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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烈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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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川......贺川......”
“跑啊!”
“快跑!!”
女人明镜般的瞳孔中映照着熊熊烈火,粗壮的树枝被烈火割断重重砸向了抱着孩子逃命的女人,女人闪身堪堪躲过,已烧焦的部分迸射着灼热火星,那火星砸向女人怀中抱着的孩子的小脚趾。
霎时间,孩子的白净细腻的皮肤烧出了黑色的窟窿。
那孩子本想忍住疼痛,但最终还是个孩子,逃亡的恐惧早已席卷了他的全身,在疼痛开始蔓延时,眼泪如泉水般涌出,哭喊声凄惨悲凉。
女人眼含热泪,但她顾不上孩子的哭喊,只是一个劲儿的向前奔逃。
终于,女人的脚步猛地停住,颤抖的声音在孩童耳边响起:
“儿啊......走不掉了......”
女人面前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背后是如猛兽般向自己奔来的烈火。
女人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抱着孩子跑到悬崖边一跃而起,女人和孩子极速向下坠去。
“!”
彦贺川猛然惊醒,发现身上早已被汗水浸湿,他大口喘着粗气,一颗心剧烈地跳动着。
又做那个梦了……
彦贺川起身下床,借着月光在水缸中舀了一碗水,送到嘴边咕咚几口喝了下去,这才觉得心跳渐渐恢复平缓。
他看着床边叠放整齐的弟子服,揉了揉眉心。
自己已经是凤鸣殿无嗔座下弟子了,就在昨日,拜师礼成。
彦贺川坐回床边,抚摸着曜黑底色,银边镶嵌,内里绣着一只浴火凤凰的弟子服,嘴角微微勾起。
彦贺川回到床被里,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叶,他觉得真好。
真好。
漂泊十年之久,从未住过有能挡风的窗户的房子。
夜已深,蝉鸣和缓,像哄着未睡之人如梦般哼唱。
第二日清晨,凤鸣弟子次日需接受一周一次的戒律晨训,彦贺川早已熟背凤鸣殿的规矩,便早早到了凤鸣殿前的清誉广场。
彦贺川前脚刚走到一棵鲜艳赤红的凤凰木旁站定,就听到远方有人气喘吁吁地喊他。
其实来人没有喊出他的名字,喊的是“喂”,可这广场除他以外没见到第二个人,于是彦贺川向那个声音望去——
来人身着与他一样的曜黑银边弟子服,身材修长劲瘦,马尾被银黑色发带高束,额前碎发随风轻抚着那人线条流畅的脸。
“不要站在那棵树下!”那人边跑向彦贺川边喊道。
待那人走近,彦贺川才清晰那人全貌,那人一双桃花眼中略含愠怒,薄唇轻咬,高挺的鼻梁因刚才跑的太急而渗出薄汗,瘦削的下巴上沾着一点不易发觉糕点残渣,显然是吃着东西突然跑来的。
那人急促着道:“你怎么还站在这?”
彦贺川沉默地看着那人,等待他说出“不能”的原因。
可那人根本没想说出原因。
他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出一截的男人没有想离开的意思,微微一愣,蹙着眉将男人拽离树下数米。
“你干什么。”彦贺川甩开他的手,蹙眉而立。
那人眼中充满震惊,显然没料到竟然有人敢这样与自己说话甩手,震惊不多时便成了愤怒,恶狠狠道:“你师尊没告诉过你这棵树下不能站人吗!?”
