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警局时期的第六顿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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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完全埋入温暖的水中时，大约是因为连带着大脑也变得轻飘飘的缘故，青江恵里佳总会想到过去的事情。
青江恵里佳想到的最多的绝对是她已逝父母过去疼爱自己的表现。疼爱疼爱，爱在疼后，她必须在用身体感受到实际的疼痛后，才能借着这份疼痛去追寻父母对她的爱意。
是啊，在人前从来都是摆出一副老好人样子，就算吃亏了也会笑着说没关系的父母，只有在她面前才会像恶鬼一样地拿着木棍往她身上打。这种特殊到只此一份的待遇，如果不算爱的话，那又有什么算是爱呢？
这多好啊！
书上的、电视上的、周围其他朋友所感到的爱都是虚无缥缈的，只有她，能从发青的大腿、流血的手臂中感受到父母沉甸甸的爱。
她是多么的幸福，可这份幸福竟然会在她大学毕业前夕戛然而止。
首先是他的父亲在上班途中出了车祸，虽然肇事者、父亲工作的单位以及保险公司给了他们一大笔钱。但这么多的钱有什么用呢？她的父亲已经去世了，会和母亲配合着一起将窗户、门全部锁上的父亲已经去世了。
她幸福的源头已经消失了一半，但没关系，她还有一直疼爱着她的母亲。
只要母亲还在就好了。
她如此安慰着自己。
但很快，母亲竟然也生病了。
负责的医生私下偷偷告诉青江恵里佳，她必须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她还能做什么心理准备？她所有的幸福都要消失了她还怎么能做好心理准备？！
因此在母亲也去世后，青江恵里佳只能浑浑噩噩地度日。
每周只出一趟门，一次将一周的生活物资采购完毕。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都只是呆呆地坐在沙发上。
她都已经这么不幸了，她的邻居竟然还会在碰巧遇到她采购的时候对她说：“你现在终于能获得幸福了。”
青江恵里佳无法理解，她还记得在她还很小、她父母的方案还不完善的时候，她曾经大哭着跑出过家门一次，那时这位邻居刚好出门。
大约是她脸上的眼泪太过引入注意，又或者是她破掉的衣袖太过奇怪，促使那位邻居拦住了她。
“你不应该随便跑出来。你这样做，不仅会给你父母丢脸，也会给我们整栋楼的邻居添麻烦。”他这么对青江恵里佳说到。
之后青江恵里佳的父母就到了，他们在不停地给这位邻居道歉，这位邻居说：“没关系，只是恵里佳不懂得你们对她的爱罢了，明明她这么幸福。”
也正是多亏了这位邻居，青江恵里佳才第一次恍然：原来自己是幸福的啊。
可现在，他竟然对她说她“终于”能获得了幸福了？
那之前算什么？！
那她之前的二十二年的幸福算什么？！！
青江恵里佳逃回了自己的家中。
环视着熟悉但又没有那么熟悉的家，她做出了决定——她要再一次地寻找到自己的幸福。
嘭——！！！
而惊人的爆炸声，正是她为自己寻找到的幸福。
啊啊啊——她是多么的幸福。
比过去的二十二年都要幸福。
大家，都来做我幸福人生的观众吧！
看看我精心挑选的，为我带来幸福的恋人！
***
即便情况紧急，真理在进入浴室前，仍先礼貌性地敲了敲房门，告知在浴室内的青江恵里佳自己要进来了。
不过做完这些，真理的礼貌也就到此为止了。在无回应的情况下，她直接拿出了铁丝将门锁打开，然后将浴室门推开到自己侧身能进入的水平。在快速地进入后，锁已经坏掉地房门又被她重新关上。
虽然萩原研二肯定不会偷看，但大概只有极少数人，会喜欢敞开着浴室门泡澡。
——当然只有更少数的人，会喜欢有人在自己泡澡时，强行闯入。
“青江小姐，事发突然，公寓附近发生了爆炸，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请您见谅。”
真理非常感谢青江恵里佳泡澡时会用浴盐球，如果不是有泡沫遮挡一二她裸露的皮肤，真理绝对不敢在此刻一直看着青江恵里佳。
青江恵里佳的双手环抱住了她的大腿：“刚才原来是发生了爆炸。”
浴室中唯一一扇小窗户背对着爆炸发生的位置，青江恵里佳看不到一下子冲起来的火光，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也实属平常——也不是谁都像真理一样有着丰富的爆炸经验。
