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寒》爱吃六月的小猫

8、记忆的味道

　　早上的第一缕晨光打在他的脸上，凌寒就醒了，躺在床上他静静感受到阳光轻柔打在脸颊的温热，一切好像都是那么刚好。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手里握着手机，删删改改终于给梁冬发了一条消息，“梁医生，中午吃饭吗？”

　　熄灭了屏幕，他有些忐忑地等着消息，手机没一会儿震动着亮了，打开手机后却是一场空他心中忍不住小小失落了一下，他安慰自己梁医生本来就很忙，而且自己也没必要太计较，只是一顿饭而已。

　　躺在床上看着楼下乌鸦一片的人群凌寒突然不想出去吃饭，便呆呆地看着天空放空了会儿思绪，发了会儿呆，顺便也错过医院中午人流的高峰期。凌寒打开手机随意地看着，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起身随便收拾了一下，他便准备下楼吃饭，没想到刚走到门口便迎面撞上了一个熟悉的身躯。

　　如果有面镜子在眼前的话，凌寒大概率可以看到自己两眼放光的样子，他惊喜地看着梁冬。

　　“梁医生，你怎么来了？”

　　梁冬笑了笑，晃了下手中的手机，“不是说中午要吃饭吗？”

　　“啊？你看到了！”，凌寒惊愕地张大嘴巴，“我还以为你.......”

　　“对不起，今天上午临时做了个小手术”

　　想起自己等了他那么久，凌寒有些不开心地说道，“那你也得告诉我一声，让我知道呀！”

　　梁冬讪讪地笑了笑，“怪我这记性，走之前太急了，忘记回你消息了”

　　凌寒知道梁冬忙也是正常的，其实梁冬能记得他说的话凌寒已经非常高兴了，他不在意他的迟到。希望不仅没有落空反而比他想象的更好让他第一次忍不住表露出自己的小脾气，可能人都是得寸进尺吧。他有些不好意思，大大咧咧地说道，“没关系，下次记得说一声就行~”

　　梁冬眨着眼笑了，利落地说，“好！下次一定记得！”，边说边拉着凌寒往外面走，“走走、饿了吧，请你吃饭去！”

　　两人出去的时候人少了很多，路上只有零散几个行人，天气也不错，两人慢慢悠悠地走着，带着阳光般的风吹落花瓣像是在地上铺了一层桃红的地毯，两人的衣服上也沾染了花瓣淡淡的甜香，身体被太阳照的暖乎乎，这一刻连心都觉得松松软软，连空气里都满是放松和随意。

　　凌寒手揣在兜里，大步走的飞快，梁医生跟在后面，两个人甩开了一段距离，他是不是停下来回过头看看梁冬，梁冬也抬眼看着他，两个人就这样静静走着什么话也没有说。

　　凌寒随手捡起一支掉落的花朵在手里把玩，他漫不经心地随意问道，“梁医生，你家里是郑州的吗？”

　　梁冬应了声，他想起毕业前老师对他说的话，开口继续说，“我不想离家太远，所以毕业之后就直接选了家里这边的医院”

　　凌寒一下一下踢着小石子,轻轻开口，“那挺好的，离家近点挺好的~”

　　梁冬看着他的背影问，“你呢？”毕业之后就要离开了吗？

　　凌寒轻轻笑了下，因为风声这笑让人听的有些不真切，“我不想回家，毕业后我想先在这边找个工作”

　　听到这话梁冬心中既有雀跃可也多了几分沉重，凌寒一下把脚下的小石子踢的远远，梁冬笑了笑，“我以为你应该会继续读博~”

　　凌寒转身停下，摇了摇头，“不了，我欠的太多了”

　　声音很轻很模糊，一张口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空气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又听到他说，“我的......时间不允许”

　　“我还想.......存点钱出去看看”

　　“我唯一一次出省就是去浙江读大学的时候”

　　“好多同学基本上都留在那里了，但是我还是想回来了”

　　他叹了口气，“在外面我没有一点归属感，我想着人总是要归根的”

　　“但是现在......我就想把以后想做的事都赶紧做了”

　　“梁医生你呢？”，凌寒转身往前走着，他的背影随风飘摇，“你有想做的事吗？”

　　梁冬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看见凌寒的疑惑眼神，梁冬笑着解释，“我暂时还没有想过”

　　“不过就算我想出去玩，我也没有什么时间......”

　　“这个职业有时候你在床上刚睡，一通电话打过来，你就得立马赶回来”

　　凌寒听的皱了皱眉，摇着头说道，“哎，什么工作都不容易”

　　“我以前就觉得医生护士警察还有老师是最神圣令人钦佩的职业”

　　“可是当我踏进医院之后，我发现是我看的太肤浅了”

　　梁冬哭笑不得，“很多事情确实不能只看外表，如果......你以为你只是用眼睛解释你看到的东西确实容易以偏概全，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

　　“很多事情确实只能用身心去感受.........”

