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31章 ...
-
江夜猛地睁开眼。
那一瞬。
她看见从深不见底的黑色水潭里蔓延出的一条条黑色细绳，密密麻麻争先恐后地往她身上缠绕，她像一个破败的玩偶，即将被拖进水底。
她看见黑沉沉的水里，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在缓缓蠕动，黑影首尾相接，连成一个诡异的圆形，似乎是天空中那黑色圆环的倒影。
那种不可名状的深邃黑暗，只看一眼，就让她浑身冰凉。
她看见……
看个屁啊看！！！
江夜用力闭上眼，向着瀑布的方向，双手猛地划动，双脚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前蹬，一瞬间蹿出十来米。
巨大的求生欲当前，她没有再节省一点儿体力，水花被她拍得哗哗响。
这下，再没有什么“时间变缓”的狗屁错觉，江夜游得飞快，只感觉从湖中心到岸边只有一瞬间。
“呼……呼……”终于到岸边，心底被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感淹没，身体肌肉尽数松懈，全身一点儿力气都不剩。
江夜拖着疲惫的身躯，努力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脚踝彻底离开湖水，她才猛然回头，瘫倒在雪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湖面依旧平静。
被她搅乱的水波早已消失。
清澈见底的水里什么都没有，没有黑色细绳，没有巨大的圆环，只有黑沉沉的湖水。甚至连湖水都没那么黑沉沉，傍晚，暖色晚霞洒在湖面上，映出橘色的倒影。
刚才江夜在水中看到的一切，似乎都只是幻觉。
不止是看到的，她听到的，来自姐姐的声音，应该也只是幻觉。
“哪儿有什么姐姐的呼唤……她怎么可能在这里？我只是侥幸游过一片湖，然后活下来了而已。”江夜坐在湖边，双手在后撑着身体，仰头远望夕阳。
渗入工作服里的水滴逐渐蒸发，衣服外的水滴一滴一滴缓缓往下落，砸在雪地上。
远处，落日余晖柔和地愈发黯淡。
感觉到鼻尖正微微发酸，江夜咬开右手的手套，拿冰凉的手背抹了抹眼眶。
刚才在水里听到的声音……实在是太像真的。江夜知道，就和她拼命地想要离开天仓山，和姐姐汇合一样，山外的江昼一定也拼尽全力地在找她。
最后一丝光点消失前，江夜起身，走向5号副基地的入口处。
……
入口在瀑布边的山崖一侧，大爆炸过后，被积雪和泥土掩盖，江夜捣鼓了一阵，挖开厚厚的积雪，一个圆柱形的感应装置终于从地下升起。
江夜生疏地拿出许久没有用过的ID卡，刷卡。
随着“身份认证已通过”的提示音，山壁间积雪簌簌往下砸，一扇变形的金属大门缓缓向两边打开，只开了一点点，生锈一般卡住。
江夜伸手，两只手掌握住两边大门，用力往外拉。
“嘶……”江夜感觉到自己的骨骼和肌肉紧绷，耳边“吱嘎”的声音不知是来自自己身上，还是来自那扇门，她感觉用尽了所有力气，手臂都开始发疼，好在那扇门的确被她拉开了一点，江夜身形往前一闪，顺畅地进入基地内。
这时，5号副基地一楼一片黑暗，网络也还没有连接上，应该是配电房那边出了问题。
基地里很安静，就如刚才的湖面一样，几乎是一片死寂。
江夜没有发出声音，警惕地靠到墙边。
在山里生活这么多天后，江夜的夜视能力提升不少，就算不启用头环的夜视能力，她也能将基地一楼的情况看个七七八八。
大厅里整齐摆放的桌椅、沙发，最中间的木质岛台，甚至岛台上还放着半瓶没喝完的葡萄酒。一楼没有看到什么精密仪器，应该是在地下室里。
江夜进入5号副基地时，警惕到几乎闭气，因为她回想起了2好副基地中的惨状。五号副基地里必然有工作人员，既然黑天和黑狼这次没有提到救人，那么那些工作人员……
要么是已经逃出去了，要么是已经死在了这里。
好在基地里一个人影都没看见，空气里没有一丝不该有的腥味，一切都昭示着这里没有人类存在过的痕迹。
但江夜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正是因为没有人类存在过的痕迹，一切才更恐怖了，这座基地里的研究人员，好像忽然间人间蒸发了。前一秒他们还在做着研究，睡着觉，亦或是在岛台边喝酒休息，下一秒，大爆炸发生了，他们直接凭空消失。