但真理对青江恵里佳经自己提醒才知道爆炸发生仍存着两分怀疑，毕竟她应该不会忘记自己目前的处境才对。而且那么剧烈的声响，一般人就算不知道发生什么，也会下意识地感到害怕才对，但她的状态却跟平常无二致。
“麻烦青江小姐快一些将身体冲洗干净，换好自己的衣服……如果需要我做些什么，请随时告诉我，我会尽我所能。”
调查可以放在后面，现在首要任务还是要让青江恵里佳脱离只能待在浴室里的状况。
青江恵里佳垂下了眼：“我可以自己完成。”
“那就麻烦您尽量快一些了。”
在青江恵里佳从浴缸里站起时，真理为了尊重她的隐私（以及自己的害羞），还是侧过了身。
真理通过声音去判断青江恵里佳进行到了哪一步，待听到对方将内衣扣子扣上后，她才安心地转过了身，恢复了与青江恵里佳面对面的状态。
“我之后要去哪里？”青江恵里佳一边继续穿衣服，一边问。
“应该是去警局。”
“警局很恐怖，待在那里我会疯得。”
青江恵里佳说得很诚恳，但这也让真理没法作答。
她只能笑一笑，安慰道：“请青江小姐放心，如果调查出来本次爆炸跟之前威胁您的凶手无关，您也可以回到家中。”
“不可能无关吧。”
真理再次被噎住了，她沉默了一小会儿：“也不一定。”
“御船警官是新人吧。”青江恵里佳用笃定地语气说到。
“……是。”
“果然。”青江恵里佳嘴角上扬，语气轻快地说，“因为老警官都很会骗人，甚至骗着骗着他们自己都信以为真了。”
真理认为自己有必要为警局的各位前辈证明：“不是这样的，他们……”
青江恵里佳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她耸了耸肩。
“不过也不是只有老的警察会这样，社会上那些年纪稍长的人也是这样的。这是正确的，那是错误的，你是幸福的，他们才是不幸的，什么样的胡话都能当成是事实说出口。甚至就算前后矛盾他们也只是会轻轻笑一声，说你还什么都不懂。所以我已经不相信这些人了，只要我知道自己是幸福的就好了。”
脆弱的，但又是坚强的。
因为青江恵里佳已经在心中完成了旁人无法理解的逻辑自洽。
……她们两个确实有一些相似。
真理想到了琴酒。
她在说起琴酒的时候，知情的、或者不知情的，大部分人的脸上也会露出微妙的表情。
真理不是傻子，她当然能看懂对方脸上“她绝对是被骗了”“这个人的智商绝对不高”等含义。
但是真理依然坚持着自己的想法，从来都没有动摇过一次——每个人所经历的事情不一样，又怎能完全体会对方的心情与感受？
判断快乐与幸福的标准，难道就必须要统一吗？
真理的手无意识地抓住了她自己的鬓发：“……如果青江小姐能觉得自己幸福的话，这样想也不能称之为一件坏事吧。”
青江恵里佳眼底流露出些许诧异，她缓慢地收敛起唇边的笑意：“这还是我第一次在这种方面得到别人的支持，而且还是御船警官。”
“警察说出这种话确实很奇怪。”
“不是因为你是警察，而是你跟我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人吧。难道是……我看走眼了吗？”
青江恵里佳的视线骤然变得锐利起来。这让真理感觉不太舒服，甚至产生了一丝恐惧。
轰隆——！
阻止青江恵里佳继续向真理投来可怖视线的，是又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这声爆炸也让真理恢复了理智，她将挂在挂钩上的外套，递给了完全没被第二次爆炸声吓住的青江恵里佳。
真理解释道：“可能只是因为我是一个菜鸟警察，所以会容易受到大家情绪的影响。不过虽然我刚才看似说出了与青江小姐站在同一战线的话语，但我也有自己的行事准则。”所以在很多事情上，我仍然会做出与青江小姐期愿相反的选择。
由于有些直白且强硬，为了青江恵里佳的心里健康着想，真理还是默默地吞下了最后一句话。
“嗯，好啊，就看谁的行事准则能赢过谁吧。”
这略带一些硝烟味的话语让真理感到了不安，她有些担心青江恵里佳会时刻惦记着这句话而因此跟她对着干。
但仔细想想，如果为了全方位跟自己对着干，青江恵里佳反而没多大可能会直接将她赶走。毕竟一招就将她K.O.掉，对于青江恵里佳应该算是一件无聊的事情吧。
应该吧？
真理一边思考着，一边将自己背包里还没有使用过的毛巾用水淋湿。
之后，她带着终于换好衣服的走出了浴室，与等候多时的萩原研二汇合。
萩原研二首先看了一眼真理——真理认为这应该是因为她走在前面的缘故。接着，他的目光才落在了受害者青江恵里佳身上。