　　“就像医生，很多人看到的都是医生救死扶伤，高尚无私的一面，可是这只是别人眼中的，不是吗？”

　　梁冬的眼睛又明又亮，可是里面却有一种酸涩和无奈，“可是这背后的残忍和心酸不是只有自己知道吗？”

　　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无能为力，明知不可为却为之的心酸

　　.....................

　　他俩并排安静地走着，抬起头看着梁冬精致凌厉的侧脸凌寒眨了眨眼问，“梁医生，附近你有什么好吃的推荐吗？”

　　“这附近我基本都快吃过来了~”

　　梁冬立马脱口而出，“还真有一家！”

　　他笃定道，“你肯定没吃过！”

　　凌寒不相信，“真的？”

　　梁冬坚定，“真的！”

　　凌寒追问道，“叫什么名字呀？”

　　梁冬只拉着他说，“走吧~，到了你就知道了！”

　　凌寒将信将疑跟着他走，穿过了高架桥，在一个古旧宽窄不一的巷子走到的尽头左拐，又走了大概500米，才到了梁冬所说的地方。

　　店铺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外面竖放着一张木板上面的粉笔字因为风雨的腐蚀模糊不清，凌寒几乎看不出来写的什么，店面很旧也非常小，只能摆放两张小桌子，但是地上还有桌面都非常干净。

　　店主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阿婆正坐在门口，老阿婆的眼睛应该是不太好使，走到门口才看到他俩，看清梁冬的脸之后，她立马迎了上来，笑着亲切地问道，“梁医生来了~，老样子吗？”

　　梁冬温柔地拉着她的手回应，“嗯，来了”
　　看到凌寒，老阿婆指了指他问道，“这是？”

　　梁冬笑着在她耳边介绍，“这是我朋友凌寒~”

　　凌寒有些惊讶，老阿婆很是热情地看着凌寒，一脸慈祥，“朋友，朋友好呀！”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带人过来~”

　　刚好有一对夫妻吃完准备走了，店里也变得宽敞不少，老阿婆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后顺便把那一桌收拾干净。

　　看着两人这么熟的样子凌寒心里犯起嘀咕，目光游移正打量着这个朴素到不起眼的小店时忽然听到梁冬在耳边问，“你有想吃的吗？”

　　看着桌面上也没有个点菜单，墙上贴着的纸质菜单因为潮湿和风化也看不清，凌寒便开口道，“我和你吃一样的~”，他凑近梁冬耳边笑的谄媚，“我相信梁医生！”。

　　梁冬便起身到老阿婆的耳边说，“阿婆，那就两份大碗鸡汤馄饨，两份葱油饼”

　　阿婆笑着说了声好，不过阿婆虽然上了年纪，但是动作却很麻利，不到10分钟点的餐已经全部上来。

　　饿了这么久却只能闻着香味，梁冬把饭端上来之后，凌寒就彻底忍不住了，带汤必放醋这是他的习惯，他赶忙往碗里加了点醋，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虽然吃的狼吞虎咽，但是丝毫没有影响他对于美食的品鉴。慢熬的鸡汤打底吃起来非常鲜美，馄饨皮薄馅大，肉馅入口劲滑爽弹，没有乱七八糟的佐料，只加了些盐和鸡精提鲜，出锅后撒上一层葱花和香菜让整个汤底瞬间提味不少。葱油饼也是一绝，外酥里嫩，油而不腻，葱香味十足，即使放了一会儿再吃依然是非常的脆，不到五分钟凌寒就把一大碗馄饨和一份葱油饼横扫而完。

　　看着梁冬不可思议的眼神，凌寒不好意思地笑了，“是我吃太多了吗？我太饿了....”，凌寒满脸真诚地看着他，“而且这也很好吃了~”,梁冬无奈地笑着说，“我是怕你吃的太急胃不舒服~”。

　　回想起自己刚才的样子好像有些失礼，凌寒有些羞愧，“没有，没有不舒服.....”

　　老阿婆似是听到了对凌寒笑的温柔，“好吃的话，下回还来阿婆这里吃~”

　　凌寒眯着眼笑了笑，白滚滚的高汤锅在空中蒸发着热气，风吹散白色的热雾，模糊之中映照着她佝偻瘦弱的身形，干树皮一样枯燥没有弹性的脸上却满是笑容，凌寒好像看到了那个曾经在小厨房边为他做饭边念念叨叨的小老太，恍惚现在还是那个窗外的大风吹得玻璃震动、阳光却平静温和地洒进室内的黄昏，凌寒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闻着香喷喷饭菜。

　　她以前总是喜欢一遍一遍重复地说着寒寒最喜欢吃什么了，每次做菜她都要一遍一遍地在凌寒耳边念叨这个菜要怎么做，那个菜应该怎么做，还总想拉着凌寒强行做饭。凌寒打赌结婚的时候应该都没有这么认真，结果以凌寒最后做出的黑暗料理收尾，有的东西真的不能复制，明明一样的步骤，可结果却大相径庭。

