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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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嗡嗡——”
树荫下，手机被裹在衣服里扔在草坪上，震动一会儿停了下来，然后传来连续不断的消息提示音。
几个身影在烈阳下晃过，带着暑气，在学校的操场上。
“操了!谁他妈的在防江颂!”
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年抬手接住球，利落的转身弯腰就躲过了防守，如同脱缰的野马般冲向篮球框。
三分线处，少年抬手将球抛出，周围都停了下来，注视着篮球。
篮球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然后——
“哐当!”
少年一只手还举在空中，手腕上用红绳穿成的铜钱腕带在阳光下被映成更深层次的古铜色。
江颂唇角扬起一抹浅笑，他放下手，左耳垂上的银色耳环反出一道碎光，耳骨上还带着两个黑色耳钉。
篮球落下砸出的声音使众人猛得回神。
“我去!这都第几个三分了!”
“他还是人吗？！”
“颂哥牛逼!!”
江颂回头一把推开冲上来就要抱他的白新宇。
他单手勾着白色涂鸦T恤领口，朝另一群人打招呼道:“记得把钱发过来。”
为首那人显然有些不满又输给了他，但还是老老实实去场边拿了手机给他转账。
“牛啊！江颂!高中有没有打算进校队啊。”
白新宇刚刚和他们打完篮球，额上还挂着汗珠，他也不觉得累，一直说个不停。
江颂敷衍了两句，走到树荫下躲太阳去了。
阳光被树叶滤过后支离破碎的洒了下来，江颂用湿纸巾按在被晒的发烫，布满汗水的后颈上。
他鼻梁高挺，眉目有些锋利，隐约透出一股痞气，额前碎发微湿，汗水打湿两鬓顺着削瘦的下颚滑下，白色T恤后背湿了大片，隐约看见贴着衣服精瘦的肩胛。
江颂薄唇微抿，垂眸看着手机上由同一个人发来的二十多条消息，外加六个未接电话。
他伸手将头发往脑后一梳，一个电话闪了进来，江颂示意白新宇闭嘴，接了电话。
那头传来少年怒气冲冲的声音:“江颂!你他妈干什么去了？！信息不回，电话也不接!”
江颂眉头微挑:“有什么事快说，别他妈搞得跟催命一样。”
许终道:“年级群消息你看了吗？”
“什么群?”
江颂接过白新宇拧开递过来的矿泉水灌了两口。
“中考出成绩那天，那个大妈让我们加的高中年级群。”
“哦……我没加。”
那头没了声音，树荫下光影斑驳，白新宇和其余人在那边有说有笑，蝉声在树荫笼罩下一声比一声浓，聒噪不堪。
扰的江颂有些烦，捂着手机往外走了两步，停在了光阴交界处。
“分班表出来了，你知道我们班主任是谁吗？”
“别卖关子。”
“羡姐!你姐啊！这下高中三年要死惨了!!”
江颂听见这话也有些意外:“谁?我姐?江仰羡?!”
“嗯，这下高中三年没得玩了……”
那边还在喋喋不休，江颂沉默了，他谁也不怕，就怕他姐。
小时候爸妈工作忙，一直都是江仰羡照顾他，开家长会，被请家长，都是江仰羡去的。
他十岁那年父母闹离婚，因为他太过叛逆，父母双方都不要他，都争着要江仰羡，因为她听话懂事又优秀，而且当时她已经成年了，姐弟俩相差十岁。
在他被亲生父母如同货物一样嫌弃的推来推去时，江仰羡放弃了跟他们任何一方离开，而是留下来照顾还未成年的江颂。
在他心里，江仰羡是排在第一位的人，也是他敬仰的人，没有人比她更重要。
江颂叹了口气，打断了许终:“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
那头停顿了一会儿才说道:“宋逆也在我们班。”
别人都是双喜临门，而他江颂是双祸临门。
他有些许烦躁，把钱分给了其他人，就借口有事走了。
老旧的弄堂小路复杂盘桓，两边墙壁泛黄，许多地方剥落，露出斑驳的水泥沙，电线缠做一团，重叠从巷顶穿过，连接千家万户。
江颂单肩背着包拐进了一个小院子。
院子靠墙摆放着花草，二楼还晒着花床单和小孩子的鞋袜。
他走到西侧窗下堆满杂物的门前，从包里摸出一把黑旧的钥匙。
“咔嗒。”
门没开。
江颂拧了拧钥匙，丝毫不动。
得，卡住了。
他手抵着门，侧身用力撞向黄漆斑驳的木门，小窗震动着，门上的黄漆也被撞掉几块。
“卧槽!”
