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佩行》姜漾

67、莫负风月

　　单青城挣扎着醒过来。突觉胸口十分疼痛，他有一丝的好奇。

　　睁开眼，无数的画面从他脑中闪过，单青城捂着脑袋坐起来。知道自己这是回来了。

　　一旁的将士飞快的跑去告知大将军单青山。

　　没有注意到，单青城此时的目光，多了几分胸有成竹，少了几分少年侠气。

　　单青山飞奔着赶来，叩首呼道:“臣，拜见陛下。”

　　单青城挣扎着坐起来，胸前的伤口崩开，鲜红的血浸出来，单青山膝行几步，急道:“大夫！快传大夫。”

　　单青城冲他摆摆手，仍旧从床榻上下来，将单青山扶起，安慰道:“小伤而已，皇兄不必惊慌。”

　　单青山忽而听他一句“皇兄”，有些呆愣住，单青城报以一笑，复又是蹙眉问道:“我这一觉睡得久了些，现下我军伤亡如何？”

　　单青山起身，拱手道:“那陈辞只是想夺回越州城，并无真正开战的意思，再加上我军多驻扎渭南，汝南两城，因而并未损失多少，只是陛下亲征，却受了这重伤。”

　　单青城笑道:“他这是在报私仇，罢了。左右我也曾对他不住，皇兄，你去吩咐诸君，暂时驻守两城，观望即可。只要陈辞在越州守着，拿下南梁便不容易。”

　　单青山虽心中疑惑，陛下何时对不住过陈辞，却也道:“是。”

　　单青城又道:“还有两件事，一则是皇兄派精锐暗卫，去南梁境内帮我找一个人。二则关于请婚南梁的事，还要抓紧。”

　　单青山道:“陛下找谁？”

　　单青城看向营帐外，云卷云舒，正是好时光，他正色道:“寂元法师。”

　　单青山领命，却仍旧有些迟疑，因而没有出营帐，似乎有话要说。

　　单青城笑笑，颇为无奈道:“皇兄想说什么？你我兄弟，何须计较这许多。”

　　单青山犹疑良久道:“陛下求娶南梁公主，向南梁皇帝许诺，停战之事，可当真？”

　　单青城勾唇一笑，对单青山道:“先辈之志，我与皇兄一样，从未有一日敢忘。”

　　单青山松了一口气，迈着步子出去了。

　　陛下想娶谁，他管不着，但是齐军兀兀穷年，准备了这么多年，这场战事，必须得继续下去，不然他有何颜面面对祖宗先辈，又有何颜面面对北齐的百姓？

　　单青山走了，大夫很快走进来为单青城重新包扎伤口。还嘱咐他道:“陛下这伤口颇重，可要小心，千万不要再崩开了。”

　　单青城颔首应下，面上确是笑，陈辞这次可是够狠心的，他将他当做兄弟挚友，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要遭他这一剑。

　　他和周小满夫妻二人，可害得他够惨的。

　　果然，周小满那个毒妇，比他先来了一步，便屡次想害他性命。

　　不知道陈辞知道自己枕边人是这样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他可真是好奇。

　　单青城捂住伤口，又想起陈朝辞来，心中到底存了诸多的歉疚和悔恨。若是知道自己对她有情，以至于在她死后反复惦念，始终不能忘怀，自己就不应该利用周小满害了她。

　　不过是有些麻烦而已，自己何必做的那么绝呢？

　　单青城看着营帐内黑色的铠甲，和墙壁上挂着的宝剑。不由得想起来前世之事。

　　陈朝辞中了乌头死了，自己痛彻心扉，刺激江畔把周小满也逼死在了牢狱里。

　　他抱着陈朝辞的尸体痛苦，她走了，自己对她的爱意仿佛才清晰起来。

　　陈朝辞下葬那一天，有一个号称寂元的法师求见他。

　　单青城由心的厌恶和尚，南梁之亡，武帝沉迷佛道，荒废朝政占据了很大的原因。

　　因而皱着眉头道:“不见，让他走。”

　　那侍卫踌躇起来，单青城冷厉着眉眼道:“还有何时？”

　　侍卫结巴道:“那和尚说……能救皇后娘娘。”

　　单青城从龙椅上坐起来，沉吟良久道:“传他进来。”

　　侍卫飞出去了，倒是不他为那和尚说话，只是因为自从皇后娘娘去世之后，陛下已经缀朝几日，日日都有朝中大臣跪在宫门前，哀求陛下以天下为重。

　　今日这和尚来，说自己有起死回生之力，他自幼跟随陛下，也算是亲卫，不忍看到陛下整日哀哀，因此才多说一句。

　　寂元是一个很年轻的和尚，生的唇红齿白，身着一身白色衲衣，脚上踏着一双草鞋，没有袈裟，更没有法杖在手，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沙弥。

　　他面色平静的走进了大殿，双手合十，对着单青城道:“阿尼陀佛。参见陛下。”

