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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叛道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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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子打得脸有些僵,沈探君忽的笑了。
“我搞砸了。”
彼苍者幻镜在胸口像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沈探君捂住左眼,眼罩上细致的线条印在手心,让她有几分安稳。
十一沉吟片刻,也只能说:“……事已至此已经不是你能控制的。承认吧,至多日后被浮霖排挤。”
沈探君摇了摇头。
“果然,魔族嘴里的话没半句真的。”周仙主权当她否定,急急地盖棺定罪。
“我没有!我没有!你们枉为正道!爹!爹啊!”
“且慢,”陈掌门道,“我看未必。”
十一罕见地露出怜悯:“你想做什么?”
沈探君挥开明宸师兄,在他不解的目光中后退了几步。
周仙主和陈掌门争执起来,其他人赶紧劝架,老云的叫骂声不绝于耳,看台下各种猜测精彩纷呈。
“轰!”
魏兴宁所在的山头炸起震耳欲聋的气波,磅礴的灵气和魔气一圈一圈荡出来,所有人都噤声了,一致看向那方,风吹衣袍猎猎。
一个模糊的影子被甩过来,直直跌在看台上,是魏兴宁。
她满身是伤,进气少出气多,所幸及时被熙鹤尊者护住心脉,简直与死人无异,真不知她是如何撑到现在。
“魔将扶柔在此。”熙鹤尊者厚重的声音响彻云霄,法相顶天立地。
“什么!”
各家高手一对视,放下当前的矛盾,一齐赶向战场。
赛场虽有混乱,但大部分人都没后退,大雪仿佛会盖住声音,导致他们不得不扯着嗓子喊道:“我等也快去助阵!”
“机会难得,一举擒住魔头!”
一声起万声响应,无数光束组成了雪中云影。
浮霖其他山头也蹿出一道道流光,冲向熙鹤尊者所在。
“快!这边!”
“快!诛杀魔头。”
是了,是了,这才是她的浮霖。她的浮霖,大家要一起长长久久。
明宸过去抱起魏兴宁,准备找个稳妥地方安置她。
叶随似乎受魔气影响,印堂发黑,捂住胸口,这一切都落在沈探君眼里。
“探君——”
“噗嗤——”
明宸的声音和剑入血肉的声音一同响起。
叶随脸皱成一团,看着自己腰间空荡荡的剑鞘张大嘴,心口血流汩汩,染红了白雪。
“为,为……”
他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沈探君随之而来的一掌拍碎了他全身的骨头。
赛场上还没走的人目瞪口呆,良久反应过来,尖叫道:
“沈师姐疯了,残杀同门啊!”
“怎么办?要把她抓起来吗?”
沈探君把叶随的剑扔到一边,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被溅到血,烦躁的精神像被安抚到,莫名安宁下来:
“你不是说过,剧情不可逆,就算不是萧秋入魔,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十一沉默了会:“不错。”
远处大片大片梅花在呼啸的雪中红猩猩张牙舞爪。
沈探君扫视在场一张张或惊恐,或困惑,或错愕的脸,最后定格在明宸和他怀里的魏兴宁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如果一定要有人来做魔主,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如果师尊、师兄、魏兴宁一定要被伤害,那就由我来,我不会恨浮霖,我能掌握好分寸。”
鱼儿自崖顶一跃而下。
束缚她的绳子骤然松开了,沈探君浑身一轻,一直以来的焦虑恐慌居然随之无影无踪,反而感到一种自暴自弃不管不顾的自由畅快。
体内的灵气被什么扰乱,暴风一样席卷她的全身上下,急迫地寻找出口,离开这具腐坏的容器。
熙鹤尊者那边的战局追到这里,扶柔捂住伤口负隅顽抗:“以多对少,算什么正道!”
可惜扶柔纵然再厉害也抵不住一堆修仙界顶梁柱的围攻,胜负已彰。
“谁死了?难道还有其他魔族?”