“……”江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门缝里渗进来的那点儿光要消失了，夜晚即将来临。
江夜打开便携手电，一束光飞快地射向远处，在黑暗的基地里扩散开。江夜晃晃手电，将桌椅在墙上拖出老长的影子：“有人吗？”
空灵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声音荡开，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有回音，诡异得可怕。
江夜始终紧绷着身体，按照离线地图的标识，往基地深处走去。
5号副基地的配电房在地下一层，现在电梯还没法使用，她只能走旁边的楼梯。
六米的层高，楼梯拐了一个弯，江夜从楼梯入口往下，只看得到死气沉沉的墙壁，谁也不知道拐角那头会是什么。
江夜的脚步已经放得很轻，但在接近死寂的黑暗中，她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双脚踩在地面上的摩擦声，“吱、嘎”，每次发出声音，都带起一串直击灵魂的恐惧感。
到都到目的地了，最危险的湖泊已经游过去了，现在只差一点点就能到配电房，接通电源，恢复网络，开灯，打开地下室内的全景投影就没问题了……别怕，几分钟就能搞定的事情。
江夜无声地鼓励自己几句，目光逐渐变得坚定，眼角如一把锋利的刀，她无声蹿下楼梯，转过拐角，视线和手电筒的光一起，自然地投向地下室内。
她的身体一下子僵住，呼吸不可遏制地变得粗糙。
5号副基地的地下室如同一楼那般，没有任何人类存在的痕迹，各类精密机械、电子仪器摆得整整齐齐，没有受到一点破坏。
震撼到江夜的不是这些仪器，而是……
地下室另一侧的那面墙。
一整块落地玻璃。
在大爆炸发生前，落地玻璃外应该是瀑布川流而下的壮丽景观，可是大爆炸发生后，这里被堰塞湖覆盖，玻璃外的世界自然是湖水。
黑沉沉的湖水，往下看不到底，往上看不到顶，往左往右往前看不到边际，但能清晰看见湖水撞在玻璃上晕染出的波纹。
忽然，一只巨大的八爪鱼从深水中出现，漆黑的触手在玻璃墙上蔓延开，涌动着想要往里钻。
江夜头皮都在发麻，牙齿缝里滋滋地冒着酸，她的耳边又一次出现幻听，嘈杂遥远的呼唤声，在那一下几乎快要把她的脑袋撑爆。
江夜僵在原地，一点儿也不敢动，心里升起一种……她只要敢往前一步，就会死去的恐惧感。
下一秒，那只八爪鱼诡异地消失了，幻听也消失了，湖里什么痕迹都不剩，依旧深沉静谧，仿佛刚才那只是一个幻觉。
啃噬着心灵的恐惧感也缓慢消失了。
江夜收回目光，咬牙死死盯着地面，迅速跑向配电室的方向。
配电室的门是开着的，只是门里的世界——配电室操作台后，竟然也是一面落地玻璃。要打开配电开关，她必须站在这扇玻璃前。
我靠……
江夜僵在门口，鼻尖再次酸涩，眼眶被没有浸出来的泪水刺得有点疼。这回不是因为想念姐姐，纯粹是因为害怕。
一个人停在死寂的地下室里，面对着落地玻璃窗外的湖水，即将去做一些怕的要命却不得不做的事情，孤独、恐惧……还有一丝说不出的委屈，江夜努力遏制住泪水，喉咙已经痉挛地疼。
她闭上眼，顾不得去警惕身后，小步小步地往前摸索。
每走一步，就好像在极寒的雪地里跑一千步那样困难，江夜的身躯变得滞涩，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摸索到配电机器的开关。
只需要把左边总闸往下拉……
江夜颤颤地伸出手，害怕会在黑暗中触到什么东西，手指摸到开关闸时，几乎本能地往后缩一下，又立马克制住，握紧开关，往下用力一拉。
“嘟——”
刺耳的机械播报音响彻整个基地，江夜的恐惧不安在这一刻达到巅峰，她差点尖叫出声，那股声音已经抵达嗓子眼，却被她吞了回去。
因为伴随着机械播报音一起的，是无比令人安心的声音：
“江夜，网络连接成功，恭喜你安全抵达5号副基地。”是黑天。
江夜睁眼，她所在的配电室已经被亮白的灯光覆盖，黑天的投影站在她身侧，湛蓝的眸中是一如既往的冷冽，而冷冽之下又藏着一如既往的温柔。