彦贺川定定看着他,突然一个闪身退回树下,折了一枝开着正旺的赤红鲜花,在那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反手将花插到了他的头发中,挑衅道:“我不仅站,我还摘花。”
那人瞪大那双本应秋波滟滟的桃花眼,屈辱涌上心头,眼尾竟多了些许薄红。
那人反应过来后出手便将灵力化为剑刃,直直向彦贺川刺去,彦贺川也不还手,只是一直闪避,那人头上的凤凰花顺着耳畔掉落。
彦贺川笑道:“这花配你真好看。”
那人备感耻辱,紧咬薄唇,招式越来越狠,彦贺川本就还未修习,能力有限,没躲过一击灵力剑,便被击倒在地,那人不等他站起来便又猛地进攻。
彦贺川蹙眉,做好了接受这重磅一击的准备,那灵力剑越来越近,彦贺川抬手去挡,却迟迟未感受到疼痛。
他缓缓睁眼,发现自己身前多出一淡蓝色水盾,灵力剑在触碰到水盾那一刻分崩离析,化为缕缕金烟。
“师尊!”那人尊敬喊道,又往彦贺川的方向射了几记眼刀,这才扭过头去委屈地看着那位蓝衣翩翩的仙人。
蓝衣仙人看了一眼那棵火红的凤凰木,又瞥了一眼地上已经花瓣散落的凤凰花,淡淡开口道:“熠儿,他是刚入门的新弟子,我还未告诉他这事,不是他的错。”
“熠儿......”彦贺川喃喃道。
他自小在外漂泊,人们酒后谈资他倒是记得几句,“熠”便是那凤鸣殿少主的字。
他这才知道,眼前这位与他大打出手的“熠儿”,便是凤鸣殿少主——沈煜晟,那这位蓝衣仙人便是凤鸣殿的第一宗师段镜楼了。
每个弟子的规矩礼仪都要由师父亲自教导,所以沈煜晟一下就明白过来了。
沈煜晟怔愣:“师尊,他......”
段镜楼揉了揉他的头:“嗯,昨日你下山除魔今早才归,没来得及告诉你,他以后是你师弟了。”他顿了顿,又道:“向尊主给这孩子请个假。”
沈煜晟点了点头,又瞪了彦贺川一眼,扭过头去不再看他,蔫蔫道:“喔。”
望着沈煜晟离去的背影,段镜楼回头看了一眼彦贺川,示意他跟上。
二人皆无言,半晌,段镜楼道:“那棵树下葬着熠儿的母亲木夫人,是我没提前告诉你。”
彦贺川沉默,他不知道该如何回。
但段镜楼没有想让他接话,马上又道:“熠儿母亲死的早,父亲又专心钻研术法,陪伴他的时间很短,他其实脾性并不坏。”
彦贺川道:“师尊不用忧心我与他生仇,我很喜欢他。”
段镜楼一怔,微微一笑:“好,好。”
段镜楼带着彦贺川去到暮云楼,这是段镜楼与沈煜晟的居处,也将是彦贺川的居处。
段镜楼用了一个上午将凤鸣殿的规矩与戒律讲与彦贺川,并带他走过名为“浴火炼”的修习场和名为“凤凰阁”的授课阁,临近晌午,二人走到了名为“七上八下”的食堂,这食堂外笼罩着一层瓷白结界,十分雄伟高大。
彦贺川:“.......”
段镜楼只是笑笑,带他走了进去。
“七上八下”内的景象让彦贺川大吃一惊,这食堂竟是被结界笼罩了的陡峭山峰!
“越往上的食材越美味,这也是尊主的一番心意,锻炼了弟子们的行动能力,也设置了对应的奖励。”段镜楼解释道。
“那......取饭之后在哪吃?”
“实物符,用灵力将实物符中的桌椅变出来,坐在山脚下吃。”
“……”
“好了,这些就是日常要去的地方,其他的你自己逛逛就好。现在是晌午,正好可以吃饭了,去吧。”段镜楼说完便走向暮云楼。
彦贺川叫住他:“师尊,你不吃饭吗。”彦贺川本想提醒一下段镜楼自己还不会灵力,就算自己的体能非常好,也不可能爬上这样陡峭高耸的山峰且还有力气下来。
“啊,食堂的姑娘会送饭到我的居处。”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段镜楼不是故意留彦贺川一个人想锻炼他,而是他记性不好,总觉得已经教过他了,毕竟自己已经习惯沈煜晟的独立了。
“……”
彦贺川回头望向“七上八下”,无语着走向了最底下的窗口,而那窗口却只放着几杯水。
“……”彦贺川的脸仿佛扭曲了,第一个能填饱肚子的窗口在距离自己向上将近五公里的地方,这个距离不需要多少灵力便能到达,但……
他现在根本没有灵力。
一声嘲笑从彦贺川背后响起,随后而来的就是一句阴阳怪气的话:“好师弟,是不是灵力微弱上不了山吃不了饭啊?”
