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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怪人 ...

  •   离开师娘以后,阿芙住过山洞,躺过桥底,她牢记师娘的嘱咐,穿亵裤,装男人,隐姓埋名的四处游行,一开始并不十分适应,后来渐渐的越发大胆。

      这一晚暴雨如注,她睡得深没留意涨了潮,差点儿被河水冲走。

      所幸她常去苇丛锻炼出了水性,倒也没害怕,只是凫着向上游,游到岸边一翻,布包里的衣裤已经湿了大半,这么大的雨,又没办法生火,她挫败的挠挠头。

      “下次不睡桥底了。”正要起身,头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伞,她顺柄的方向看去,一个奇怪的黑色人影淋在雨里,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陌生却又透露出几分诡异的熟悉。

      “谢谢……姐姐?”

      那人没回答。

      “谢谢哥哥!”不好意思,我眼睛里进水了,没看清楚。”

      黑影指了指她的脚。

      阿芙一面将一双光洁的脚往湿透的衣服里藏,一面解释道“我的鞋子,方才在湖里划水时,丢……丢了。”

      她赶忙用湿掉的衣服遮一遮。

      这时,黑影向她伸出来了一只手。

      她将小手放进去,被黑影一把从地上捞起来,扛到肩上。

      她这才惊觉黑影恐怖的个头,不知怎的,应景的想起从前师姐同她讲的“一个因样貌丑陋还口吃而讨不到媳妇的男人,时间久了便成了心理变态,专在大雨夜挑落单的小姑娘,将她哄骗到家里,先蹂躏一番再残忍杀害”的恐怖故事。

      她忽的一哆嗦。

      黑影定住了脚步。

      “怎…么了?”

      是个口吃?!

      不行,不能让他发觉,一定要先假装顺着他,待他松懈之时再——

      她突然想起头上的发簪。

      “没,没什么,只是觉得冷。”

      黑影停下了脚步,将她小心地放在一方光滑的石块上,这下她高了一大截儿,到了黑影的胸口。

      正是好时机。

      黑影脱下最外层的罩衣,阿芙一边自我鼓舞到“一定要一次性成功,不然便逃不掉了。”一边松了松攥紧的拳头,在黑影将罩衣披过来时,阿芙手中的簪子穿了出去,直插在那人心口。

      可怕的是他只闷哼一声,眨眼的功夫便将木钗生生拔出来,随即捆了她的双手,将她横抱起来。

      “放开我!你要是胆敢伤我一分一毫,我师娘师姐一定会将你剥皮抽筋替我报仇的,放开我!”

      “别动…不然,我,就在这儿,动手”

      阿芙吓得不敢再动。

      老天爷!那一下儿插得那么深,为什么这个变态好像完全没事一样???

      她怕的直哆嗦,眼泪也止不住的噼里啪啦往下掉。

      不多时,她哭的几乎没了力气,眼前映出一座孤零零的草房。

      这草房与世隔绝,方圆几里连户人家都没有,一定就是变态行凶的秘密基地了。

      一想到这儿她简直要怕死了,突然很后悔没有听师娘的话早点找个郎君保护自己。

      不过看变态的个头,郎君在也不见得能保护得了自己罢……

      但转念一想,护不得一时让她在后面走也好啊,至少还能缓冲一下不至于嘎嘣的那么突然。

      正满脑子跑火车呢,她被扔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阿芙下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啪的一声闭眼跪地,诚心诚意地向身前的黑影磕头求饶。

      “菩萨!!别杀我,我给你当牛做马,给你洗衣做饭,怎么着都行,你要我的人都行!只要你别杀我。”

      那人发出一声轻微的嗤笑。

      “不杀…你,晚上…一个人在,在外头,很危险。”

      这台词显然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啊。

      不对!一定是他杀意已绝,想诓骗她抬头睁眼,再将她……

      “菩萨!我天生眼神不好,真的没看到哪怕一点儿你的样子!求你……求你高抬贵手留我一命罢!试试也行啊,实在没用再…也不迟……”她怕的是在厉害,整张脸哭的涕泗横流,惨不忍睹。

      “当真?”

      “自然是真的,我不骗人。”

      “好啊,那…那先抬起头来。”她一哆嗦。

      这是……一点儿活命机会也不给她留啊。

      “抬起……咳咳咳”他突然一阵止不住的呛咳,似是达到了身体忍耐的极限般,咚一声险些磕在地上。

      这声音听着……

      她猛的抬起头来,一张疤痕遍布的狰狞面孔,吓得她惊声尖叫起来。

      完了完了,桩桩件件都完美符合了师姐的描述,今晚怕是……

      她边哭边本能的向后退,咚的一声摔下床,顾不得揉揉摔疼的屁股便拔腿朝门口跑过去。

      只是那人抽出怀里的短刀,先她一步来到了门前。

      “怎…怎么,转眼便…不作数了吗”

      “作数作数,自然作数,我只是——”

      “过,过来,搭把手。”

      “哈?”她不解的看向他,那人已经干脆利落的脱掉了上半身的贴身衣物。

      那是一副……千疮百孔又残破不堪的身体。

      胸前的瘢痕如杂草丛生,转过身去狞厉的疤痕蜈蚣一样一条条斜趴在他的肩背上。

      “你真的……不杀我?”