配电室外，空旷的地下室里，灯光如接力的火炬般一盏盏亮起，光明由近至远蔓延，直至覆盖到地下室的每个角落。
全景投影仪已经自动开启，整个XG小组，黑狼、方舟，还有4号副基地里的俞长森，都被投影过来。
组员们有的坐在电子仪器前，有的在餐桌边，有的手上还拿着一本电子书，显然刚才他们还在各做各的，这会儿却纷纷朝江夜这里看来，朝她露出友好的微笑。
俞长森一手扶着桌子，撑着瘦弱的身躯站起来，朝她挥手。
大家都在等着她。
江夜心里的寒意一点点消散，转而被温暖覆盖。
“俞老师！”江夜迈开大步，毫不顾忌地冲向俞长森的投影，和他虚空来了个重重的拥抱。隔着投影，她不用再担心把俞长森身体抱坏了这种事。
“小夜，你很厉害，你做得很好。”俞长森深邃的眼瞳里对小辈独有的和蔼，他笑得发自内心，脸上一丝丝皱纹舒展开来，“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问题吧？”
“唔……没有，还、还好。”因为刚才太紧绷了，江夜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飘，“我先吃个晚饭，晚上再向你们汇报吧。”
“好。”俞长森点点头，目光移向落地玻璃窗——
他那边同样投影了5号副基地的全息影像。
“……果然遇到了最坏的情况啊。”俞长森望着落地窗外的黑色湖景，神色凝重，喃喃般叹了一口气，“这片湖……辛苦你了，小夜，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嗯！”江夜重重点头，轻快地走到冰箱面前，但她小心翼翼打开储藏柜的动作，依旧暴露了她还没彻底散去的警惕。
“小江夜，你好像很紧张。”方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旁，懒散靠墙打个哈欠，修长纤细的手指在脸颊边轻拍，“5号副基地这地方，的确不太正常，这面落地窗——哈，如果是我一个人在这儿，说不定也会害怕。”
江夜没搭理他，用力拉开储藏柜，脑袋探进去。柜子里当然没有什么诡异恐怖的幻觉出现，里面稀稀拉拉地放着一些方便食品和应急罐头，还有点儿小零食，足够江夜吃一段时间了。
“要不要喝点什么放松一下？在大爆炸之前，这里是备用基地，这里的研究员们没什么正经工作，应该存了不少酒。”说着，方舟纤长的眉毛轻微地往上挑，黑眸中笑意漾开，语气愉悦，“哦——我忘了，未成年小朋友不能喝酒。”
“闭嘴，烦死了。”话一出口，江夜自己都愣了一下，她虽然不喜欢方舟，但也不至于这么暴躁……吧？
方舟无所谓地摊摊手，表示懒得和她这种小屁孩计较。
江夜道歉的话被吞进喉咙里，她挑一盒自热米饭，安静坐到一旁的长桌上。或许是因为她放饭盒的动作有点重，又或许是因为在地下室里安静放了几个月的金属零件有些松动，长桌末尾连接的置物架突然倒塌，向着江夜的方向砸来。
“小夜！”俞长森原本就坐在江夜旁边，他几乎是第一时间起身，羸弱的身体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挡在江夜和置物架之间。
但他只是一个投影，丝毫不能阻挡置物架倒塌的动作。
还好，江夜已经弹出好几米，随着置物架“轰”一声砸在地上，她的身体抵达墙角，倏地转身，脊背紧贴着墙面，两把匕首被她紧紧握在手里。
她的眼眶甚至应激到轻微发红。
所有人齐齐向她看来，原本有人在闲聊，这时声音也止住了，地下室里又恢复了最初的寂静。江夜垂眸，听着自己咚咚的心跳，眼白血丝逐渐散去：
“抱歉，我的确……太紧张了。”
俞长森目光凝重地看看落地玻璃窗，又看看站在角落埋着头的江夜，他缓步走到江夜身前，就像之前在4号副基地那会儿一样，温和地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尽管根本触不到她。
“没关系的，江夜。”俞长森轻声安抚，他没有急着问江夜淌过那片湖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语气凝重，又尽量放得很轻，“小夜，你需要去做一下心理咨询。”
作者有话说第31章 第31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