彦贺川回眸,剑眉微蹙,一双丹凤眼无语地瞪着来人——正是沈煜晟。
“怎么又是你。”彦贺川腹诽道。
他没有再理会沈煜晟的冷嘲热讽,只一眼便回头望向那相距五公里的饭窗。没过一会儿便无奈转身走向放着水的窗口。
罢了,喝水也能充饥。
沈煜晟见他不搭理自己,哼了一声转身便运用灵力轻便地到达了第一个窗口,取了桃花酥和奶茶便下山寻了个地方吃了起来。
彦贺川沉默着喝着水,他其实很饿,从昨晚到现在一口饭没吃,饿的胃疼。他本就因为多年流浪吃一天饿三天,早早患上了胃病,现在更是疼得让他微微弯下了腰。
在远处观察着彦贺川的沈煜晟疑惑地看着他那张英朗俊美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不屑地“嘁”了一声。
彦贺川低头盯着自己脚上那双精美绣花的黑色短靴,露出一丝苦笑。
唉,至少有好衣服穿。
他正想着,一双在袖子上绣着凤凰花的手闯进了他的视野,那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端着一碟粉嫩的桃花酥,他抬起头,对上了沈煜晟那一双带着紧张与纠结的桃花眼。
“……”
“我吃不完,赏你了。”沈煜晟将那小盘桃花酥往彦贺川手上递,见彦贺川怔愣着不伸手拿便拽起他的手硬生生让他拿住,后想说些什么却抿了抿唇,跑开了。
“啊……”
彦贺川看着沈煜晟别扭的背影心中一动,一股暖流从心中流过,对着手中散发着清香的桃花酥发了好一会儿呆,后才拿起一块儿放入口中。
好甜,很好吃。
躲在巨大石块后的沈煜晟看着彦贺川吃下了桃花酥,紧绷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
他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决定给彦贺川送去桃花酥,他怕彦贺川拒绝给自己难堪,又看着彦贺川实在痛苦心中不忍,最后还是别别扭扭地走向了低着头的彦贺川。
好在彦贺川吃了,不然他再也不会给彦贺川好脸色了。
沈煜晟心中开心,在途中又买了一些糕点放在了主厅桌上,美滋滋地等彦贺川回来感激涕零地叫自己“好师哥”。
彦贺川吃了两个桃花酥后,将剩下三个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
这是他这些年的习惯,在路边乞讨常常有上顿没下顿,他与母亲每次只吃五分饱,剩下的留起来明天吃。
彦贺川回到暮云楼后没回到自己的云凌小筑,而是去了段镜楼的云鹤堂,他想把最基础的东西学习一下,不然以后吃饭都没得吃。
彦贺川叩了叩段镜楼的房门,在得到应允后开门进去,向段镜楼学习一些最基础的咒法与如何筑基。
段镜楼这才想起自己还什么都没教这个新徒弟,笑着拍了拍彦贺川的肩膀掩饰自己的尴尬。
……
“这些基础的咒法不多也不难,我已经全都教与你,日后多加练习便可。”段镜楼起身去一面书墙上拿下一本书,道:“这是为师自己写的水系筑基册,可助你快速筑基并巩固加强,为师也是看上你那至纯水系灵根才收你为徒的,不要叫为师失望。”
“嗯,我尽量不让师尊失望。”
“哎哟,你这个小娃娃说话倒是严谨,我跟熠儿说这话的时候他答应我说的都是‘一定’,你这么小,倒是沉稳。”
“……原来这话对沈煜晟也说过。
彦贺川问道:“师尊,你是不是有本书叫《教学话术大全》?”