红的血在白的雪上实在太惹眼了,周仙主等人不能不注意到。
“是,是沈师姐,沈探君杀了叶随。”小弟子哆哆嗦嗦。
“探君!”熙鹤尊者闻言一滞,甚至忘了还在打架,“明宸,他说的可是真的?”
所有人都看向明宸,他青松般挺立的背仿佛弯了,红着眼眶:“禀师尊……是。”一字一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沈探君!”熙鹤尊者喊了她的大名,“好,好,残杀同门,你最好给我拿出个好理由来!”
尊者火冒三丈,法相直冒烟,其他人都不敢说话。
扶柔反而狂笑,一掌拍掉鸟笼的门,指着里面女人道:“好哇沈探君,几日不见,你更出息了。你看看她,她是老三的女儿老云,老三你该不会忘记吧。”
她语气熟稔,让人想入非非,抬起袖子从里面倒出来一具老人尸体。
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那死者确是个凡人。
“那魔族女子说的是真的?”台下弟子面面相觑。
“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残杀同门才是……”
“还好我不是浮霖弟子。”
“师尊,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血口喷人。”熟悉又虚弱的声音闯入。
沈探君神志恍惚,下意识闻声看去——
苍茫雪中,墨眉越衬唇的病态。
那人身姿挺秀,明亮舒缓的藏蓝色慌乱地披在身上,想必来得匆忙。
他来做什么?想阻止她?还是又来演戏立人设了?
“萧秋你怎么出来了,”熙鹤尊者很不满意,“这样几次三番的中断疗伤,日后必要留下病根。”
萧秋恭敬地行了一礼:“师尊不必忧怀,弟子之伤是小,魔族妄图挑拨离间、戕害正道才是大。”
“死者是不是这魔族女子的父亲还不一定,人已死,当然任凭魔道之人的一张嘴随便说,”他肩膀因咳嗽而微抖,俊秀的眉蹙着,“如今迫在眉睫的是抓住扶柔,以免她继续混淆视听,浑水摸鱼。”
“是你啊,哎,”这话提醒了扶柔,反正她要被抓,那能拖一个下水是一个,“你怎么知道你师姐没有入魔,你们难道就不好奇我们是怎么进来的?我实话说了吧。正是沈探君与我们里应外合才能这么顺利啊哈哈哈。”
扶柔看到鸟笼边叶随的尸体,笑得更恶毒,“哦,昨晚那小子也是沈探君找来供我们享用的呢。”
老云被铁藤蔓绑得不能动,但嘴上不饶人,也大笑道:“就连锁魂椎也是她给我们的,不过没想到竟给了个假的,你是怕我找你报仇吧。”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锁魂椎,熙鹤尊者,怎么回事?”
熙鹤尊者安抚道:“仙主不必担心,锁魂椎没事,我能感觉到,区渭轻还在沉睡。”
说完她看着沈探君,眼神复杂。
一桩桩罪名都指向她。
“师尊……”萧秋还想说什么,沈探君拦住了他。
她自嘲地扬扬嘴角:
“算了吧,萧秋,别在这假惺惺。”
萧秋眉头一跳,抬眼望来,似乎她的话是一件很值得愕然的事,半响,比了两个口型。
台词……
这是我的台词……
她心里默默重复这两个字,却莫名感到深静的苦涩。
“师姐不要。”
萧秋上前一步,恳切哀求:“师姐不要,停下。”
“师姐,我知道这绝非你所愿。”
“师姐,还有退路,别一个人走。”
沈探君愣住,虽知道是演的,但一时间还是仿佛见到从前温柔乖顺的萧秋,那时她并不知道他是来攻略自己的。
其实有个疑惑她一直没敢问,十一说快穿员都是从其他世界而来,倘若他也是,那原本的小秋呢?
他是从何时顶替了原本的小秋?
十四岁?十七岁?