　　老太太尝了下便皱着眉头放下了筷子，开口质疑说，你这手艺以后咋活？凌寒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不说话。

　　他听说老人上了年纪之后都会变的念念叨叨，所以后来凌寒一般什么都不说只静静地听着，这样的话他每天都要听十几遍，听久习惯了多少也就记住了一些。

　　这些念念叨叨的话他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凌寒总会开玩笑说，那么多爱吃的菜我怎么记得呢，要不你也别嫌烦给我做饭呗，你不是最疼你大孙子嘛，或者你把你的菜单传给我吧，你这手艺不传下来可惜了，我以后开个饭店请你当大厨绝对大火！

　　老太太看着凌寒笑嘻嘻的样子气的不得了，狠狠地拍了他几下，又无奈地地摇了摇头叹气作罢。很久之后凌寒知道奶奶为什么总要不停地絮絮叨叨，她为的就是要凌寒记得。他也知道原来他说的玩笑竟然真的会有人当真，他在收拾奶奶的遗物时，发现了一本还未写完的菜谱。

　　可是她忘了她的凌寒是个离开她根本就不会做饭的人....

　　奶奶认识的字少，她最经常和厨房打交道，在被母亲抛弃，父亲相继离世之后，他从此便和这个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住在一起。他记得第一次奶奶见他的时候是在得知父亲出事的时候，那时候正在学校的他突然被老师喊了出去，到现在他都清楚的记得当他听到父亲消息的那一刻，他的心却一点也没有想象之中的痛快和开心，后知后觉涌上的是无尽的苦痛，周围邻居七嘴八舌的议论、从未见过面亲戚朋友的安慰、包括躺在那的那具白尸就像置身一场荒唐的闹剧。

　　他久久愣在原地，身体突然涌入一个怀抱，全是骨头硬的有些咯人，但是也让人觉得干燥温暖。她紧紧地抓着凌寒的衣服，好像一松手就会消失似的，空气里静的什么都听不到，只有衣服的摩擦声和低沉压抑的抽泣声。

　　凌寒没有哭，她却抱着他不停地哭泣，不停地对着他说对不起，她的眼睛像是已经干枯的泉眼一样只能流出极少白色浑浊的液体，凌寒空洞麻木地看着她想是在为自己的儿子哭的吗？有什么对不起他吗？跟他凌寒又有什么关系吗？是怪他吗？怪他害的这个家庭吗？怪他害死自己儿子吗？

　　后来凌寒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可以无条件被爱，奶奶从始至终都没有把父亲的死牵连到他身上，她的每一滴泪都是因为凌寒流的，她的每一句对不起也是对凌寒说的。

　　梁冬解决完最后一口擦着嘴说，“走吧~”
　　凌寒思绪还在神游丝毫没有听见，空气里没有任何回响

　　梁冬抬起头好奇地看了眼凌寒，“怎么了？发什么呆？”

　　“没...”，凌寒的思绪突然被眼前晃动的手指勾回，“吃完了？”

　　看见梁冬见底的碗，凌寒起身说道，“那咱们走吧~”

　　凌寒礼貌告别，“奶奶，我们走了啊~”

　　“好！好！慢点~”，阿婆点了点头，笑的脸上的褶子挤在一起

　　看着走在前面的凌寒梁冬立马也起身跟上。
　　凌寒走得很快，还好梁冬腿跟着也不算费力，午后的窄巷里没有什么人，空气中弥漫着杂乱的香味，只有沉闷的脚步声有节奏响起。

　　突然凌寒放慢了脚步，看着慢下来的凌寒，梁冬问，“怎么了？”

　　凌寒开口说，“我刚刚突然想起我奶奶了~”
　　梁冬静静地听着他说，凌寒的眼里流淌着细碎的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笑着说，“我以前就可爱吃我奶奶做的馄饨和汤面”

　　“没了父母之后奶奶便留在我身边照顾”

　　“刚来的第一年我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

　　凌峰的死彻底把凌寒的心封闭起来，他谁也不相信，世上没有永恒的爱，也没有永远的陪伴，如果最后注定都要痛苦，那么他宁愿从不要开始。

　　“但是无论怎样每次放学回家都会有热乎乎的饭菜在桌上~”

　　无论多晚回家，总会有一盏小灯为他亮起，单薄的身躯窝在沙发上只为等他，他想起好像从来没有一个人在他的世界真正停下过脚步，凌寒帮她把被子盖上，旁边的光从此也在他的心里种下了一盏灯。

　　“我就在心底发誓要努力读书、找个好工作，赚很多的钱给我奶奶花”

　　“后来高三那年她车祸去世了”

　　“我就再也没有吃过她做的饭菜~”

　　凌寒回忆着，“她做的饭菜不是山珍美味”
　　“但是我再也吃不到一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