段镜楼惊讶:“你怎么知道?!你翻过我的书架?”
“……”彦贺川只是乱编个书名,竟然真的有。而且,这话术竟然是批发。
彦贺川忍笑,胡编道:“之前见有人借阅过这本书。”
段镜楼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说这本书怎么不见了,看来应是有长老的教学册丢了,叫学生来我这里借的。”说完还点了点头,对自己这番猜测表示肯定。
彦贺川没忍住笑了一声,又马上轻咳掩饰,向段镜楼道别后回到了云凌小筑。
云凌小筑有一间主卧和一间侧卧,主侧卧中间有一主厅,沈煜晟住在主卧,彦贺川便住在侧卧。
请教完段镜楼后已是子时,彦贺川推门而入,发现主厅的卧椅上正躺着一个人,他走近细看,发现那人正是沈煜晟。
沈煜晟闻声醒来,坐起来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你爬回来的?这么晚了才回来。”
彦贺川想着那盘桃花酥,又细细品味着沈煜晟的这句话,像是一直在等自己。他心里柔软起来,没在意沈煜晟话中无意的刀子,轻声解释道:“我刚入门,向师尊请教了一些基础问题,我学的慢,便多练了几遍。”
虽已是初夏,但北方夜晚的风还是有些许凉,沈煜晟被开门一瞬带进来的凉风吹得清醒不少,才发现自己竟是主动在等这位新来的师弟,不由得尴尬起来。
他猛地站起来,快速推开彦贺川回了自己的房间。
彦贺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回头看了看迅速消失在自己视野里的背影,疑惑地站在原地。
他正打算回房间,无意间瞥到桌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借着月光,彦贺川发现那是一盒糕点。
他拿着那盒糕点走到沈煜晟门前,敲了敲门:“......”他下意识觉得叫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小的人叫师兄很别扭,犹豫着道:“师兄......?”
沈煜晟闷闷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没好气道:“干什么!”
“你的糕点......”
沈煜晟猛地开门,抢过彦贺川手中的糕点又猛地关上了门,留彦贺川一个人沉默地站在门后。
彦贺川转身欲走,又被猛然开门的沈煜晟叫住。
“喂!”他将那盒糕点塞到彦贺川手中,如中午在食堂一样,他装作不在意道:“给你吧,别饿死了。”
说完转身就走,进门关门锁门一气呵成。
“......”
彦贺川在黑暗中浅浅一笑:“谢谢师兄。”
门后已脸红着躲进床被的沈煜晟听到这声若有若无的“谢谢”,脸更红了。
彦贺川洗漱完回到房间,拿出被自己放在枕头下的那盒糕点看了又放,放了又看。
他最终还是放下了那盒糕点没有打开,后渐渐睡去。
熊熊燃烧的烈火、破烂不堪的草屋、恶臭吵闹的猪圈、裹满泥沙的馒头……
还有,眼睛青紫面容枯瘦的母亲。
“川儿......别哭......娘就睡一觉……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不会死的……
女人闭上了眼睛,就再也没睁开。
“阿娘!!”瘦弱的男孩紧紧握着女人皮包骨的手,眼泪如泉水般涌出,灼热的泪在这数九寒天中冒着丝丝热气,可这泪再热,也暖不回迅速冰凉的尸体。
突然听到草屋的破门被人细密地敲着,发出“叩叩”的声音,彦贺川带着眼泪开了门,发现外面站着一位面露阴翳的人正低头嫌恶地盯着他,一双手迅速掐住了彦贺川的脖子,将他从地上举起。
被人扼住喉咙不就,耳中便响起一阵带着心跳声的耳鸣,那人见他的脸越来越红便重重将他丢在了地上,手中抽出小刀向着他心脏出刺去——
“!”
彦贺川惊醒,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劫后余生。
清晨,一只流光溢彩的小鸟用嘴啄着彦贺川的房屋窗户,床上熟睡的人猛地坐起,那只小鸟便好奇地盯着他,一人一鸟大眼瞪小眼,彦贺川无语,梦中叩击声应该就是它发出的吧。
不多时,彦贺川的房门又被敲响,门外传来沈煜晟的声音:“你醒了吗?”
