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梦到我啦》益夏

1、1

　　“没关系的，你先看着他，我去开个会，很快就回来的！他要是先醒了，没什么不舒服你们就回去，要是不想上课，多躺一会儿也可以！”
　　“可……”谢宵又焦急又茫然地站起来，回应他的只有“嘭”的一声和校医室关起来的门。
　　校医就这么走了。

　　虽然早有耳闻，但谢宵万万没想到他们学校的校医原来真的这么不靠谱。进门时，校医的第一句话“你们俩长得都挺好看呢”就把他砸了个不知所措。
　　就没一件省心的事。
　　最不让人省心的就是床上不省人事的这一位。

　　谢宵回过头，皱起眉毛，看着病床上躺着的男生。
　　白色的窗帘挡住了一部分午后的阳光，一层透明的薄薄的阳光很温柔地洒进来，铺在地面上、床单上、还有他的脸上，滑过他栗色的头发、高挺的鼻梁、长长的睫毛和有点薄的嘴唇。
　　不管是安安静静的现在还是平时，都毫无意外是个帅哥。
　　下一秒，面前的人动了动，墨黑的一双剑眉皱起，看起来很难受。

　　是醒了吗？
　　谢宵试探性地叫他的名字：“陈夜森？”
　　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眉毛舒展了下去，回到了刚刚的状态。

　　好像又陷入了梦境，没有要醒的意思。
　　谢宵又想起校医刚才说过的话——“不发烧不抽搐的，你们学习压力太大了吧？躺一会儿，起来喝杯糖水，就能好了。”
　　按她的意思，陈夜森的意思只是睡着了而已。
　　真是的，陈夜森能有什么学习压力啊，说是打游戏打到缺觉还差不多。
　　不过他会皱眉，会微动，确实比起晕倒无意识，确实有那么一点像睡着了。
　　压力真有这么大？
　　谢宵暗暗想，再过二十分钟陈夜森还不醒来，自己一定得打电话叫救护车。
　　他托着下巴，静静打量起陈夜森来。

　　重逢以来，还是第一次有机会看陈夜森这么长时间。
　　头发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栗色带点卷，小时候还觉得他是不是营养不良，现在已经长了这么大个子，看来不是。
　　除了身高，他没怎么变，连眉毛的形状都和小时候一样。

　　谢宵小时候父母工作忙，由住在K市的爷爷奶奶养大。陈夜森家和谢宵爷爷奶奶家是邻居，两人上同在大院的幼儿园上学，又进了同一所小学，在那很长一段时间，谢宵只有陈夜森这一个朋友。三年级下册开学前，他父母工作调动，把他接到了N市，转学手续也是匆匆办的。
　　当时陈夜森和家人去旅行了，两人便没有见到最后一面。没过多久，谢宵的爷爷奶奶也被接来了N市，等谢宵再回K市时，发现之前他们住的小区都被城市规划改成了公园。
　　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陈夜森。

　　时间匆匆流逝，又过了很多个日与夜，新学期的第一天，谢宵坐在座位上，听女生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隔壁班新来的转学生。
　　“我看到他进办公室领书了，等等，一会儿就出来了！”
　　“我刚刚没看到脸，真有那么帅？”
　　“真的很帅！”
　　“怎么高二还有转学的，是多混不下啊。”有男生酸溜溜地泼冷水，但没有得到任何女生的关注和回应。
　　“是他吗？好高啊。”
　　“脸也很帅呀！”
　　“过来了过来了……”
　　“怎么分给了3班，怎么没分给我们班……”
　　谢宵被她们说得好奇，往窗外转头，正好和陈夜森对上眼神。

　　谢宵一句话都没和他说上，在走廊上碰见过两次，谢宵两次尝试要和他打招呼，都被陈夜森漠然地避开了。再之后，就到了今天。
　　他长大了，脾气却变坏了。
　　其实也谈不上变化，陈夜森性格变得也不多，只不过把对别人的冷漠翻倍给了自己。

　　谢宵叹了口气，看着陈夜森，突然想起，自己曾经是见过陈夜森这样躺在床上的样子的。
　　大概是一年级暑假的某一天，他们俩约好去树林里玩。
　　K市比起繁华的N市来说，就是一片小小的树叶之于一颗大树，从家里出发，只需要走两条街就可以到那片树林。谢宵到N市之后，一直到上初中，才得到了和同学们去郊区玩的许可。
　　那时，两人和家人打过招呼之后就出发了，一直玩到天黑下来，还一起抓了萤火虫。
　　他俩兴致勃勃，忘记了时间，还是大人们担心了找来，把俩小孩拎回了家。
　　谢宵回家就被奶奶臭骂了一顿，但第二天还是一如既往去找陈夜森玩，再像往常一样跟他分享一下被骂的委屈。
　　陈夜森倒是没有挨骂，因为他从昨天夜里回来之后就开始发烧。

　　当时发生了什么谢宵已经记不清了，陈夜森好几天都没有出门，他也被爷爷奶奶禁止过去探望。
　　“你就别过去给人家添堵了。”奶奶戳了戳他的鼻尖。
　　后来的某一天，谢宵早上醒得比以往早，本想推开门出去，却听见爷爷奶奶压低了声音在讨论陈夜森的事，便悄悄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见他们说“那孩子在林子里撞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谢宵没能完全听懂，但完全体会到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

　　现在那种感觉伴着回忆又找上了他。但是现在的谢宵已经能明白了，他脸色有点难看地看向陈夜森。
　　“不是吧，你撞鬼了？”
　　他又看了看窗外：“现在可是大白天啊，午时刚过呢！”
　　鬼使神差地，谢宵伸出手，手指贴上了陈夜森的手腕寸口。

　　一下。两下。
　　不仅有脉搏，还跳得有点快呢。
　　“应该不是撞鬼吧……我看你这么讨厌我的样子才像是撞鬼了，不会脑子用去长身高了吧？”
　　谢宵一边碎碎念，一边又天马行空地想，会不会一会儿醒过来的陈夜森就和之前的性格完全不一样了，会和小时候一样对他笑，和他一起，至少见面要点头打招呼吧？

　　他的指尖还放在陈夜森的手腕上，通过皮肉传过来的搏动很规律稳健。
　　“算了，打不打招呼什么的都是小事，你还是快点醒过来吧。”指尖感受着有力的搏动，谢宵低声道。
　　其实谢宵心里很没底，他越来越觉得陈夜森是遇上了和小时候那次一样的事。如果和那次一样的话，那么陈夜森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
　　从一刻钟前陈夜森“吧唧”倒在他肩膀上到现在，谢宵的心越提越高了。现在还扯上了一点怪力乱神，他甚至有点庆幸还好那位不靠谱的校医走了。
　　现在要怎么办呢，要不要先给陈夜森的父母打个电话？首先可以用陈夜森的指纹解锁他的手机……

　　谢宵又站起来，想去陈夜森校服口袋里摸他的手机，指尖下的手腕却忽然动了动。
　　和半个月前一样，谢宵看过去，对上了陈夜森的眼睛。
　　他的眼睛总是很狡黠机灵，像黑色玻璃弹珠，里面有各种各样好玩的点子，在谢宵提出天马行空奇奇怪怪的想法时，又像盛着月光的湖面，微澜深邃，一点点因为笑意带起的亮光，总是让谢宵觉得被鼓励到，浑身都充满了劲儿。
　　但是现在不是。

　　先是片刻的惊讶，然后是空白，再然后是生气和恼怒。
　　好吧。
　　撞鬼状态结束了，还是没有任何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