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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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费城回来后，距离丘比定下的时间还余下两个月。
两个月。
我从来没觉得时间是这样宝贵的东西，我们很快就不再会有来日方长了。
我无力阻止，却也想着要解决掉身上隐藏的麻烦，让我们之后的日子能再温暖一些。
家族里的人选我筛过一遍又一遍，我清楚他们就是一堆臭鱼烂虾，臭得各有千秋，烂得风采百般。
可我必须选择一个，将我手里的东西交托出去……去换得在我死后，斯特兰奇为数不多的平静日子。
我已知晓他崎岖的未来，他是要跨过高山，渡过深渊，抹去姓名，为世人点亮灯塔的人。
而我能做的，只不过就是……不要让自己的麻烦窥伺到他的存在，让他可以感受到快乐的日子多一些，一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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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三日，阴，不是个好天。
我告诉斯特兰奇我要回去办些事，他帮我梳理额前碎发的手就顿了顿，有些微凉的手指在我左脸的伤痕上划过。
几乎没怎么思考，斯特兰奇就说道：“我和你一起……”
我急忙劝住他：“没关系的，史蒂芬，相信我，我只是过去签个字，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我本以为我还需要搬出更多的理由去说服斯特兰奇，但他只是沉默了片刻，在我烫伤的眼角落下一吻，然后一直握着的手就松开了。
原来这样轻松。
我要去见的人在十个街区以外，血缘上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上一次他说的话不那么好听的时候，我折断了他的两根手指，自己也进了ICU一趟。
我希望这次他能有点长进，我暂时还不想让斯特兰奇知道论打架他其实不是我对手的这件事。
一路上负责接送我的人都谨言慎行，车开得四平八稳，挑错都不知道从何开始。
等到了地方，随行的人温声又小心地提示着我前面有阶梯，地板砖太容易滑倒，他还特意让人铺了地毯。
进了电梯，他甚至要说一句站得不稳可以随时拿他当垫子，小心不要磕到。
我：“……”
我那同父异母的臭鱼……不是，哥哥从哪儿挖来这么一个人才？但凡从前有个这样贴心的人，我也不至于折断他两根手指啊？？
唔，他今天要是再惹我，看在这兄弟的份上，我就给他留一根手指吧。
他殷勤地就差取代我的双腿替我走了，可惜我看不到，不过想必做事这么细致人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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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层十分安静。
从电梯出来一路上全都铺着地毯，我听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
见到臭鱼，签下转让股份的合同，拿到报酬，一切都顺理成章地进行着。
我根本不想再和这些人再有什么交流，我能做的都已经结束了，现在我该赶快回去，我还有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去劝说斯特兰奇放下我——
“你的病历，我已经交给他了。”
他轻叹一声，却清楚地带着笑意。
“——西尔维娅。”
手里的皮箱重重地掉到地毯上，我下意识抽出了大腿上绑着的匕首，循着声源刺了过去。
刺中了。
他压根没躲。
一只冰冷的手握住我的，明明我才是那个久病未愈的人，他的手却比我的还要冷。
九头蛇……九头蛇！他又来了……阴魂不散，无可救药！
“我只是想要和你做个朋友，可你的身边总是有其他人……”
“别碰他！”我握住匕首又往里刺了一些，听见闷哼声，语无伦次地说，“我只有两个月了，我要回去见他的，谁都别想阻碍我……”
他居然还有兴致理了下我的额发，“那边那个人，你十天前出的车祸就是他做的哦。”
车祸。
斯特兰奇失去他的双手就是因为一场车祸。
我猛地拔出匕首，回过头，温柔地呼唤：
“哥哥——”
“说话呀哥哥，你上次不是想要看我裙底是什么样吗？你应该很喜欢我才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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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撒谎了。
脑子里那点水不是自然流干的。
是暂且相信了家人的白痴，在一次又一次失望和悔恨后，学着去反抗，然后终有一天，福至心灵。
我一直记得斯特兰奇。
我记得那个小镇的夏天，撑着脸看我弹琴的唐娜，递给我一束野花的维克多，和每次都会找很多理由来和我聊天的史蒂芬，是鼻子和眼睛都高到天上去却还是挨不过我喊他名字的史蒂芬，是没能救下我却还是在心里一遍遍勾勒我长大模样的史蒂芬。
被关在黑屋子里的时候，我一直想念着他们。
我总是对哥哥这个词抱有幻想，所以在新的家里我总是试图去讨好，我希望会有人像史蒂芬牵着唐娜的手回家一样对我。
……我竟然会对一个……这样的东西抱有幻想。
如果我早些醒过来，我的脸上应该不会再烫出花纹——起码不会愈合了又裂开，眼睛应当也能保住，那样我就能看清楚他每次折磨我时是怎样一副嘴脸，听觉也可以保住——我会在他试图触碰我时就折断他的胳膊和腿。
可是，太晚了。
等到底下的躯体不再动弹，我才发觉自己在流泪。
有人替我擦去泪水，握着我的手将匕首拔出来，调换了方向，然后再一次，刺进了他自己的胸口。
“去吧，西尔维娅，小鸟该去往她的天地。”