“......嗯”彦贺川应了一声后下了床,穿戴整齐后开门看到沈煜晟站在厅桌旁端着一杯热奶与豆花正要放下。
“我怕你脑子笨学不会,就给你带回来了,你快吃吧。”沈煜晟别别扭扭地解释完就拉开一把檀木制的椅子坐下吃早饭。
彦贺川笑着走过去坐下,吃一口豆花神色骤变。
沈煜晟发现他神情不对,扭头用探寻的眼光打量着他,问道:“你......是不是没吃过这种好吃......”
“的”还没说出口,便见彦贺川猛地舀了一碗水漱口,待彦贺川回来后便只喝豆浆。
沈煜晟:“……?”
彦贺川道:“对不起,我不适应吃咸的豆花。”
沈煜晟这才发现他竟然不爱吃咸豆花!
震惊之后一把抢过他面前那碗咸豆花:“你这个人有病?活该你挨饿。”
彦贺川尴尬地喝着豆浆,他真的不适应吃咸豆花。
他小时候还有家的时候,母亲和父亲都是南边的人,喜欢吃甜豆花,做的也都是甜豆花,自小吃习惯了,虽然这几年几乎没再吃过,但还是记得那个味道的。”
沈煜晟觉得自己的一番好意喂了狗,那是食堂最后一碗咸豆花,他是觉得咸豆花好吃才忍痛让给彦贺川,他却不爱吃!
于是生气地将自己的那碗米粥重重放在了彦贺川面前:“你爱吃不吃。”
“……”
说着“爱吃不吃”,却把米粥还给他。
许是惨久了,他心思脆弱敏感,总能窥探到人在行为、语言中有意或者无意隐藏了的内容。
而沈煜晟不太友善的行为里,充斥着暖暖善意,让他轻而易举地就发现了沈煜晟这个人,正如段镜楼所说的,他并不坏。
彦贺川看着面前这碗米粥,笑意盈盈道:“谢谢。”
沈煜晟怔住,他瞥了一眼彦贺川,他扭捏地想:这人脑子有病。
彦贺川见他不语,便低头喝粥,嘴角的笑意却迟迟不消。
沉默无言地吃完了二人的第一顿饭,彦贺川看着沈煜晟想说什么却迟迟不开口的样子,猜测道:“一起去上课吗?”
沈煜晟见他主动提出便舒了一口气,端起了师兄的架子:“行啊。”
一路上沈煜晟心情都很好,觉得路边的花开的比昨天漂亮多了。
沈煜晟身份高贵,自知脾气不好,很少有人敢和他一起玩,沈煜晟又不屑于去主动和他人交朋友,但终究还是个少年,渴望与人同行说说笑笑。
最近自己的师父收了个新徒弟,一开始害怕那人抢了师父对自己的爱,难过了许久,后又觉得有个同门师弟挺好的,至少那样大的房舍不只有自己住着了。
其实他是怕黑的,到了十三岁还要师尊陪着他到睡着。
十四岁那年,他不知从哪得到一本名为《男子内经》的书,书中说“若想成为真正的男人,先从克服自己最恐惧的事物开始”。
他那时最恐惧的事物,无疑是空荡荡的黑暗。
于是,他决定自己睡觉。
但他依然是怕的,只不过逞强罢了。
那屋内总是亮着一盏闪烁着微光的油灯,否则那房子很大,他能见的范围又太小,他会害怕。
他一直很想再有个人与自己同住,但《男子内经》中写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便再也没与段镜楼提过让师尊陪伴自己。
如今,虽不同室,但住在一个房檐下,沈煜晟安心多了。
得了新室友的沈煜晟一会儿踢踢石子一会儿摸摸路边的话,端的是意气风发。
彦贺川跟在他后面,不久便到了凤凰阁,在阁中认真听了一上午讲习,只是总会瞥见坐在自己旁边昏昏欲睡的沈煜晟。
心中甚暖。
终于到了晌午,弟子们一哄而散争抢着向食堂跑去,沈煜晟拉着彦贺川快跑,却又想起彦贺川现在还未筑基,没有丝毫灵力,又如泄气皮球般缓缓走着。
“你快去吧,我等你。”
“我又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沈煜晟无语道。
沈煜晟现在还想着早上彦贺川对咸豆花的排斥,要是自己又拿了彦贺川不喜欢吃的怎么办,岂不是又丢了一次人。
彦贺川听到后轻笑出声,引得沈煜晟向他看去。
彦贺川那双丹凤眼微微上挑,摄人心魄,剑眉星目,薄唇轻启,与段镜楼书墙上那本《神仙录》中对二郎神杨戬的描述相差无几。
沈煜晟看呆了。
他才发现这人竟这样好看,好看得这样摄魂夺魄。
彦贺川看到沈煜晟渐红的耳垂,迷惑道:“怎么了?”
