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世》林含微

3、3

　　自那日一别，我再未见过大司命，日子仍是平平淡淡的。除了那个日日上山的怪人，他如今上山已不爱往大殿去诵经，反而爱往我身边凑。
　　你问我怎么知道？
　　哦。
　　因为他日日都在我耳边絮叨。
　　我很是心烦，当时怎么就没滚到他脚下，摔死他呢？我叹了口气，合上双眼，尽量不分心去听他的自言自语。可那个人的声音却倔强地飘入我耳中。
　　“千秋万代，九州四海，就只一个长宁，可她已经死了，活不过来了。你便是在此跪废了这一双腿，也没有法子救她。
　　你倒是可笑，她生时，你从未对她有过好脸色，如今怎么转了性了？
　　你知道她为何殒命吗？是你害死了她。她那样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子，本可一生顺遂，可是因为你，她只能在大氏冰冷的宫殿里孤独地死去。”
　　另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听起来不悲不喜。
　　“一切皆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既要当这个公主，就要肩负起公主的责任。”
　　哦，原来那个怪人不是自言自语啊。我顿时来了兴致，石生无聊，不如听听墙角。
　　“你真是贯会自欺欺人，她是不是真正的公主，你我心知肚明，明明就是你的私心害了她。”
　　“小侯爷慎言，莫叫有心人听了去，对侯府不利。”
　　“不利？怎么个不利法？像你设计她和亲那样吗？”
　　“她是姜国的公主，和亲，是她的宿命。”
　　“哼，油盐不进的臭石头。”
　　？
　　石头怎么臭了？啊？石头怎么就臭了！我愤起，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滚过去，却被人一脚踩住。
　　这又是哪个王八羔子啊！！！
　　我睁眼一看，刺目的白光晃得我双目流泪。
　　等到我拭去眼泪，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能视物了。
　　我睁大眼睛，打量了四周。原来，我一直待着的地方，是寺庙的山门。
　　所以，到底是谁踩了我一脚？
　　我转头望向檐下那抹灰色的身影，他笔直地跪着，不卑不亢，那样倔强。我顿感好奇，骨碌碌滚到他膝边，抬眼打量他。
　　“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没想到也是个不懂礼数的，踩到我也好意思不承认。”
　　那人垂眸看我，眼神中尽是疑惑， “你是，石头妖？”
　　完了完了，我这次被踩，竟通了言语吗？不过，这人若是真当我是妖，将我残忍诛灭了可怎么办？
　　“上苍好生，容许你这石头妖在寺外放肆。还是快些走吧，里面的僧人看了，只怕会捉了你。”
　　“那你呢？你不怕么？”
　　那人轻笑一声，竟伸手将我捏了起来，放进他宽厚温热的手掌， “你且看看我，有何惧？为何惧？”
　　我这才认真地将他看了个清清楚楚，原来，他亦是个僧人。莫不是犯了什么错，被住持罚跪了？
　　“你为何跪在此处？”
　　“我，为了求一个心愿，也为了赎罪。”
　　“赎什么罪？”
　　“有个姑娘，因为我，远离故土，去了一个很荒凉的地方，那里没有花，也没有她最爱的蒲公英。”
　　“蒲公英？”
　　怎么会突然聊到蒲公英？
　　“对，蒲公英，她最喜欢蒲公英了。可是姜国的蒲公英被风吹散了，她也永远地留在了大氏。我其实后悔了，很后悔，若有来生……”
　　我张了张嘴，正欲进一步了解到底发生了何事，让他如此愁眉不展，忽然间乌云蔽日，人声如潮水般涌向耳畔。俄而乌云散去，却是晴空飞雪，鹅毛般的雪花摇摇晃晃地坠下。
　　我想起大司命所说，心中难免激动，嘴上便不自觉说了出来， “开始了。”
　　“什么开始了？”他困惑道。
　　大司命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如同洪钟，声声敲在心上。
　　“一切的终局，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