我见过他三次，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名姓。
而这，就是我犯的，最严重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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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奔跑。
在告别这个色彩斑斓的世界后，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奔跑过。
我总是慢吞吞的，把一切都计划好，生怕撞上什么意外。
可我是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去，我想要告诉他没关系的，都已经过去了，它们已经不会再伤害到我了。
因为有人爱着我，将我排在理想和信念之前，所以我不会再自怨自艾，我想活下去，和他一起活下去。
我听不到尖叫声，循着来时的记忆走出大门，迎面而来的春风带着些甜味，又好像是阳光的气息。
砰。
胸口好像忽然缺了一块。
紧接着脖颈也润湿一片，我想出声，却只有空气进出。
我愣在原地，手脚失去力气，身体一软，从阶梯上滚了下去。
……好痛啊，史蒂芬。
我是不是可以向他撒娇？可我离开时说过不会有事的没关系的，我食言了，他会不会就……生气不理我了？
我想起来后来他再见我时那副冷漠的样子。
眼泪就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他会生气，他会讨厌我，他会放弃我，他不再理我了。
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有没有人可以替我告诉他，不长的一句话。
一如很多年前的夏天，我只是想告诉他：
“不要难过，我只是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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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在下暴雨。
契约中的任务已经结束，我能感受到自己的灵魂同这具身体的不协调，晦涩难耐的疼痛，宣告着这整个世界对我的抗拒。
双手已经没有知觉，冰冷的，僵硬着，像是由钢琴线缠绕牵动着我的四肢。
在这场虚幻的、将一切未经之言没于暴雨的闹剧中，我是唯一一个清醒的、被排斥的那个角色。
我颤抖着手指，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那边很快就接通。
“西尔维娅？你再等一等，我现在就来接你……别害怕，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我……”
砰。
猛烈的撞击声，刹车声，手机那头空寂了数秒，我忽然承受不住身体内部火烧一般的疼痛，跪倒在地上。
助听器不知滚去了何处，在这彻底静谧的世界里，我听不到自己的哭声，也听不到他在那头怎样呼唤着我的名字。
他给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别害怕，他不会再让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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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间悖论。”
“这不是个多么高深的幻术，但是他却无法挣脱，他早两年接过了至尊法师的重担……但好像情况更糟糕了。”
丘比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已死之人不能重归于世，再这样下去，你的灵魂会被撕碎的，想想办法吧，西尔维娅。”
说得轻巧。
灵魂无休止地重置让我麻木，我试图去改变，我哭着哀求让他停下来，我想要终止那场车祸。
无一例外的，他拒绝了我。
“别害怕，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我明白的，这个执拗的、不可一世的男人，他不会容忍自己的错误。
在我还没有彻底失去光明的时候，那个冰冷的夏天，在湖水边，在医院里，甚至是在我离开的路口边，尚且年幼的斯特兰奇是不是也都长久地站在我注意不到的地方注视着我。
遗憾如果不可弥补，就会成为永久的梦魇。
我们重逢后，他总会主动向我打招呼，叫出我的名字。
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我，他在，他一直在我身边。
又好比现在无论怎样我都无法阻止他向我奔来，去往他的充满苦痛和折磨的结局。
他分明已经知道自己无力改变，但却忍不住期盼着一个奇迹的诞生，像那年夏天跳下水的路人，像他后来满目疮痍却不再颤抖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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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在卡玛泰姬，地球的上一任至尊法师告诉我，他希望我能够保持这颗渴望的心。
原来如此。
你看啊，我曾获得的幸运，早在未来标好了价格。
于是我再一次拨出号码，打断他急迫的话语，颤抖着、却平静地告诉他：
“放过我吧，史蒂芬。我想回家。”
这才是我应付出的代价。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 2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