年……
季时薇想,她嫁给了他,只要等到他一死,她就会成为寡妇,那时,还是孤身一人,和她最开始时没什么差别。
因此,不必多留念现在,反正,他早晚要死的,不是吗?
不能让自己习惯了这种两人在一起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