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碑》小野rella

10、仙仙

　　姜兰锦在青院四处打量着。

　　“给吾搜，任何一处都不要放过。”

　　“通知洛阳司法参军和刺史，务必在一日内给吾找到幕后主使……”

　　姜后话未说完，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一转头，只见两名将士带着世子李祁和他的两名下人进来。

　　看清眼前人，李祁即刻跪下行礼：“臣李祁参加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姜兰锦瞥了他一眼：“原是宪王世子，起来吧。”

　　“不知世子为何此时来了此地？”她又淡淡开口。

　　这李祁也是个蠢的，一听这话吓得不行，又跪了下去：“臣……臣是……”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

　　姜兰锦稳坐后位十几年，参过政也议过政，心里顿时猜到个几分，觑着他，好笑道：“世子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啊。”

　　她随即吩咐下人：“着人立刻给吾搜寻世子府，若有任何可疑，带回长安，也立即押李祁和洛阳刺史回长安！”

　　“诺！”

　　长安，皇宫。

　　帝后二人坐于高堂之上，审视地下跪着的人。

　　一番审问下，众人都知道了李祁是如何在洛阳横行霸道的。

　　宪王李广曾立府于洛阳，不过已逝世多年，其嫡子就是李祁。先帝怜他幼年丧父，给他封爵和众多赏赐，这李祁仗着有个亲王父亲，在洛阳可谓是只手遮天横行霸道，他逼迫刺史卢志和他同流合污，寻了些江湖人士为他拐了不少女子，要么用来取乐，要么用来伺候洛阳达官贵人。

　　“大胆！你连瑶安公主都敢拐！”一旁秦太师不由斥道。

　　李祁吓得又连忙磕头：“我我我……我没想拐公主啊，下下下人都以为是平常女子……”

　　“简直大逆不道！”姜后厉声斥责他：“难道平常女子你都能拐吗！皇家世子，竟敢不顾律法道义，在大唐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那么些无辜的女子被害，你一个人的脑袋足以偿还吗！”

　　“官家恕罪……娘娘恕罪……我我再也不敢了……”

　　来龙去脉已清，姜后不欲多言，李皇看着跪下的众人大怒，下令道：“凡是参与此案的所有官员一律斩杀示众，不论官阶大小。李祁，你是此案之首，褫夺爵位，处以绞刑，所有家产全部分发给受害者。”

　　姜后此刻再添言：“你先给吾去跟所有受害者跪下磕头认错，再行绞刑。”

　　听到这谕旨，有两个大臣迟疑开口：“他到底是宪王之子，这处刑是否太过……”

　　姜兰锦嗤笑了声：“无论是谁，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这处刑过吗？比起他对受害者们做过的那些事，他付出的代价吾看还是太轻了。”

　　“到底是事不关己啊，若出事的是你们的孩子，敢问二位爱卿还能再此说风凉话吗？”姜兰锦淡淡扫那两个大臣一眼，又撇向跪着磕头的李祁：“别低估了一个做母亲的人的决心。”

　　说罢起身出殿去了明玉珠。

　　李皇：“按皇后说的办，先去给受害人磕头道歉！”

　　于是李祁挨家挨户磕头，洛阳的贪官权贵们也为此付出代价，在城中依次斩首，而后李祁也当场绞刑毙命，还洛阳一方安宁。

　　*

　　“阿娘，您快来，这是女儿去洛阳为您做的香囊。”

　　姜兰锦看着李鱼时从未停过眼中的笑意，她接过去细细察看：“真好看，阿娘很喜欢，仙仙的手艺就是全长安最好的。”

　　李鱼弯起漂亮的眼眸，挽着她，母女俩说了几番体己话。

　　“阿娘，女儿还有一事想说。”

　　“嗯？怎么了？”

　　“就是那日那个救了女儿的人，当时他将他的外衣给了我，我想去找他还给他，再和他好生道谢。”

