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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出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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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聆听着一片寂静,任由缥缈虚无的灰烬波浪推着躯体飘荡。
在尝试寻找出口的各种行动无果之后,我隐隐意识到也许自己很可能再也无法离开这里。这个可怕的念头一经出现,便在心底牢牢地盘踞下来,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它还在变得越发强烈。
在这阵惊惧的峰值过去后,从林子遇险起一直靠着肾上腺素强撑的身体毫无抵抗力地被气势汹汹席卷而来的疲倦和沮丧支配。
眼睛不由自主地闭上了,事实上,在这片灰黑的混沌空间里,闭眼与睁眼所见的区别并没有那样大。
在这里,五感被极大地削弱,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慢慢模糊,想到这片像宇宙似的无边无际的开阔空间里仿佛只有我一个人,想到也许从很高的地方俯视,自己就跟身侧不断漂荡的灰烬碎片一样的渺小而脆弱,空洞和虚无便止不住地开始在心里蔓延开来。
随着时间流逝,滞留已变成不可改变的事实。
迫不得已接受无法离开的结论后,我几乎立刻意识到自己害怕的绝不是无法离开,也绝不是死亡般的活着,而是无法再见到一个人,朝思暮想的人。
既不能再跟他交谈聊天,也不能再跟他亲吻拥抱,往后的余生,与其最亲密的距离便是记忆里注定越来越模糊的影子。
如果不能再相见,我们之间的回忆便会永远驻留在进入门前的激烈争吵中,而他说的最后一句“我不信任你”,也将是我记得的他的所有话里最清晰,最鲜明的一句。
想到这点,心间便立即被汹涌的悲伤占据,更令我心痛的是,找不到回去办法的处境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的不信任陈述的是事实,我没有一点理由能因此感到委屈或者不忿。
害怕、担忧、思念、悲伤……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在胸腔里酝酿着,绝望的气息让周身的空气仿佛也变得越发粘稠了,最后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
过了很长时间,又也许根本没有时间,我被一个很轻微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放在以往,也许会非常轻易地将它忽略过去,但在经历了漫长的死寂之后,任何细微响动都能轻易触动我的神经。
这声音仿佛是从周围的虚无中传到耳朵里,过了会,我才慢慢辨别出,发声源就在这里,就在自己的脑海里。
一股强烈的希望从心间迸发出来,我渴望从这细碎不清的只言片语中获得一些有用的信息。
但这念头很快就杜绝了。因为这声音几乎称不上是完整的话语,更像是种细碎的哽咽,努力压抑痛苦,挣扎着发出的喘息。
这声音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同情与怜悯,不但没能得到线索,反而让窒息般的思念变得越发猖獗。我确信如果控制不住哭出来,自己喉咙里的嗓音便会是如此。
声响像是被干扰的老式收音机那样断断续续的,我能感觉到它在逐渐变轻微,变飘渺,变得像风里的回音那样,飘忽不定。
我循着声音努力去倾听,期望能多挽留片刻,但它仍旧坚定地维持着消失的趋势,才刚获得的些许陪伴感立即便要失去,希望再次落空的心碎和二次绝望带来的双重打击几乎是致命的。
我发泄似的在虚空中挣扎起来,徒劳又无奈地睁眼瞪视这片困住自己的空间,本以为视线会被另一片昏暗取代,然而上下眼睑分开的刹那,我惊讶地看见了点点乳白色的光晕晃晃悠悠地飘散在面前。
它们从我的身体里涌出来,跟之前影子分离时的境况一样。
但不同于与影子分割时的迫不及待,不知道为什么,我望着不断飘散的光点,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不舍。
我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愿意它们离开!
我抬手去抓,因焦急而胡乱地挥舞着手臂,握紧拳头,密集的小光点却像是完全没有障碍物阻挡那样穿过我的臂腕、指缝,不断飘向看不到尽头的黑暗深处,在皮肤上留下了种微妙的温暖,像被阳光熏热的空气留下的触感。
进入这里之后,我遇到的一切似乎都在无可挽留地失去,所有的希望都是无可奈何的失望的泡影。
这片空间没有在一开始至人于死地,起初让我感到庆幸,现在却让我深觉不幸,它仿佛逗弄着误入神居的蝼蚁那样,企图用有毒的绝望来一点点蚕食我的生气。
不但是躯体的生命力,还有灵魂的生命力。在无知无觉的幸福中死去,还是历经漫长的折磨后心如死灰般活着,我情愿是第一种。
压抑了许久的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充盈了眼眶。看着不断穿过胸腔、手臂飘散的光点,我不再约束思绪和情感,放任内心自虐般地一遍遍回忆始终在刻意回避想到的爱人。
曾经听朋友玩笑似的说离别是检测感情最好的试验,我理所当然地认为分开自然会让感情变淡疏离,却不想变淡的是本就浅薄的,浓郁的只会在漫长的时间中酝酿得越加醇厚。
潮湿的眼眶让视线越发模糊,白点在泪水的折射中慢慢扩散,交叠的光斑铺满了视野。
透过光晕,隐约望见了一只修长的手从浮动的光斑中伸出来,但我确信周围没有别人,所以这不是快要发疯前的幻觉,就是又一种空间力量作弄人的手段。
眼泪更加肆无忌惮地流淌下来,在下巴底下缀起了泪珠,孤身一人的环境助长了宣泄的势头,我的轻声呜咽慢慢朝着大声啜泣演变。
在被一发不可收拾的悲恸与哀伤彻底控制前,我感觉到身前不断抓握光点的手被温暖和坚实填满。
抓住的感触立即带来了一丝安心,不多,却足以抚慰空乏的身心。
“你是幻觉吗?”我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将阻碍视线的讨厌水汽挤出去,喃喃道,“还是我在做梦?”