      那人刚要摇头,突然想了想她的话,结合自身形象气质……好像她怕的也不无道理,于是安抚到“当然…不会,你想,太多了。”

      见他只是坐下后果真再无动作,阿芙哆哆嗦嗦的靠近些“要我帮你……做什么?”

      他递来手中的那把短刀,“放血”。

      利落的两个字惊的她一声“啊?”

      “拿跟蜡烛,不然…看不清。”她只得点了跟蜡烛,借着烛光,她看到了在他皮肤底下浮动的一根根黑线。

      “这是———”

      他似乎已达忍耐的极限,俯身趴在桌子上,大口喘息,双拳紧攥,手臂暴起许多青筋,大滴的汗水自额角滑落。

      “红尾蛊…蛊虫,数月便长一寸,直至…盘满受蛊之人的…整,整张皮。”

      “我,我——”她哆嗦的更厉害,根本握不住刀柄,眼下血腥的场面令她本能的生理不适,她天生见不得红东西,现下竟还要割肉放血?

      许是探察到她的顾虑,他沉声道“你只需帮我…划破它所在之处的皮,剩下的,我…自己来。”他克制着极大的痛楚,全身已被冷汗泡透,却自始至终没哼哪怕一下。

      如今短刀在手,他又如此虚弱不堪,她大可以一刀结果了他而后跑的远远的。

      可是……

      她走了,他会死吧?

      想了想,手起刀落。

      “你忍一忍,很快便好了。”

      一整夜阿芙都没有睡,皱眉看着这个奇怪的人。

      准确的来说是这个奇怪的男人。

      脸上的疤痕叫人根本分辨不出他年纪的深浅,但借着天亮的日光,阿芙的视线沿一双眉骨到微阖的眉眼,再顺着温润的水滴鼻一路滑到那双凉薄的嘴唇,心里突然有点儿惋惜。

      这人心肠也不算太差,长相嘛……客观地评价,如果没有这些疤痕,应当也算人群中的上上等。

      流落四地的这些时日,形形色色的男人她见了许多,但没有一个哪怕抵得上他一根眉毛好看的。

      “打住!”她敲敲自己的脑袋“他不杀人也不见得一定就是什么好人,何况,若他是个好人,怎么可能会被下如此恐怖歹毒的蛊毒?”

      “对了!”怪人在放血时曾答应过她“如果,害怕,明日…雨停后,送你下山。”

      眼下岂不正是名正言顺的逃跑好时机?

      只是……

      她扭头望了望俯趴在桌上的人影,他眉头紧皱,似乎正在经历什么恐怖的事。

      “不,不要”慌乱中蓦然一抓,她的手腕被牢牢扣在他怀里。

      这一扣,整个人是平静了不少,但一双冰椎一般的手却将阿芙的胳膊冻的一阵抽抽。

      “你…放开——”阿芙费了好大的劲才成功抽回手,但他攥的实在太紧,最后一刻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那人也受力似的反方向倒在了地上。

      不对头。

      她将手背轻轻覆上他的额头,又试了试自己的。

      “好烫啊……”想起昨夜淋了那样久的雨,又被自己刺伤了,还失掉了那么多血……

      “他不会死吧……”

      思及此处,她紧张的推了推地上的人。

      毫无反应。

      阿芙叹口气“罢了,权当我攒功德吧。”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将这个高出自己近两头的大个子拖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又撕了些昨夜换下的衣衫用水打湿,为他简单的擦拭了前胸后背和脖子。

      时间过去了许久,久到她意识不到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那人古怪的很,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质问她“你撕,撕我衣服?”

      “哎,注意措辞,我明明是为了救你好吧,你不要这么忘恩负义。”

      “我一共就…你怎么不,撕你的?”

      “我为什么要撕自己的衣服?你这人奇怪的很,一点儿道理都不讲!”

      怪人突然扯动嘴角笑了一下。

      “笑个头”见他还笑得出来阿芙心里更气了,突然又回想起昨夜被他看了脚,顿觉心情阴云密布。

      师娘说过,女孩子的脚出嫁前不能给人随便看的,要是哪个男子看了,以后……

      阿芙咬牙切齿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在心里为自己忿忿不平。

      我才不要嫁给一个恐怖的怪人!

