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红》炒刀削面

2、第一章 继父

　　龙哥拿一根棒棒糖把石榴红带到了一个沿河的汽车站，车站外人山人海，虽然已过流火盛夏但是余热尚在，来来往往的过客显得更加躁动不安。

　　河水硬生生地把穷人的地狱和富人的天堂劈成两半，泾渭分明。河北岸算是城乡结合部向城市延伸的部分，房门低矮，有着乡人的原始带着城市的浮躁。河南岸高楼矗立，显得北岸更加的捉襟见肘。

　　石榴红很欢喜，她以为她来车站是见那个她问了妈妈无数遍的“爸爸”的，兴奋的小脸蛋愈发的白里透红，红色的系带小裙衬得黑色的头发更加乌亮，整齐的刘海偶尔被风乍吹起，五岁的年龄里已有了美丽的温柔。

　　她是熟悉“龙叔叔”的，有时候他带吃的给她和妈妈，直到有一次他和妈妈在床上一上一下的扭动着，妈妈发出像猫一样的嚎叫，她吓坏了。她躲在墙角里低低的哭泣，妈妈后来跟她说龙叔叔是好人。她就错误地把他当爸爸，但是他又不像爸爸那样可以带着她去溜冰场，去动物园，所以她终于还是知道他不是爸爸。

　　有一天，石榴红问妈妈：“爸爸呢？”

　　妈妈一开始还梳着滑滑的头发，总是笑着跟她说：“你的爸爸是老板，姓石、石头的石，英俊潇洒，有一天他会来接我们的。”

　　后来，她看着别的小朋友吊着爸爸的脖子撒娇，晚上她就问妈妈：“爸爸呢？”

　　妈妈总是在呛人的烟雾缭绕里，疲倦地说：“你的爸爸是老板，姓石，他会来找我们的。”
　　再后来她就不问了，她学会了等待。

　　石榴红还是终于忍不住低声地问：“龙叔叔，我们是来见爸爸的吗？”说话间，鼻子上细细的小汗珠润湿了高高的小鼻梁。

　　龙哥打量了她一眼说：“是的。”

　　龙哥跟乡下的熟人打招呼，联系了一个买家，严格说来不算是笔交易，半买半送的吧，两千块。
　　胖男人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一条旧的蛇皮口袋，里面装了些东西，口已经被扎紧了，放肩上扛着。

　　“怎么那么久？”龙哥显然的不高兴。

　　“刚把石榴卖完了，又买了点东西嘛。龙哥你别生气。”说着胖男人给他递上了一根烟。

　　“就这小东西，长得还怪俊。”胖男人一把粗手过来就要捏石榴红的脸蛋。吓得她一下跑到龙哥的身后，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角，剩出半个头在腿后不敢向前。

　　“得，得，得，不要这么粗鲁，别把孩子吓着了。”龙哥对那胖男人教训道，他把石榴红拉到自己身前，温和地对她说：“石榴红，你跟着这叔叔去见你爸爸，你爸爸姓石，是个大老板。”

　　石榴红一听见爸爸，想着病恹恹的妈妈，小小年纪来精神了，反而不害怕了，她想爸爸是老板肯定有很多的钱，可以治好妈妈的病了。

　　胖男人看这情势，就把手塞进口袋里去摸，他一下子掏出来一个脏兮兮的布包，一层层地打开，龙哥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急忙说：“先收起来，到那边再——”

　　龙哥带着胖男人和石榴红去了靠近的一家快餐店，快餐店里空调打得很低，一阵阵凉空气吹过来很是清爽。龙哥给石榴红要了一个冰激凌、一个汉堡和一些薯条，小家伙看着一堆东西欢天喜地。

　　“石榴红，你坐在这儿慢慢吃不要乱跑，我跟叔叔到那边桌子有点事要谈。”龙哥亲切地跟她说道。

　　“嗯。”她无比开心。

　　他们选了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龙哥对胖男人说：“本来我是一分钱不会向你收的，不过这孩子妈快不行了，你就看着办，给点丧葬费吧，也算是有情有义。”

　　“那是，那是，应该的。”胖男人掏出了他的脏布钱包，红红的人民币崭新崭新的，一小叠，他一张一张地往外抽，眼睛时不时地瞄一下龙哥。

　　“算了吧，就这些。”龙哥拿了钱。

　　两人忙活完了，孩子早已把薯条和冰激凌吃完了，剩下一只孤单的汉堡躺在托盘里。

　　“怎么没把汉堡吃了？”早饭出来没吃，龙哥不解地问。

　　“我准备见过了爸爸，带回去给妈妈吃。”石榴红抱着那个汉堡，像是抱着一个贵重的什么物件，生怕一不小心就飞了。

　　胖男人笑嘻嘻地说：“还怪有情义，那就带着吧，过会我就带你去见爸爸。”