门突然被撞开，江颂一个踉跄就栽了进去，扑面而来一股尘封已久的霉尘味，阳光争先恐后挤进来，照亮整个屋子，摆设依旧，只是少了些烟火味。
这是他父母离婚前住的房子，他每次不开心的时候都会到这里来待着。
他将书包扔在凉椅沙发上，看了看门，锁已经被他撞坏了，得换新的。
他给维修师傅打了个电话后，又给江仰羡发消息说不回去了，和朋友在外面。
那边很快就回了，让他注意安全。
这会儿正值中午，他去厨房冰箱里翻了翻，翻出上次带过来的一把面条和两个西红柿，还没坏。
他勉强用这些给自己做了一碗没有鸡蛋的西红柿鸡蛋面。
中途修锁师傅来了，他还出去招待了一下，等把修锁师傅送走，面已经坨了。
他倒了些热水进去，拌了拌，勉强吃完了。
江颂在老屋待着，翻出了许多东西，他坐在客厅中，手里拿着一块巴掌大的石头，上面用颜料涂白后，画着四个手牵着手的小人。
这是小时候父亲教他画的石头画，他静静看了会儿，觉得烦躁便起身出门。
隔壁王婶家的大花猫又卧在他门口晒太阳，一坨躺在地上，都胖成猪了。
他将门猛的一关，差点夹到猫的鼻子，花猫弓起身子朝他咧起嘴，两秒后摇着尾巴走了。
出了错综复杂的弄堂，隔着马路就是江堤。
江颂此时心情莫名不好，手里紧攥着石头，走在杨柳低垂的江堤上，波光粼粼的水面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他眯起眼睛，透过层层柳条望着空中高挂的烈阳。
他又想起了那天下午，那个如现在一样阳光明媚的下午。
他放学回家刚走进小院，就听见屋里的争吵。
“我只要小羡!你把江颂带走吧!”
那是他母亲的声音。
“凭什么你要带着小羡，把江颂扔给我?!”
那是他父亲的声音。
“凭什么?!我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多难啊!小羡又听话又懂事!我带着她也能轻松些!小颂那么叛逆，我怎么带着他啊！！”
“你怎么可以这样想？江颂也是你的孩子!”
“别把话说的那么好听!江至明，你不也想要小羡吗？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争吵还在继续，江颂垂眸站在院子里一句一句听完了。
每一字，每一句，都听完了。
听的一清二楚，听的明明白白。
他们都不要他。
楼上邻居有些听不下去了，扒在护栏上吼道:“吵什么吵!孩子都回来了!有什么吵的!!”
屋内争吵声瞬间停下，随即漆黄色的木门被猛得拉开，江至明和杜雪站在门内愣愣的看着他。
江颂眼里没有什么情绪，平静道:“你们都不要我了吗？”
杜雪快步走过去想要抱住他，却被他后退几步的动作定在了原地。
“不……不是的，小颂啊……”杜雪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妈妈刚才和爸爸吵架了，开玩笑呢……”
江颂站在那一言不发，江至明见状赶忙附和道:“对!对，开玩笑呢，我们怎么可能不要你呢……”
虚伪……真是太虚伪了……
江颂盯着他们的眼神冷的让人背后发毛，杜雪甚至有一瞬间产生了“这不是她儿子”的错觉。
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到底欠了江颂多少关爱，他们一直都只是爱江仰羡，一直都是她。
“无所谓，你们要离就离吧，我一个人也能好好活着。”
他冷笑一声，转头走了，只剩下江至明和杜雪愣愣的站在原地。
真是虚伪至极，他想，什么口口声声说爱他，都只是拿来骗傻子的好话而已。
他才不信。
此时的他才十一岁。
那天下午的太阳与眼前的太阳重叠，太阳还是那个太阳，可江颂已经从十一岁变成了十五岁。
那之后的第二周，杜雪就和江至明离婚了，但法律没有把他们姐弟俩判给任何一方，因为江仰羡已经成年了，有独立生活和抚养的能力。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心底的烦躁，他发泄般的把手里的石头朝斜前方扔出去。
都他妈是骗子!