她从雪老鼠手里救下的,会是原本的小秋吗?
那个萧秋,他眼中有一片火光,她眼中亦然,一个属于倦春山庄,一个属于浮霖仙府,两人都被烧得遍体鳞伤,肉融在一起,此刻被硬生生拉扯剥开。
脑里剧烈的刺痛,滚轮上的记忆涌来残缺的碎片。
“小秋,报完仇以后你想做什么?”
隔年如此雪,石阶落梅,半大少女牵着自己小师弟的手一层层走过。
“复兴倦春山庄。”
少年目光笃定,向山顶伸出手:“把魔族关在魔域,永生永世。”
没了,没了。
天道如此,人力不及……
不是!
是该死的快穿局。
混乱的灵气带来持续的抽痛,沈探君不看萧秋,跪倒在地,脸色苍白,完好的右眼漫上猩红,看看手,对扶柔笑道:
“我杀的,怎么可能会忘。”
不止,她还要杀更多的人,她要除掉快穿局。
手上的血粘了点雪,那么漂亮,沈探君终于不能再骗自己了。
杀掉他们的时候,她内心深处难道没有弥漫起快乐与享受吗?
这才是最让自己害怕的,她不敢承认自己的面目竟然如此狰狞。
“这是要入魔的症候啊,快阻止她!”
现在,她全盘接受,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下坠,触底与否只是时间问题。
“哈哈哈哈!好,沈探君,你果然是可塑之才。”扶柔看热闹不嫌事大,狰狞地舔掉嘴唇血迹,使出全力拦下冲上来的修士。
“啊——”
沈探君青筋爆起,像盘踞在身上的丑陋藤条。
她的声音实在太过凄厉,好比垂死的猫用尽最后的力气,在石板上划出刺耳的爪印。
“探君!”熙鹤尊者突破扶柔,冲过来。
“师妹!”明宸放下魏兴宁。
“师姐。”
做事要么不做,做就做绝,赌一把喽。
乌黑的魔纹从她额间皮肉里钻出来,周身萦绕隐隐约约的魔气,她由木然到清醒,蓬头散发,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还是晚了。
“师姐……”
“……探君,”熙鹤尊者闭眼长长叹了口气,“我之过啊我之过。”
沈探君按着眼罩,恢复成往日吊儿郎当的样子,笑意盈盈:“师尊没错,是徒儿,心性太差。”
她朝四周招招手:“跟大家说声再见,我入魔了。”她说得轻巧,仿佛入魔族跟下山买吃的没什么两样。
扶柔不解地看着她,有点不可置信。
“待在浮霖有什么意思,没有出头之日,”她仰头任由雪落在脸上,“我要去魔族,谁都喜欢我,那才好呢。”最后一句很轻,像一片逆流溯洄的雪花。
孩子总要离家的,她十八了,够年龄了。
“既然如此……”
明宸说不出话了,熙鹤尊者收回法相,祭出法器:
“仙主,先把扶柔抓起来吧,我这徒儿交由我,清理门户。”
事情到这个地步,说什么也没用了,浮霖注定要丢脸了,周仙主悲痛地点点头,交代周柯小心,一定在自己身后别走远。
“知道了父亲,别啰嗦了。”
周仙主看着自己乖宝贝的脸,沉重的内心轻快不少,只要柯柯好好的,一辈子熬熬也就过去了,浮霖列祖列宗心善,会原谅他的。
“沈探君,你真要这么做?”十一居然迟疑了,他自己都不解,他应该是在场最高兴的才对,难不成是同情她?不,绝不可以。
“是啊。啧,得先从我师尊手下活着离开。”沈探君兴奋得异常,十一又沉默了。
“扶柔啊,你有没有突出重围的方法?”
扶柔现在可谓衣衫褴褛,翻了个白眼:“我有个屁,我都快凉了。”
“是嘛,”沈探君甩甩头抖落雪,笑道,“那来看看我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