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仙》满庭春光乍泄

1、第 1 章

　　从我有意识起，我就是一只很小很小的鸟儿。
　　红红的，圆圆的，不仔细看去，怕还以为是个会滚的小绒球。既没有鸢鸟美丽的翎羽，也没有孔雀漂亮的屏尾，好在有一把清亮婉转的细嫩歌喉，便每日站在描金的小木棍上咿咿呀呀地唱歌给主人听。
　　唱的是什么，如今早已忘记了。
　　主人是极淡的性子，他常持了几卷书坐到我面前细细翻阅，听我唱的毫无规律的杂调也从来不恼，他偶尔会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抚弄我的羽毛，脸上露出少有的温柔神情。他的手指常年干燥寒冷，莹润不似人手，蒙着一层迷离月光般的，倒像块寒玉。
　　每到这时我总会用我通红的小喙去反复啄弄他的指尖，确实是疑心这到底是玉石还是人肉。末了，我还会拖着我圆滚滚的小身子跃到他的掌心上去。那时我是那么小那么圆，可以被主人轻易拢在掌心，就像是一团红彤彤的小绒球。我从他漂亮的指间探出脑袋，又扑腾着小翅膀咿咿呀呀地唱起来。
　　许是我细嫩婉转的声线讨了主人的喜，他还给我取了一个名字，主人持笔写在纸张上是极飘逸的两个字：
　　小无。
　　主人说，无，是超脱尘世的意思。
　　那时的我怎么会懂主人的这句话，只是单纯地觉得主人念出来格外好听。小无，小无，绕在唇齿间的，是怎一个温润如水。
　　就这样过了多少年呢，大概连主人自己都不记得了吧。也不知是哪日清晨开始，哪片阳光照醒了在木棍上酣睡的我，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被什么敲碎了一样，霎时通透明晰。我惊讶地发现，我有了自己的思维，我成了精灵。
　　大约是这上界七重天丰沛的日月之气，也大约是和主人朝夕相对了太多的岁月光阴，竟然在我有意识后的短短百年里，我就修成了精灵。
　　最先发现这一变化的自然是主人，他像往常一样推门走进来，一顿，看到我，好看的秀美颦起来，他眯眼看我许久，终是轻唤一声：小无？
　　我轻快地啼鸣一声，展开小翅膀晃晃悠悠飞到主人肩膀上，细嫩的小爪子轻轻抓着主人的淡色锦衣，小脑袋伸过去，亲昵地蹭着主人一头冰蓝色的长发，极冷极寒，就像是主人整个人一样，没有丝毫温度。
　　但我这时却只觉得欢喜。
　　主人看着我，叹息一般地伸手逗弄我刚刚冒出来的，小肉芽一般的翎羽，叹息开口：“终于是精灵了。”
　　我伸头，满足地蹭着他冰凉的指尖，撅撅小尾巴，在他肩上缓缓闭上眼睑，甜美地睡过去了。
　　也是直到很多年之后，我才终于得以明白，主人那时为何要露出如此悲伤的神情。
　　因为他知道，他的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