      “很,可爱。”

      “可爱?!最好是夸人的词!”她气的嘟着嘴转过身去。

      那是她第一次被人夸可爱。

      什么是可爱呢?听起来比可笑要舒服些,大概不会是什么不好的词汇吧……

      阿芙不会想到,自己一待便待了这样久。

      第一次遇见怪人时她还不到12岁,如今已临及笄。

      近两年的时光,怪人身上的蛊虫鲜少复发,他给足了阿芙自由,总是天不亮便出门,伸手不见五指时才归来,偶尔阿芙心情不错会做几道菜等他一起吃,结局往往却是等到饭菜凉透了自己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怪人不会叫醒她,总将她小心背到床上。

      两年间,也许是口吃的缘故,怪人从不主动同她交流,回答她的问题从来都是寥寥几个字,阿芙每每想要多了解他一点都被他岔开话题。

      “你叫什么名字?”

      “没,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谁都有名字的,生来就有,我的名字是——”

      “我,没有,爹娘。”

      “对不起啊”阿芙挠挠头,猛然想起自己也是如此,便安慰到“其实我也没有爹娘,这没什么的,是师娘捡了我,收留了我,她心很善良,与你一样。”

      “你没有名字的话,不如我给你取一个吧?”

      “不,不用。”与此同时,阿芙兴奋的说道,“就叫你阿寻吧,你同我一个姓,以后我认你做叔……哥哥吧。”

      怪人没同意,却也没反对。

      “那,以后就叫你罗阿寻!”

      “不,不要——”

      “不要阿?罗寻?也好,但兄妹间多少应当亲密些,不如,我就叫你阿寻哥哥,在外称你罗寻吧”

      怪人还想拒绝,却被阿芙环抱住。

      “太好了,阿芙今后就有哥哥啦!”

      怪人无语。

      阿芙有哥哥后想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哥哥领去见师娘。

      “我师娘可漂亮了,你一定会喜欢她的。”她轻轻扫一扫罗寻脸上的粉。“以防万一路上小孩子见到你害怕,不过没关系的,拿粉遮一遮便看不出来了!”

      怎么会看不出来,盖了粉的伤疤边缘呈现病态的苍白,同古铜色的肌肤映衬更显狰狞,但阿芙丝毫没有意识到“看不出来了”只是她自我安慰的心理作用。

      罗寻拿起铜镜望了望,毅然决定裹上头巾再出门。

      走在街道上,阿芙紧紧拽着他的手腕不松手“别…别害怕”他不擅长安慰女孩子,只能拍拍她的小臂以示安慰。

      今儿个路上风极大,差点儿吹掉罗寻脸上的“遮羞布”,还好他动作敏捷,几次三番拯救自身于危途。

      行至闹市,许是天气实在恶劣的缘故,街上一反常态的没什么路人,两人并肩走着,阿芙侧过身,发觉自己已经长高了不少,快到罗寻的肩膀了。

      还没回过神来,只听一声“爹爹!爹爹!”像是孩子的喊叫。

      “去看看”阿芙攥着罗寻的手腕沿着声源处四处张望,抬眼见到不远处的水塘里一双小手正疯狂的扑腾着水花。

      “那孩子落水了!”她一拽险些摔倒,手中人已空空,低头一看,掌心中只剩一片衣角,再抬头,罗寻正抱着孩子往岸边淌。

      “快!帮他把水压出来。”正当她努力回忆该以何种手势将水压出来时,罗寻已经熟谂的完成了按压。

      “咯咳咳咳……”孩子起身一阵呛咳,他轻轻拍拍那具小小的背,这时孩子像突然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般疯狂尖叫起来。

      罗寻绑在脸上的布条在下水救人时被冲掉了,现下他整张脸除了疤痕以外,还有惨白滑落的脂粉,一张脸看起来更显惊悚凌乱。

      罗寻赶忙站起来离远些,孩子却越哭越厉害,阿芙怎么安慰都没用,只得将他抱了起来,接着从布袋里拿出来了一颗糖。

      “你在干什么!”只听一声厉呵,孩子被从怀里夺走,“爹——”孩子哭的更凄厉,阿芙正要解释什么,他突然指着不远处的罗寻道“早听说进来广陈村不安宁,人贩横行,今日被我逮到了你就休想再跑!”

      “不是大叔,你眼睛有问题吗?明明就是我们救了你的孩子——”

      “老三,大力!人贩子找到了!快来!!”

      她想上前理论,却被罗寻一把拉住。

      “算,算了,走,走吧。”

      “这不是算不算了的问题,我不许他们在我面前泼你脏水!”

      “没事的,我保护你啊”她反过来拉住他的手,一步步,坚定的向村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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