　　姜兰锦闻言思索了须臾，道：“可以呀，滴水之恩是当涌泉相报。”

　　李鱼眼睛一亮：“阿娘同意了？我以为您会不让我再出宫呢。”

　　姜兰锦轻轻笑着：“我的女儿，想去哪就去哪，这世间这么大，本该就到处去见见，我又怎能因为担忧而让我的仙仙拘泥于这一方宫墙之内呢。”

　　“不过我肯定还是会有些担心你出宫，但这此阿娘定会为你铺下所有后路，护你平安顺利。”

　　李鱼眼睛已氤氲出些泪花，她靠在她的肩上：“阿娘……”

　　姜兰锦拍着她的手，再和她说着些知心话。

　　*

　　陌上花茶楼坐落于洛阳银湖边，茶楼风格典雅，飞檐翘角。

　　坐在二楼边，既能听到一楼大厅说书人的声音，也能透过窗子赏着风吹湖面波光粼粼的景色。

　　“传闻江湖中的天下第一，就是那神不知鬼不觉又大名鼎鼎的无声客。”

　　“相传这天下第一如今才不过双九年华，杀人不知不觉，做事也不声不响，这便是他这无声客名号的由来。没人知晓他到底是谁、真名又叫什么长什么模样，只知道啊他行事离经叛道，对什么事都不在意，也从不多管闲事，杀人救人不为钱不为权，只凭他当下的心情……”

　　楼下说书人口干舌燥地絮絮说着，李鱼在楼上听着。

　　“无声客，这名号挺可爱的。”李鱼不由赞道，又给自己斟了杯茶。

　　这时轻竹回来了，她说：“殿……小姐，您说的那个叫什么星的人我去询问了一番，只有说书人说他只认识一个叫夏星的，也不知道对不对。”

　　李鱼想了想：“有可能是。”其实她也不知道他到底叫什么，当时在小屋内只顾找令牌了，没有怎么听清他说自己的名字。

　　她放下茶盏低头去看楼下大厅：“等他说完了，我们去向他打听打听。”

　　良久，说书人唐知节念完了今日的故事，中途休息时，他咂巴咂巴嘴抿抿茶，这时李鱼主仆三人过来，她说：“你好，请问先生你认识夏星吗？”

　　唐知节打量一下，见来人气质姣好，说话声温温柔柔的，他点了点头。

　　“那可以请先生带我去见他吗？”

　　他有些难为情的开口：“其实我和他并不熟，他也不是洛阳人，整日神出鬼没的，我也不知道他会去哪。”

　　李鱼有些丧气：“好吧，还是多谢先生了，我自己去找他吧。”

　　唐知节看着少女欲转身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劝阻道：“诶姑娘，你还要去找他吗，夏星这个人吊儿郎当的，对谁态度都不好，你可能要吃闭门羹了。”

　　她回过身来看他，似是微微愣了愣，回忆着那日和他的相处，好像是有一点不好说话，“谢谢你先生，不过我还是要去找他，他帮助过我，我要去道谢呢。”

　　说完向他点头致意，和拂衣轻竹走出了陌上花。

　　夏日炎炎，阳光明媚，行人纷纷在屋檐翘角下行走躲阴乘凉。出了门左边对面就是正被日晖照耀着闪闪发光的银湖，街边则是各式各样的铺子，有酒肆、当铺、食肆、首饰铺等。

　　日头正好，李鱼甫一出门就被晒得微微眯着眼睛，拂衣见状赶紧为她撑着油纸伞。

　　主仆三人慢悠悠地在湖边街漫无目的地游荡，良久，李鱼抱着一罐桃花酒，准备在街摊坐下来休息休息。

　　她瞧见了不远处的一个摊位，作势要过去。而在这个摊位的窗子后，夏星正撑着窗檐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少女一手抱着酒，另一只手捂着额头遮阳。阳光落在她身上，身穿的浅粉色襦裙裙摆下似被照得熠熠发光，她又放下手，微微皱着眉，灿阳落在她眼底，那双琥珀色瞳孔更加明亮深邃。她正快步走过来，笑意盎然。