　　单青城散乱着头发，赤脚走在大殿上，来到了寂元面前，神情有些癫狂的问道:“你说，你能让皇后起死回生？”

　　那寂元淡淡道:“回禀陛下，小僧有法。”

　　单青城赤红着眼道:“好，好，好。”他一把抓住寂元的胳膊，宛如利爪道:“那就有请法师快快施法，搭救皇后性命。若皇后真能复生，孤愿意奉法师位帝师，举国尊行佛道。”

　　寂元法师神色淡淡道:“陛下，小僧只有一事相求。”

　　单青城道:“若是皇后复生，诸事孤都能应下。”

　　寂元垂下眉眼，低声道:“小僧想带周姑娘走。”

　　单青城听罢，停顿一瞬应道:“可以，孤这就宣周语冰进宫，待法师为皇后施完法，便将周姑娘带走。”

　　寂元朗声道:“不是周二姑娘，小僧说的是周大姑娘。”

　　单青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看着寂元，重复道:“周小满？”

　　寂元双手合十道:“是。”

　　单青城怒极反笑道:“你这妖僧，莫不是故意来欺辱孤？周小满的死讯早已传出，你如今来问孤要一个死人，不是故意为难？”

　　说罢，就要传来侍卫，想将这妖僧捉拿。

　　寂元却道:“小僧今日来，是想带走周大姑娘，活人也好，尸体也罢。”

　　单青城嗤笑道:“你是僧人，今却问孤要一女子，莫不是你二人有所苟且？”

　　寂元面色冷静道:“周姑娘曾救过小僧，救命之恩，她生前曾说，死后要魂归小南山，才算安眠。小僧此次前来，是为了报恩。”

　　单青城冷厉道:“好！孤应下你，若是能救活皇后，让你带周小满的尸身走。”

　　寂元合掌谢道:“小僧多谢陛下。”

　　当然，陈朝辞的三魂七魄都已经散尽了，寂元自然没有办法令她死而复生，他从袖中取出木匣来，打开来里面是一颗舍利子。

　　寂元将其献给单青城道:“这是我佛门至宝，陛下服下后，便可回溯到过往，到时一切重新来过，皇后娘娘也就可以复生了。”

　　单青城接过盒子，怀疑道:“果真？若是孤回到过去，那如今之事该如何？孤的北齐又该怎么办？”

　　寂元淡声道:“舍得，有舍方有得，皇后娘娘个北齐，孰轻孰重，陛下自己掂量。”

　　单青城低垂着眉眼道:“若是孤以后再服……”

　　寂元道:“舍利子在陛下手中，至于何时服用，是陛下的选择，效用并无不同。”

　　单青城松了一口气，他将舍利子紧紧的握在手中，看了一眼寂元，开口问道:“法师师从何处？”

　　寂元敛眉道:“小僧是无师无门之人，只知天地无尘，山河无影，不过一蜉蝣而已，陛下勿寻勿问。”

　　单青城拿到了舍利子，心中想:朝辞，你略等我一步，待我处理好了北齐的诸事，等天下一统，山河无恙，他就服下这颗舍利子，与她再续前缘。

　　单青城挥一挥手，唤来了侍卫，令他带着寂元去天牢，让他带走周小满的尸身。

　　寂元敛眉跟着侍卫去了天牢。走到了牢狱的尽头，守卫拿了钥匙来了牢门。

　　周小满的尸身还躺在肮脏的地面上。中了乌头的缘故，她下巴上还沾染许多黑乎乎的血迹，头脸都已经发青，宛如一块腐朽的木头。

　　地面上的灰尘和各种不知名的液体沾染在她的衣裙上，因为是深冬，所以尸身还没有开始腐烂。

　　那守卫开了门便站在门外，眼见着这大和尚平静的走进了牢狱中。

　　他俯下身，拨开周小满乱糟糟的头发，丝毫不在意她满身的脏乱，将她打横抱起来。

　　并没有露出任何的恨或者其他情绪。

　　走到天牢外，那牢头发现外面已经又飘起来鹅毛大雪，那一身白色衲衣的和尚抱着一身白衣的女子尸身，缓步走在满天飘雪中。

　　他越走越远，逐渐走出宫门去，雪花落在二人头上，像是将二人逐渐掩盖住，消失在这天地中。

　　还真是白茫茫的一片。那守卫看着看着，竟觉得一丝萧瑟来。

　　听见身后有人叫，牢头回首爽朗大笑，几个守卫勾着肩，笑着说今日大雪，兄弟几个准备好好的温一壶酒，让家中的妻子烧上几个热菜送来，他们也好暖暖身子。

　　几人一边感叹着这鬼天气，一边讨论着今年这瑞雪，大概收成会好一些。

　　守卫跺着脚，拍着头上刚把沾染上的雪花，也恢复了人气来，他想着，甭管别人怎么样，这日子还是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