　　龙哥点点头。

　　石榴红又一次深深地看了一眼龙哥，眼里满是恐慌和期待。

　　“走吧。”胖男人这番没有了刚才的粗鲁，他拉着她的小手。

　　粗糙的大手磨得石榴红的小手有点微疼，她下意识地向回缩了缩，他反而拉得更紧了。

　　石榴红像被拎着的一只小鸡崽，一直跟着他走到车站的门口。

　　最后，分别之时，龙哥眼里竟然莫名噙满了泪液。

　　“石榴红，跟着这位叔叔好好坐车，听话，很快就会见到爸爸的，爸爸可不喜欢不乖的孩子。”龙哥低下身抚摸她的头。

　　胖男人笑嘻嘻地说：“龙哥，你放心吧。”说着就一把带着她走进了车站，消失在人海里了。
　　龙哥握着两千块猩红的人民币，恶狠狠地骂了声：“我操。”

　　车子一直在路上颠簸，城市离他们越来越远。

　　石榴红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望着窗外，绿色的农作物都已经见黄，分明是一个成熟的收获季节。可是这一切对石榴红而言都是陌生的，她从来没见过这样一片一片的地，还长着这么多的庄稼，她的眼里越来越不安，身子不时地乱动，嘴里小声地说着“爸爸、爸爸”。

　　“就到了，就到了。”胖男人笑着安慰她。

　　车上的人很多都昏昏的睡着了，车子司机不时地在一条小土路上吼着：“X庄到了，下车了。”
　　车子里的人越来越少了。

　　石榴红被胖男人牵着走进了一个陌生的院子，院子里黄黄的、青青的、大大小小的石榴挂满了纤细的树枝，树梢上隔三差五地缀满了红色的花。

　　“娘——”胖男人拍着大门门，在门口大声地喊起来。

　　院子里的狗“汪、汪、汪”的有规律叫着。

　　“怎么到现在才来，你可担心死娘了。”一个老妇人边说着边来开门，吱嘎一声门开了。

　　那条汪汪汪的狗像一支箭一样窜了出来，看着陌生的小女孩就又一个劲儿地远躲着汪汪汪了，频率不像刚才那样有规律。

　　“哟，长得还蛮俊哦。”老妇人笑得嘴角翘了一个很大的弧。

　　“进来吧。”胖男人没有了刚才在龙哥面前的和气，他对着石榴红说，并没有拉着她的手。

　　“来，奶奶牵着，小乖乖。”老妇人高兴的向她伸出了干枯的手。

　　石榴红怯生生地把自己的小手伸了出去。

　　满院的石榴，她看着笑了。

　　“笑得真俊。”老妇人又一次啧啧地称赞，满意之情溢于言表。

　　到了简陋的房子里。

　　“呦，这是什么都拿捏的扁了。”老妇人要拿下她的汉堡。

　　“这是汉堡，留给妈妈吃的。”石榴红并没有要放下的意思。

　　“小乖乖，先放着，奶奶给你收着。”老妇人哄着她。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过去，老妇人给她洗了脸，梳了头发，找了预先准备的好吃的，石榴红呆呆地望着院子里的石榴，许久才冒出来一句话：“爸爸在哪里？”

　　“爸爸在院子里啊。”老妇人指着院子里赤着上身，擦洗身子的胖男人。

　　“那不是我爸爸，那不是我爸爸、、、、、、”石榴红呜呜地哭起来，老妇人赶紧地过来哄她，抱着她，结果惹得小姑娘更加的狂野挣扎，哭得愈发得厉害。

　　胖男人在外面听着哭声，加上天气的闷热，愈发得烦躁，冲进来暴躁的吼着：“哭，哭什么哭，再哭就把你送出去给野猫叼去。”

　　石榴红吓呆了，哭声戛然而止。

　　五岁的年纪有着足够的常识让她觉得自己被欺骗了，这里根本就没有爸爸，这里是个陌生的地方，爸爸是老板，不会来这种地方的。

　　“你吼什么吼，死牛脾气到四十岁都不知道改。猫儿、狗儿刚抱来还会嗷嗷地叫上两三个晚上呢，何况是个孩子呢。”老妇人对着儿子一顿臭骂。

　　她拍着石榴红，石榴红脸上的泪花还水盈盈的，睫毛湿湿的愈发显得长而翘，像个洋娃娃。老妇人就疼惜她这个俊样，嘴里自顾自地说着“小乖乖，不怕——小乖乖，不怕、、、、、、”

　　拍着拍着，竟然蜷缩在她怀里睡着了，也许是这一整天折腾得太累了的缘故。

　　胖男人坐在屋里，老妇人轻声地问他：“花了多少？”

　　“两个。”胖男人回答道。

　　“不多，这么俊的娃。”老妇人看来很满意。

　　“家里还有什么人吗？”她继续打听到。

　　“一个娘，活不了多久了。得上该死病了。”他答。

　　老妇人看着孩子，眼里满是怜悯之情。

　　“叫什么，这娃？”

　　男人答道：“说是叫‘石榴红’。”

　　老妇人笑了，说：“这名字不改了，就还叫‘石榴红’，这是缘分呐。”

　　胖男人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