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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有负国恩 ...

  •   天牢里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这几日天寒,外面仿佛下起了大雪。

      牢里潮湿,阴暗。一扇窗也无。

      没有光线,只寥寥的点了几根蜡烛。勉强不至于陷入黑暗罢了。

      老鼠在角落里叽叽喳喳的叫着。仿佛在啃着草席,磨牙声听的人骨软。像是在找什么吃的。

      小满生来怕这些东西,现在与之共处,也不觉得害怕了。反正将死之人。只是可惜如今天凉,若是在夏日里,自己染上疫病,能染给单青城就好了。

      想着,她不禁笑出来,感叹自己真是天马行空。这是天牢,单青城根本不会过来,到时候受罪的只是自己罢了。

      听说人死前是什么样子,死后也不会变化。她看了自己今日模样,浑身脏污,还瘦的骨肉嶙峋,不知道陈辞到时候会不会心疼的哭。

      记得刚嫁给他的时候,也曾和他说过,自己在九江王府受的那些委屈,他每次听罢眼中都会泛起雾蒙蒙的泪来。

      然后定定的看着她,眼中的心疼似乎要弥漫出来。她就会乖乖靠着他,靠在他的怀里。

      他总是说:“小满,让你受委屈了,与杭立誓,绝不让你再伤心难过。”

      他是真心的,但是她总是不信。自己分不清他的爱与怜惜。

      总是觉得他对陈朝辞好,总是怪他,为什么陈朝辞那么欺负她,他不与她断交。

      如今想来,自己真的是痴傻了。

      有太子李观棋护着,陈朝辞又从不在人前做恶,对待其他人也足够的客气有礼。况且她为君,陈辞为臣。上面有皇后与皇后保驾护航。南仪王府如何抗力。

      小满擦了擦面上的泪。默默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牢头和监军仿佛被提前交代过,小满每日能分到的食物仅仅一碗白粥而已。

      发丝凌乱,小满了无生气的躺在草席上。

      她还在想三日前,陈朝辞死的那一日。

      桃花簪子被单青城拿走了,她也没有更多的乌头粉。

      陈朝辞死了,她心里五味杂陈,不知作何感受。

      说来,她确实该死,但小满总是怯然。本来没想取她性命。如今自己在北齐苟延残喘,不过是为了杀单青城罢了。

      她听到牢头和人在说话。这天牢是个丧气地方,里面关着的都是重刑犯,都是杀头的重罪,人人避讳。谁还敢来。

      她侧耳听着,只觉得熟悉,声音中夹杂着南梁婉转的调子。

      声音悲痛,向是哭了许久。但音色仍是自己熟悉的。

      是江畔。他来为陈朝辞复仇了。

      不愧是陈朝辞的狗腿子。如今陈朝辞死了,他也要发狗疯了么?竟抽刀向国人。

      他还记得自己是南梁将军么?

      小满艰难的从草席上跪坐起来。冷眼看着江畔走到牢房前。

      那牢头一脸谄媚的为他打开了牢门。便默默地走开了。

      江畔踱步进来,行至小满身边。

      他蹲下,直视小满。这时她才发现。江畔双眼肿大,双腿似乎受了伤,并不能很好的蹲坐。

      想来是这几日为陈朝辞守灵,几日未曾休息了罢。真是好一个痴情男儿。

      江畔看见她如今惨样,仍旧觉得不解气,不过他今日来一是为了寻求答案,二是为了替陈朝辞复仇。

      他看着小满仍旧倔强模样,撇开眼,忍着厌恶道:“周小满,你为什么要害皇后娘娘?你跌落至此,娘娘仍不计前嫌接纳你,你便是如此恩将仇报的么?”

      小满瞧不上他,这种人,心中全无大义,嘴里却还是仁义道德。只是事到如今,还是希望他知晓真相。若他知道是单青城害了陈朝辞后,能够杀了单青城。那也算全了她的愿望了。

      小满吞了一口口水,缓缓开口道:“江畔,你我都是南梁人,从前,你为了陈朝辞背叛南梁,如今竟还愿意为人手中傀儡么?我没有害陈朝辞,是单青城的阴谋……”

      江畔冷笑,从袖中取出桃花簪子,将簪头取掉,倒出簪体中的乌头粉末来。

      他讽刺道:“你还是普通往日一般,巧言令色。不过是嫉妒朝辞,你想要什么,找我言明就是,何须害了朝辞性命!这桃花簪子,是当日世子赠你……”

      小满听他提到了陈辞,再也忍不住内心崩溃,眼中有泪欲流,却不愿让江畔这等小人看见,于是强忍泪水道:“你闭嘴!殿下待你如同手足,待陈朝辞如同亲妹……,你们一个个背信弃义,有负国恩,害了他性命……”