随着“扑通”落水声响起的还有金石摩擦的声音。
江颂猛得回神，撑着白石栏杆偏头一看，那是一块紧贴水面的河岸，柳丝依依之下还站着一个人。
水泥地面中央种着一颗大柳树，可以落脚的地方左右不过四五米，周围没有装安全护栏。
那人穿着白色短袖和灰蓝色休闲裤，脚下踩着一双黑色帆布鞋，头上戴着一顶白色棒球帽，看起来应该是个年纪与他相仿的少年。
少年此时依旧保持着抬手的动作，脚下的灰白色的面上还有斑斑点点的水迹，那人身上也溅上了水花。
江水温热，带着腐烂的鱼腥味溅了少年一身，他愣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
江颂见状赶忙从前面的台阶下去。
“不好意思，我……”
少年闻声转过头来，耳垂上反射出一串细碎的光，露出半张隐藏在帽檐下的脸，脸颊削瘦，下颚线清晰分明，薄唇微抿，应该是生气了。
少年抬起头看向他，藏在帽檐下的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冷冷的瞪了他一眼。
江颂一时间停住了脚步，剩下的那半句话也被他咽了回去。
……是宋逆。
宋逆阴沉着脸将折叠椅提起朝他走去，江颂觉得宋逆那气势就像是要用那把折叠椅给他脑袋开瓢。
但是并没有，宋逆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江颂隐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小苍兰的香味，随即又被江水的腥味盖了下去。
江颂转过身去想要说些什么，却看见了少年裸露在外的脚踝上的黑色刺青。
那是一株小苍兰，此时正妖冶的缠在少年纤细白皙的脚踝上，没入鞋袜中。
不知为何，江颂总觉得鞋袜之下，还有另外一半长长的根系，缠在宋逆的脚的外侧。
他几步走上楼梯时，宋逆已经沿着江堤走了好远了。
他盯着宋逆的背影，他们以前关系还不错的，虽然没在一个班，但遇到了偶尔还是会打个招呼的。
但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江颂有些头疼的想起初中刚毕业，也就是这个暑假刚开始的时候。
因为一些事情，他俩在暑假约着打了一架。
宋逆当时上来就是一脚，两人在初中时，都是带头惹事的主，但偏偏又十分和谐，井水不犯河水，各玩各的。
宋逆身材高挑，青春期的少年个头猛蹿，几乎冲破一七五，但江颂比他更高些，快要逼近一七八。
虽然是这样，但宋逆身上那种强势，具有侵略性的气质并没有因为身高而减弱，但他脸上好像常年挂满了冰霜，像雪山之巅的雪松。
江颂与宋逆那种冷清的长相刚好相反。
他长相很具有侵略性，但毕竟还没完全长开，平时看去只觉得眉目比较锋利，但他笑起来的时候，那种张扬劲儿就完全藏不住了，一个劲的涌出来。
打架的时候，江颂后退一脚踩在地上的薄木板上，接着“咔嚓”一声，木板裂开，下面是一个深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臭味。
他伸手一把扯住宋逆的手腕，两人一起掉了进去。
“扑通！”
“扑通！”
两声落水声，两方人都停下了。
那是一个粪坑但好在前两天街道居委会清理过一次，又下了场大雨，所以里面几乎都是街道上被冲下去的泥水。
此时两人正泡在里面，宋逆脸色阴沉，薄唇紧抿，如果不是此时的模样着实狼狈，还以为他要杀人呢。
但他现在确实想把江颂那傻逼生剥活剐了。
两人泡在臭气冲天的粪坑里，周围的墙壁都是弧形的，没有地方借力，离地面也很远。
两方的人趴在边缘上，想要伸手尝试将他们拉上来，结果哗哗又下去了两个，脏水溅起，再次泼了两人一身。
最后没办法，打了119求助，消防员来了后将四个人从里面捞了出来。
四个人浑身散发着恶臭，宋逆最讨厌臭味，此时铁青着脸接过矿泉水从头上浇下去。
不过好在他下去的时候是闭着嘴的，不像江颂，张着嘴下去的，呛了好几口，此时正抱着街边的垃圾桶狂吐。
他不嫌垃圾桶脏，垃圾桶还嫌他脏呢。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hapter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