即使是做梦也不是不能接受,在回忆都是种奢侈的现下,能在梦里这么亲密地触到Volde,我觉得这更像是种惊喜的奖励。
霎时,仿佛有无数的思念倾诉想从喉咙里涌出来,却一时被种无从说起的乏力感噎住。
我呆愣地望着他牵着我的手飘近,周身的轮廓泛着一层浅浅的光晕,飘散的光点被他挡在身后,这样看起来,仿佛他是从这些光晕中幻化出来的,又像是在不断随之消散的幻影。
瞥见他抬手替我抚去脸颊上的湿润泪痕,温暖实质的触感终于然后我能肯定,他就在这里,这个怀揣着侥幸的猜测让喉咙更加止不住地哽咽了,颤抖的双唇几乎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对不起,对不起……”所有的惦念、顾虑压在嗓子口,让本想表达更多的话语反复重复着这三个字。
“你确实该道歉,卡莱尔,”他捧着我的脸轻声说,“但不是对我。”
“我该道歉,”我吸了吸酸痛的鼻子,“好像无论我做什么说什么,最后总是会伤害你。”
“卡莱尔,我不是他,”他轻叹了口气,“你离开的是另一个我,本体的我。”
“你是Volde放在我身体里的那片灵魂?”我皱着眉,更紧地抓住他的手,“现在你也要离开了吗?”我看着他不断变透明的身影,消散的光点仿佛在不断地带走他身上的色彩、触感和温度。
“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会,”他小声说,“只是,你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卡莱尔,你要想办法出去。”
“我尝试了几乎所有的办法……”摆脱不了束缚的痛苦再一次箍紧了心脏,“汤姆,这里没有任何一处像能打开的门或者出口。”
“还记得影子为什么能找到离开的方向吗?”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和迟疑,“卡莱尔,我一直住在你的身体里,理所能窥见你的一些想法和秘密,我知道你从哪里来,影子又去了哪里。我跟本体的我不一样,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你的爱和回到我们身边的迫切,我完完全全地信任你。”
他柔和的轻声细语再一次让眼眶变得湿热起来,但这次不是因为难过,而是被一股炽热的暖流鼓动,“你确实不一样,比他温柔多了。”我冲他皱了皱鼻子,小声嘟囔道,口气比起埋怨更像是习惯性地撒娇。
一阵很轻却显然非常愉悦的笑声从他的喉咙里传出来,他弯着嘴角解释,“因为我是被部分剥离的爱。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本我在分割时将有着深切感情的那部分放进了你的身体。虽然他总是用错误的方式,”他撇撇嘴说,“但确实在尽力地爱你。”
“我没有怪他,”我急忙说道,“我没有怀疑过他……你们不爱我。我总是做错事,Volde才会变得不信任我。”我逐渐低落地说道。
“过分在意会引起过甚的疑虑,再加上分割多次的灵魂,确实会带来些负面的影响。”他勉为其难地替另一个自己解释着,轻嘲的语气听起来仿佛他是在谈论别的人。
“你们还能拼合在一起吗?”我忧心地问道,顾不上细品灵魂碎片与本我间涌动的暗流。
“理论上能,”他眨了眨眼,有点不情不愿地回道,“不过本我大概不会有这种念头,”说着像是解决了个心头大患一样,他又扬起了嘴角,轻快又暧昧地说道,“而且比起自己的身体,我更想待在你的身体里。”
他近乎直白的吐露,让我的脸颊一阵火热起来
“而且,”他愉快地欣赏着双颊逐渐绯红的羞涩女巫,慢慢说道,“幸亏我在这里,才能帮你离开这里。”
“帮我离开?”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有你另一个世界的躯体牵引,影子才能找到方向,”他用几乎要完全透明的手指轻轻摸了摸我的脸颊,“而现在,我还能感觉到一点自己躯体的存在。”
“你是说……”
“你要游快点了,卡莱尔,”他在完全消失前说道,“跟着这些光点,你就能找到回去的方向。”
我这才发现往同个方向飘散的光点在不觉间慢慢延伸成了一条长长的光带,一端在我面前的不远处摆动,而另一端没入遥远不可知的黑暗。
现在,那端的黑暗不再是未知的了,我知道了那里就是回去的出口,彷徨的疑虑和失措的担忧被巨大的希望和喜悦冲散。
我迫不及待地划起不甚熟练地动作,尽力跟上光点丝带慢慢飘远的尾巴。
想再次见到Volde的心情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