沈煜晟手握拳在嘴边轻咳两声道:“我还没问你笑什么呢。”
“一起去吧,昨天学的咒法我已经练熟了,虽然没有灵力,但不是还有飞天符吗?”
飞天符,没有灵力也可以让人飞起来的符咒,被无嗔长老创作出来帮助没有筑基却又不想喝水充饥的弟子。
“那个咒法你真的会了吗?我练了两天才练会的。”沈煜晟好奇道。
“试试吧,我还没试过。”
到了“七上八下”后,彦贺川心中念咒,双指并拢,点了飞天符两下后依然毫无动静。
沈煜晟正想嘲讽,却听“咻”的一声,彦贺川如灵力充沛般踏至第二个窗口。
“……”沈煜晟哑然。
他快速跟上彦贺川,心中不解:他不是刚学吗,为什么这么快就学会了?一定是昨晚偷偷练习才会的,一定不是比自己天分高。
这样想着,彦贺川已经在二窗取了一份辣子鸡丁和水煮鱼,沈煜晟大为欣慰,也点了和他一样的饭菜。
二人又回到山脚下,沈煜晟变出一桌二椅,二人面对面无言。
“这么简单的咒法他却说要练两天,一定是怕我不会而难堪才这样说的,他真好。”彦贺川默默的想,心中溢出丝丝甜蜜。
事实上,沈煜晟真的练了两天才学会。
旁边一弟子看着突然成双的少主面露惊讶:“你们看,少主旁边那个是谁?”
“无嗔长老新收的弟子,叫彦贺川。”
“不得了了,他也不怕少主咬他。”
“你快小点声!你不怕少主听到了过来骂你啊?”
“听不到听不到,放心吧。”
那弟子又道:“唉,有人要遭罪咯。”
“有人”不用想也知道指的是彦贺川。
沈煜晟是听不到,但彦贺川听到了。
彦贺川从小便听觉灵敏,再加上这两天修习灵力,听觉更加灵敏,虽然那二人说话声极小,但未用结界阻挡,还是传到了彦贺川耳中。
彦贺川皱眉,看着眼前嘴角挂笑的沈煜晟,心中对那两个弟子腹诽了一番。
他明明这么好。彦贺川这样想着。
这十年里,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没人愿意赠他一盘桃花酥,没人等他到深夜,没人给他带早餐,没人愿意与他一起。
他无奈,大概是因为他身上衣物破烂,浑身脏臭吧。
彦贺川忍不住想:如果他落魄时能遇到沈煜晟,沈煜晟会如此待他吗。
他垂下眼眸,低眉顺眼的样子让沈煜晟莫名觉得好感,不自觉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彦贺川一惊,抬头看了看沈煜晟快速收回的手,他注意到沈煜晟的虎口有一颗小小的黑痣,那黑痣似乎在哪里见过。
沈煜晟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伸手摸了人家的头,羞赧万分,刚想要解释,一只传讯鸟便落在了沈煜晟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