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夏天》衣默

41、第四十一章 看望（上）

　　和湘北的练习赛结束，再过不久便是高校联赛，而在高校联赛开始之前的某一天餐桌上，未依从自己的母亲那里，听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雅治出车祸了？”未依不自觉地放下筷子，一脸愕然。
　　“是啊！就是上礼拜的事，好像是为了救他们网球部的一个经理……不过，不用担心，我刚在超市的时候，有碰到你多美子阿姨，你多美子阿姨说，雅治只是伤了脚，没有生命危险，而且今天已经出院了，不用担心。”知道未依和仁王关系还算不错，田岡夫人安慰性地对未依一笑，示意她不用担心，“只是因为他伤了脚，脚伤好像还挺严重的样子，医生建议他要在家躺上十天半月，所以，这阵子他没有办法去学校，倒是难为他了！”
　　田岡夫人的话让未依的心微微一沉。仁王是立海大网球部的正选，国三的时候，立海大没有完成全国三连霸的梦想，所以，幸村他们一干正选才会一起报考立海大高中部，希望能在高中完成他们国中未能完成的梦想，今年是他们升上高中后的第一场比赛，其重要性可想而知，狐狸在这个节骨眼上受了那么严重的腿伤，怕是赶不上这次的地区预选赛了，甚至，连关东大赛能不能参加也是个问题，想来这个时候，狐狸的心情一定不好受。
　　升上高中以后，未依和仁王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便他们两家离得很近，但，他们出门、回家的时间彼此各不相同，偶尔碰上，也不过是点头寒暄，客套又生疏，比普通朋友还不如，恍然、反省，因为陵南、因为仙道，她和狐狸两个人渐渐地就成了两条背道而驰的线，越走越远……
　　“未依，你和雅治怎么了？是不是吵架了？”田岡夫人不止一次这么问过她，甚至，田岡夫人还要未依不要因为一点小事而任性，“你和雅治从小一起长大，同一个幼儿园、小学、初中，两个人的家又离得这么近，仁王爸爸和仁王妈妈平日里对你也是照顾有加，你升学考试的时候，由美子姐姐还帮你和雅治一起补课，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就算雅治有什么不对，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也不能这样说不见面就不见面啊！你这样……你爸爸和我在你仁王叔叔他们面前，可是会很难做的。”
　　田岡夫人还告诉未依，人和人之间相处是需要缘分的，这辈子的朋友，下辈子也许连陌生人都不如，她希望未依能够懂得珍惜，不要等到真的失去后，再去后悔。
　　听了田岡夫人的话，未依的心情相当沉重，夜晚，躺在自己的床上，未依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脑海里不自觉浮现起过去和仁王之间的种种。

　　“雅治，你就陪我练一下嘛！”
　　“练什么？不要！我没空！要跳舞找别人去！”
　　“就是因为没有别人才找的你啊！何况，你是男生啊！要是以后你看上了哪个女孩子，却因为不会跳舞而错过了海原祭，损失可是会很大的喔！”
　　记忆犹新，在立海大的第一年海原祭，厚脸皮的她硬是缠着满脸不悦的他，软磨硬泡地非要强迫他暂时充当她的舞伴，陪她练舞。
　　他臭着脸，起初怎样也不愿和她跳，但是，当她泪汪汪地看着他，可怜兮兮地扯扯他的衣袖，他又会不自觉地松口，答应当她练习的舞伴。

　　“喂！我只是在同情你才陪你跳的舞！不要误会了！”他别扭地搂着她的腰，凶巴巴地把话说在了前面。
　　她点点头，忙不迭地应是。
　　相交那么多年，她当然听过他对女友选择的那套标准：
　　不一定要很漂亮，但绝对要聪明；不一定会唱歌，但绝对懂交际！
　　他喜欢聪明、大方、擅长交际的女生——这一点，那时的她，听儿时的他挂在嘴上说过很多遍。
　　而她，显然不符合他的标准。

　　不符合他的审美，可是，他对她，却是很好了。
　　他会强迫着自己陪没有跳舞细胞的她跳舞，甚至，在前年海原祭的那天晚上，要她当他的舞伴——即使，他们并没有走进操场；即使，他的邀请，算不上绅士。
　　但是，至少，那样的他，没有让她孤独。
　　仁王雅治，他其实是个很别扭的男孩，而她，又太过迟钝，如今仔细回忆，她才猛然看清，真正的狐狸原来是个嘴硬心软的男孩。
　　也许，很多时候，她总是受不了他对她的挖苦，可是，认真咀嚼后的现在，静下心来，重新回忆，她发现，他对她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为她好——而藤田健寺的事，就是其中最好的例子。