“青江小姐还好吧？”
“我还好。”正用真理给她的毛巾紧紧捂住口鼻的青江恵里佳答到。
闻言，萩原研二开始简要地交代起目前的情况。
“第一起爆炸发生在这栋公寓五十米外的一家超市旁边，虽然由于超市今天歇业较早并没有造成人员受伤，但爆炸造成的火灾暂时还没有完全灭掉。”
“第二起爆炸则发生在公寓令一侧的小广场中，其他警察正赶过去，暂不清楚详细情况。”“并且由于不清楚是否有其他炸弹还未被引爆，居住在附近的居民全都需要被疏散安置在别处。”
青江恵里佳比真理这个警察还要关心其他人今晚住址：“其他人被安置在哪里？”
萩原研二：“他们会被统一安置在其他街区的酒店里。”
“他们比我这个必须住在警局里的人可好多了。”青江恵里佳似乎已经被迫接受了自己要住在警局里的命运，只是心中仍旧残存着些许不满的情绪。
“只能麻烦青江小姐多忍耐一会儿了，毕竟凶手很有可能是冲着你来的，这也是为了青江小姐的生命安全。”
萩原研二一板一眼的安慰，引来了真理的侧目。
如果对于其他警官，这样刚好及格的回答并没有什么可值得说到的。像是真理，她的安慰能力就属于不太稳定，偶尔会跌落到六十分甚至五十分的水平。但萩原研二不同，他一直稳定地保持在九十分及以上……
萩原研二注意到了真理的视线，回以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我明白，受伤还好，但如果真的丧命了，很多‘东西’也没办法继续体验了。”
青江恵里佳对于萩原研二的这种公事公办反应也算是接受良好。
真理不再多想，她问萩原研二：“警车应该有空余吧？”
虽然原本便在公寓附近的警察重点是保护青江恵里佳，但在接连发生了两起爆炸的情况下，即便知道这可能是凶手的调虎离山之计，他们也不可能待在原地什么也不干。
青江恵里佳的生命是生命，但其他人的生命同样也是生命。
尤其是爆炸这种早一分赶到，就可能挽救其他人性命的情况。
“当然了。专门为青江小姐预留的警车已经被开到了公寓旁边的岔路口，我们需要重点小心的路段也就只有出门后到岔路口的这一小段距离。”
“明白！”真理看向青江恵里佳，“青江小姐需要我抱着你下去吗？”
这是真理认为效率最高的方案。
但这一方案遭到了青江恵里佳拒绝：“我的胆子没有那么弱。”
于是下楼时就变成了由萩原研二打头阵，青江恵里佳走中间，真理负责殿后这一最安全的阵型。
这栋楼的住户绝大部分在他们出来前就已经被警察疏散了，毕竟不是谁都像青江恵里佳一样爆炸声响时正在泡澡，也不是谁都像她一样可以不急不缓地准备逃跑。
当然，如果他们离开时正好撞上了这栋楼的许多住户也在撤离，真理他们也会刻意在房内多呆一会儿。既避免凶手混迹在人群之中，也避免凶手在针对青江恵里佳时，误伤其他住户。
“应该就是这辆。”萩原研二用手指了指前方停着的警车。
“虽然我很讨厌警局，但是现在看到警车还是会产生一种安全感——如果最后它的目的地不是警局就好了。”
真理不止聆听着青江恵里佳的吐槽，一边也注意着其他动静。
所以在青江恵里佳话语中第二次提到“警局”二字的时候，真理就已经动了——她听到了细微的、比水滴滴落在地面还要轻的扣动扳机的声音。
“小心！”
真理一边用右手将青江恵里佳往自己这边揽，一边大声提醒着自己没办法同时保护的萩原研二。
真理的提醒显然对萩原研二有一些多余，被真理抢先一步，导致自己暂时无需顾及青江恵里佳的他，在移动避开子弹弹道轨迹的同时，也将枪举起对准了枪声来源的方向。
他看到了戴着脸基尼的凶手，大概是为了更好的射击的缘故，他的双手没有拿除了手枪外的其他东西。
砰——！
萩原研二朝着他的手臂开了一枪。
凶手同样也躲过了子弹，不过萩原研二一开始就没有寄希望于自己能一枪就让凶手失去进攻能力。
他一边往后退，一边又分别朝着凶手的左右手开了一枪。
他只是需要争取一点时间，将明明坐在警车里、却在听到枪声后都毫无反应的同僚先从警车内救出。
如果他判断没有失误，警车一定也被凶手动了手脚。
而且大概率还是凶手最擅长的手脚。
御船已经没有余力再去多保护一个人，另外一位同事只能交由他守护。
他必须要快些，再快些……
“萩原前辈不要分心，这里交给我就好。”
萩原研二的耳边再次响起了出乎意料但令人安心的声音。
真理比需要限制凶手动作的萩原研二先一步赶到了警车旁，不过她也不算轻松——她正单手抱着青江恵里佳，空闲的右手则被她用来暴力打开警车。
砰！砰！
只击打了两次，驾驶座上的车门就向废铁一样地倒下了。
