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夏天》衣默

48、番外（一）朋友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那个女孩上了心。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她穿着厚重的布偶装，狼狈地坐在路中央，紧紧咬着自己的唇，倔强地不肯让自己的眼泪滴落。
　　他向她伸出了手，问她有没有受伤，她摇摇头，坚持说自己没有关系。
　　明明不是个坚强的女孩，却偏偏极力掩饰自己的脆弱。那一晚的月色下，她认真地仰着脸，替樱木拭去嘴角边的血，同样也是在那一天，樱木对他和大楠他们说：“呜呜呜，我的春天，终于来了！”
　　于是，自那天以后，他开始帮着樱木注意她，时不时地鼓励樱木，勇敢地向她示好，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在帮着樱木在意她的时候，他就在不知不觉里，把她留在了心里？
　　只是，那样的感觉，到底是从什么时候真正开始的？
　　是单纯的樱木被那个叫仁王雅治的少年误导，他试探着向那个女孩靠近时，还是她相信了他编造的生日，亲自绣了一只绵羊送给他的那刻？或者，是隔着门板，听见她在她母亲面前对他们的维护，又或是从昏迷中醒来，得知她在他的床边守了一夜的那天？好像，很早很早之前，间隔得太久，他有些记不清了。

　　那个放学后的夕阳里，她走在他的身侧，歪着头问他，她是不是很自私？
　　她说，她当初会教樱木打篮球，她的动机不纯。
　　她是个简单的女孩，他想，喜欢她，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湘北和陵南的练习赛，他亲眼目睹了仙道的意气风发，还有……她看着仙道时的专注。
　　那样的专注，好像全世界，她只看得到那一人，于是，他忍不住酸酸地问她，会不会很辛苦？
　　喜欢上仙道这样一个受女孩欢迎的人，她心里的压力，应该会很大吧？
　　“如果觉得辛苦，我是不介意当替补的！”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句话就已经脱口而出，连他自己也是吓一跳，只能哈哈笑过，用表情告诉她，那句话是句玩笑。
　　玩笑虽玩笑，可是，她还是认真地回答了他，感情是不适合有替补的。
　　她还告诉他，“洋平……你不会是替补，因为一定会有那么一个女生很喜欢很喜欢你，你会是她的主角，所以，永远也不可能是我的替补。”
　　明明白白的拒绝，连替补都排不上，那一刻，他总算明白，即使单纯如田岡未依也有她坚持的底线和固执。
　　他想，他明白她的意思。
　　她喜欢仙道，无论多辛苦，也会坚持下去。
　　其实，他很早就听说她答应了另一个女生的挑战，要和那个女生竞争陵南队经理一职，只是一直装作不在意，又或者，是因为知道促使她这么做的原因，才没有心情去注意。

　　和陵南的练习赛结束，他和她又成了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
　　平行线，也许，连平行也算不上，只是两道没有交集，在一面中向着不知名的地方不断延伸，却永远也不会相交的线——曾有的唯一交集，便是樱木。
　　他是该感谢樱木的，因为樱木，他认识了她，但是同样，因为樱木，他在明白自己心动的同时，注定了只能放弃。他对她的喜欢，一点点，不多也不深，永远排在兄弟和友谊的身后，不会争取，也不能争取。有时候，他会想，如果她不是樱木喜欢的人，如果她不认识樱木，自己会不会有勇气去争取？也许会，也许不会，不管会不会，现实终究不是想象，所以，他自己也没有明确的答案，只知道，现在这样，就很好。
　　朋友，只是朋友，很安全的距离，他可以很满意。

　　练习赛结束，高校联赛开始，那天，是三井归队后的第一场比赛，他和大楠他们在去比赛的路上，碰上了低着头走着，一副心不在焉的她。
　　一阵子不见，她比记忆里消瘦了许多，心事重重，愁眉不展，大楠出声叫了她好几遍，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他们和她并肩而行，他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她牵强地笑笑，说，只是很担心陵南的比赛。
　　她是个不适合说谎的女孩，所以，一眼他便看穿她没有说实话。她不想说，他就不会问，这点风度，他还是有的。