      江畔听到陈辞二字,也不免沉默下来。陈辞待他,可以说是以国士待之。他却做了小人。

      小满见他搭下眉眼,沉默不语,她摇摇欲坠的走了两步,冷笑道:“江畔,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想害陈朝辞,尽管她做了这么多恶事。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会对同族挥刀。至于你信不信,随便你好了。”

      她走进江畔旁边,在他耳边道:“毕竟,你们都是叛徒,在南梁百姓眼中,你们都是卖国贼,你,江家,陈朝辞,都等着背负骂名一辈子吧。”

      江畔惊的后退一步,他前半生顺遂,出身好,家世好。只除了爱上朝辞这一事不能遂心。

      他听从本心,朝辞快乐他便快乐,朝辞伤心他便伤心。

      当初晋州之事,是实在不忍心看朝辞受苦。

      他知道自己背负骂名,辱了江氏的门楣,污了江氏的清誉。

      可当时他已经自请从江氏除籍。原来哪怕如此,世人还是是如此看他的,他拖累了江家满门。

      小满笑出眼泪来,趁江畔愣神的功夫,从他手中夺回自己的桃花簪子。

      江畔被惊讶的看着她。心中已是烈火烹油,但口中仍骂道:“周小满,不管你如何说,你都是害了朝辞的罪人,我有罪,我会在南梁百姓前自刎谢罪,但是今日,你得为朝辞偿命。”

      小满心知,没有江畔,也有王畔,李畔,单青城铁了心要用此毒计除了自己。想坐收渔翁之利。自己逃不过。

      只是可惜,没亲手杀了他,为陈辞报仇。

      小满讽刺的看了一眼江畔,心知他绝不会自刎谢罪。不想死在这等宵小之辈手中。

      她镇定道:“江畔,我不想你污了我的轮回路,我要清清白白的去见殿下。”

      她说罢,抖着手打开了那只桃花簪子,将其中的乌头全数倒在手心,仰头全部送进了手中。

      口中默默低喃着:“听他们说……殿下中的就是着乌头……妾好痛啊……陈辞……殿下……怎么还不来救我。”

      江畔走进周小满,见她已然倒在地上了,口中的鲜血丝线般的在地面上蔓延。

      他将俯身靠近她,还能听到她最后的呢喃:“陈与杭……你……怎么就死了呢……”

      周小满眼角的最后一滴泪洒在了他的手上。

      烫的他浑身一抖。

      这才发现,如今故人皆去,他孤身一身,国已破,家已亡,痛失所爱,千夫所指。

      他慌忙的跑出这令他窒息的天牢。

      仿佛疯子一般,他跑过了长长的宫道,跑过了巍峨的北齐王宫。

      如同利剑一般,想穿过这污糟的世间。

      他跑上了摘星楼,一路上的宫人皆吃惊的看着他。

      他见他们都身穿宝蓝,土黄之色。眼中闪过的却是烟雨中的南梁宫城,侍女宫人们都着浅色宫服。

      那才是他的家国啊。

      他发疯似的跑过了长长的楼道,心中的郁气,不解充斥他的心房。

      怎么就这样了?他不禁问自己。

      南梁怎么就亡国了?朝辞怎么就死了?那他呢?他是谁?从何处来?又该去往何处?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战战栗栗,日慎一日。这不该是他的一生。

      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公元四三七年,景王单青城改号天元,迁都洛水,史称齐桓帝。

      桓帝生性多疑,又有铁血手腕,对内高压严控统治,对外连年征战。内政上呕心沥血,不曾有一日怠慢,外事上善用将才。

      北齐在他治下,日益强大。

      后人对此评价两极。既敬佩他能闲将领兵上前线,金戈铁马战关山。又畏惧不齿他铲除大患不手软,唯灭南梁野心显。

      在他的私生活上,后世文人津津乐道的是他和南梁宁国公主的爱恨纠葛。

      隔着国仇家恨,二人必定是伤了心,断了肠。史料记载,这位为北齐开疆拓土的桓帝却是一个痴心人。一生只有一位皇后,还隔着血海深仇,可元后薨逝后,他却并未再封皇后。后宫中只有妃子数名。子嗣上也颇为单薄。只有五子三女罢了。

      至于南梁,早就被人遗忘在历史的浪潮中去了。

      无人记得南仪王世子陈与杭,自然也无人记得他那柔弱的王妃了。

      都说史书是写给胜者的赞歌,而不是给失败者的总结。

      可烟雨江南,南梁盛京的桃花雨中,柔弱温婉的周小满和满眼惊艳的陈与杭,却仿佛从未出现在历史中。

      世人提起陈辞时,只会感叹这位四殿下英年早逝,天不假年。发出一声叹息便罢了。至于他那默默无闻的小王妃,无人记得,无人缅怀。

      仿佛世人都忘记了,繁华奢靡的盛京小巷中。有人对待百姓的那些善意与温柔。那些陪伴与温良。

      毕竟几人终为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这便是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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