真理先快速环顾了一遍车内的情形，而后才将右手手指放在了同事的鼻前，富有节奏的温热气息预示着他还活着。
真理解开了不知是凶手为了固定他身体不倒下，还是原本自己的同事在清醒状态下系好的安全带。
之后她便用抱起青江恵里佳的方式，一把抱起了自己的同事。
不过一下子抱两个人，还是有一定难度。
不仅被抱的两个人不可避免地会挤在一起，而且还有……
“诶诶诶——倒了倒了，青江小姐能不能帮我固定一下这位警官的上半身……多谢，真是得救了。”
真理口头上的慌乱，完全没有影响她从警车附近撤离的速度。
毕竟她手上，可是真有着两条人命。
“左！”
视觉范围受限的真理立刻明白了萩原研二的意思，抱着两个人向左侧移动，避开了即将射中他们三人的子弹。
“快！”
于是真理向前扑去，在爆炸发生的同一刻，将青江恵里佳和同事两人尽可能护在身下。
不过她也没有完全直面冲击波，因为萩原研二护在了她的身后。
！
果然还是没有办法，完全让萩原前辈依靠我啊。
真是，太抱歉了。
但在意识彻底陷入泥沼前，真理的耳边却好像听到了谁的轻笑声。
“还好……赶上了。”
***
真理从病床上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雪白到晃眼睛的天花板，而是宫本由美的脸。
看到真理睁开眼睛，宫本由美简直是热泪盈眶：“我差点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其他人呢？萩原前辈呢？”手部还有背部的疼痛并没有影响真理从病床上直接坐起来，她十分着急地问到。
就算不了解当时爆炸后大家的倒下情况，光是听真理的问话，宫本由美也知道谁才是真理最关注的对象。
若是平时，宫本由美可能还会刻意逗弄一会儿真理，可惜现在并不是能愉快开玩笑的情况。
“萩原前辈的生命体征平稳，只是暂时还没有醒过来。被你们两个护着的原田君和受害人，情况要好些，在几个小时前就陆续恢复了意识。”
原田就是那位晕在驾驶位的警官。
闻言，真理稍微安心了下来，她问：“萩原前辈应该也在这家医院吧？”
宫本由美立马明白了真理的意思，她十分坚决地提出了反对。
“不行！你现在最应该再次接受医生护士的检查。我知道你担心萩原前辈，但我、美和子还有松田前辈他们，又何尝不像你担心萩原前辈那样担心着你呢？你还能从爆炸开始后大部分时间处于无意识状态，我们这些清醒的人，可是无时无刻都在担心你们！”
“……抱歉。”真理垂下了眼眸。
宫本由美叹了口气，而后伸手轻轻理了一下真理乱糟糟的头顶：“不用跟我们说抱歉，毕竟你可是以身保护了另外两个人啊，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可是超级无敌骄傲哦。”
真理比出了一个三的手势：“萩原前辈以身保护了三个人。”
“所以这才是为什么我只单独提了你，没提同样是我朋友的萩原前辈。毕竟如果你们两个一起提，要么你被抬咖，要么就是萩原前辈被迫减少功绩。”说到这，宫本由美不由地笑了一下，“我先去叫医生，放心，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
宫本由美并没有骗真理。
她的检查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医生通过了可以下床在医院活动的审批。
当然，直接像过去一样用双腿走路还是不被允许。
真理必须借助工具才行。
于是真理坐上了轮椅，运送她的“司机”当然是宫本由美。
“对了，”宫本由美在推她前想起了什么，从抽屉中拿出了有手绢包着的破铜烂铁，“你的手机——虽然是完全损坏的版本。爆炸发生时在你们身上的东西基本都坏掉了，手机还算好的，至少还能通过它的残骸辨别出它生前是什么。”
真理一下子想到了她随身携带的两枚护身符。
“其他的，都没有了吗？”
“姑且还有你们随身携带的手枪，其他的东西就不太行了，怎么了，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需要我现在找人去找吗？”
“没、没有。”悲伤一瞬间击中了心脏的某处，但真理却摇了摇头，“还是先去看萩原前辈吧。”
作者有话说第34章 警局时期的第六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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