　　“你真的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吗？你有没有认真看过你自己？你有没有认认真真地看清楚你自己？或者，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心里的评价是什么？眼睛看到的很有可能不是真的，耳朵听到的或许都是假的。为什么你就没有怀疑过那些好听的赞美只是表面上的虚伪客套？为什么你的耳朵总是喜欢选择性地听见对你有利的那一部分？你会不会把一切都想得太天真了？你会不会把你自己想得太过美好了？你真的知道自己有优点吗？你的优点在哪里？之前你嚷着要我帮你进网球部，凭心而论，你进网球部能做什么？”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男生堆里的评价有多低？你真的相信藤田健寺是因为你‘可爱’而和你交往的吗？他说你可爱你就真的可爱了吗？你有没有问过你自己你到底哪里可爱了？天真不是你无知的理由，一次的无知，一次的笑话，都没有让你正视你自己吗？田岡未依，要是你再不学着找回自己的自知之明，那么你永远只会是我见过的女生当中，最呆的那一个！”

　　翻开尘封的记忆，抛开主观的成见，重新回顾那一个夜晚，他对她说的话，虽然伤人，但却是无法抹灭的事实——或者，一直以来，都是她自己太过小心眼，才会一遍一遍，那么清晰地把那些话记到了现在……以至于，自以为长大、自以为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她的她，如今才会那般排斥他的一切，将他曾有的好，彻彻底底地抹杀，徒留那份痛，时时提醒。

　　是她太过自私还是人类的天性如此？细水长流的温馨和快乐远远不及一次撕心裂肺的痛楚让人印象深刻！只要痛过一次，便不想再痛第二次，自以为是的保护，却原来，不过是让自己去否定和遗忘曾经那些存在过的美好。
　　是对还是错？大概，只是当局者迷了吧？

　　未依自嘲地笑笑，闭上眼，翻一个身，脑海不自觉地响起不久之前，绫子对她说的话。
　　那天，绫子约她去看立海大的比赛，和幸村他们一起升上高中后，绫子便申请当了男子网球部的经理，那天，是地区预选赛开始的第一场比赛，对手虽然不是很重要，但绫子还是希望她能去看看，毕竟，升上高中以后，不在同一所学校的她和绫子，因为社团的事，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虽然每周都会打电话了解彼此的近况，可是，还是比国中时期，疏远了很多。
　　但，那天的她，并没有答应绫子的邀请——即便，那天的陵南没有练习也没有比赛。

　　“你不来，是因为狐狸吗？”对于她的再三推拒，绫子多多少少还是有知道一些的，“虽然我并清楚国三那年海原祭你和狐狸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从那以后，你和狐狸之间就隔了一道墙。”

　　后来，绫子虽然没再极力邀请她来看比赛，但在比赛结束当天，又打电话给她，莫名其妙地对她说了没头没脑的话。
　　“狐狸，真的是很在意你的，未依！”
　　……
　　“也许你自己并不觉得，但是，作为旁观者，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
　　“因为不了解事实，所以我无法说谁对谁错，不过，从那以后，狐狸对你怎么样，我都有看在眼里，不得不说，我真的很想帮他说几句话。”
　　……
　　“未依，你还记得去年海原祭的时候，我和你说，狐狸和芙子在交往的事情么？”
　　……
　　“狐狸是有和芙子一起跳舞没错，可是，舞会还没有结束，狐狸就丢下芙子，一个人跑了！”
　　……
　　“狐狸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里？他还问我，那天最后一次见你，是在哪里？就因为这通电话，我才知道，那天，狐狸会不给面子在一首歌还没放完之前，就把藤田芙子一个人留在操场上纳凉，究竟是为了谁！”
　　……
　　“那天晚上，狐狸在学校找了你很久！舞会结束的时候，我还看到他满头大汗地在操场外围瞎转悠！冲上去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他一个字都不肯说，只是一个劲地问我，你有没有打电话给我！”
　　……
　　“狐狸他……其实是很在乎你的，甚至，是喜欢你的……”
　　……
　　“不要这么绝对地否认，你从未用心看过狐狸，又怎么能确定我说的一定是错的？”
　　……
　　“对狐狸公平一点吧，未依！”

　　绫子说，她对狐狸一点都不公平；绫子说，她从未认真地看待过狐狸。
　　仔细想想，绫子的话，一字一句，说得都对。自狐狸说她很呆的那晚以后，她对狐狸，就真的关上了心门，再不看他、再不信他，无论他默默为她做了多少，她都视而不见，才会把自己和狐狸的关系，变成如今这种尴尬的境地。
　　她……是不是真的太自私了？
　　埋在枕头里的嘴角，苦涩地扬起。
　　明天……去看看狐狸吧！
　　她在心底对自己喊话，暗暗决定，要想个办法和狐狸好好谈一次，把彼此间的心结解开——她……并不想失去狐狸这个朋友，十多年的感情，她不想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
　　就算……就算回不到从前，也不要像现在这样，相见两尴尬。
　　毕竟，他们之间的十年，并不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