　　他们偶然撞上了在小巷子里被阿龙他们围攻的三井和樱木，当看到有人手里拿着的棍子要敲上樱木的那刻，她竟二话不说地冲了上去，好在，樱木反应及时，才没有让她真的受伤。
　　没有真的受伤，她的脸，还是被擦伤了，淡淡的一条红色，却也足够让樱木怒红了眼。
　　樱木冲动地提起棍子，要找阿龙算账，她不准，拦着樱木直说自己没关系，她还提醒樱木，如果在这个时候发生暴力事件，那他就不能参加高校联赛了！
　　她不希望这样，她着急地催促樱木快和三井去比赛，不要再管这里的事。
　　她说，她希望看到湘北和陵南在决赛上碰上，她说，她想看樱木打球的样子。
　　樱木呆呆地看着她，过了许久，才终是缓缓地放下了手里的棍子。
　　樱木不会违背她的希望，所以，樱木把她交给了他和大楠，郑重其事地要他们好好保护她后，咬了咬牙，终是转身和三井一起往比赛会场赶。
　　他一直都在旁边注意着她，注意到她目送樱木离开时的眼神，欣慰、期盼。
　　她是真的很期望看樱木打球啊！
　　如果她不阻止樱木揍阿龙，如果她不催促樱木去比赛，樱木一定不会想起自己已经是个篮球手的事实。而湘北，也可能会就此把樱木从队伍中除名——她应该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看到樱木快要失去理智的时候，她比樱木更加急切，急切地，真的很怕樱木再没资格站在球场。
　　这样的她，哪里像她以前说的那样，是为了陵南才接近的樱木？
　　他们是她很重要的朋友，对朋友，她一直都是全心全意，看着这样的她，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轻轻叫了她一声，傻丫头！
　　她不解地看着他，而他只是对着她笑，告诉她，接下来，有他。
　　他会保护她，不会让她受伤，就算樱木临走前不说，他也会这么做。
　　因为，保护她，是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对她母亲的承诺。

　　湘北对翔阳的比赛，他没有看到结束，因为他注意到中途离开的她，所以，他跟在她的身后一起离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要看看她，只是默默地看看就好。

　　他看到她对仙道强颜欢笑，他看到她捏着饮料，越过仙道后，泛红的眼眶。
　　仙道……竟让她哭了？
　　“如果你保护不了她，我是不介意，取而代之。”他从阴影中走出来，对着仙道的背影，隐忍着怒气，这样说。
　　仙道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两个人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听到仙道说，“你永远也不可能会有这个机会。”
　　“呵，我会记得拭目以待。”他笑，不以为意。

　　沙滩上，阳光下，以及远处那两道拥吻的人影。
　　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原来，只是看着她的笑，就足够。
　　几步之遥的地方，那个和他遥望同一个方向的女孩，没有多想，他举步向她走了过去，问她，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喝杯咖啡？
　　听到他的声音，女孩明显就是一愣，接着，防备地看着他，疑惑、不解。
　　“你的话虽然很不好听，但是，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以前，从陵南打听到的消息里，他并不喜欢这个嚣张的女孩，如果不是怕会影响到未依，他绝不会阻拦樱木曾想去找这个女孩麻烦的念头，不过，听到刚刚她对未依、对仙道说的话，他对她的印象，有了改观。

　　“仙道学长，该不会真的喜欢田岡未依吧？”
　　“我并不觉得我刚刚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因为我说得都是事实！这些日子，仙道学长对田岡未依的种种表现，不是在说明你已经厌倦她了吗？”
　　“既然仙道学长这么不想田岡未依缠着你，那我帮你赶走她，又有什么不对？”

　　一字一句，他听见这个女孩对仙道的咄咄逼人，话虽然不好听，可是，因为她的话，仙道的脸上，有了后知后觉的恍然。

　　“男女主角互表爱意，那么，男女配悄然退场，不是最好的结局么？”他淡淡地笑笑，很有自我解嘲的味道。
　　从迷茫到恍然，女孩哼了哼，高傲地抬起下巴，似是懒得看他，举步便走。
　　在她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女孩顿了顿，对他说，“你要当男配是你的事，不要把我扯进来！我和你……不一样。”话落，留下一抹孤傲的背影，渐行渐远。
　　他停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背影，久久之后，才抬头望向蓝天，深深地吐了口气。
　　啊！是啊！他怎么忘了？他和她……真的不一样？
　　至少，那个女孩曾勇敢地去争取过，不像他……用这样那样的理由说服自己远远地站在角落里，守在安全线外，胆小地不敢跨越雷池一步。
　　这样的他，呵！怎么有资格算男配？
　　在她的故事里，他……只是她的朋友罢了！
　　只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