　　“真是个明眸皓齿的女郎啊。”孟隐尘看他站在窗边一动不动，也跟着去看，便瞧见了这样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向此处走来，不由得发出感叹。

　　夏星闻言敛目，转头觑他一眼，准备离开。

　　这时，李鱼本疾步走来，谁料有一男子向她撞来，她来不及躲避，手里的桃花酒由此掉落到地下碎了，香醇的酿酒洒落一地，芳香浓郁，连夏星都闻到了。

　　李鱼眼睁睁看着手里的酒掉落，下意识委屈地说道：“我的桃花……”

　　落地后一地狼藉，那声“酒”字才被无奈道出。

　　“对不住对不住，女郎，是我因心急走的太快没注意到你，这是二两银子，在下给女郎赔罪了。”撞她的男子纪宁连忙鞠躬道歉。

　　李鱼定了定神，也微微颔首，“没事，想来郎君也不是有意的，一盏酒而已，就当我请大地喝了，郎君不用太过在意。”

　　纪宁拱手笑道：“女郎如此豁达，在下受教了，我叫纪宁，家住湖东街，不日前参加科举，眼下正是去看放榜才走的如此之急，待在下忙完定请女郎好好喝一杯以当赔罪。”

　　李鱼：“纪郎君多礼了，我姓李，家中排行第一，你叫我李一娘即可。”

　　“我就不多扰纪郎君了，一娘也在此祝愿纪郎君金榜题名、青云直上。”

　　她略略颔首，抬步走了。

　　“这男子也这样走了？地上的碎盏都是他弄的也不知道打扫吗，我店门前这样脏乱还怎么做生意。”孟隐尘看着发生这一切后不满开口，“这女郎也是，也不处理一下。”

　　夏星也目睹了刚刚发生的事，听到他的话，他嗤了声：“她的身份可不会干这些事，你没瞧见她身后那么多乔装的暗卫吗。”

　　孟隐尘顺着去看，果然，这时有个商贩打扮的人来捡拾碎盏。

　　“诶，星，你认识她？”孟隐尘和他相识多年，只称呼他“星”，偏偏每念时都要卷一下舌头。

　　夏星懒得搭理他，他回到前台继续当临时小二。

　　他和孟隐尘幼年相识，彼时他还未拜夏归淮门下，无父无母的孤儿，整日在街上乞讨闲逛，那时县丞之子的孟隐尘帮助了他，对他好。

　　孟隐尘知他自小性子就冷淡，对什么事都不在意，可是他心底却是个重义气的人，这些年来，倒也习惯了他对自己的冷言冷语，他早就知道，他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前些时日他的表妹孟晓灵被拐一直没有下落，他便请夏星帮忙查探，他走南闯北，功夫高强本事也多，便查到了青院，那时候夏星就是故意被抓，目的是找出这些看门狗口中的主人，然后杀之。不过谁料这瑶安公主竟也被阴差阳错拐到了那里，帝后大怒，肃清了洛阳上层社会，自己倒也免去了亲自动手。

　　夏归淮前几年失踪后，他找了很多地方也没找到，没事做时便来孟隐尘的酒馆独吟鱼帮忙，这名字还是那年夏星取的，孟隐尘问为什么取这个，他也不说。

　　不过他很是高兴夏星来独吟鱼，他这样一个个高修长的少年摆在店里，虽然时常面无表情或是淡漠如霜，可终究还是会吸引许多女郎前来小酌捧场。

　　孟隐尘又走到他身边，挪揄道：“星，你不去服侍你朋友吗？”

　　夏星：“不熟，不去。”

　　“那我去了？”

　　见他仍无动于衷，孟隐尘笑着摇头，走了出去招呼她们。

　　“三位女郎大驾光临，在下来迟了，还请见谅。”

　　李鱼莞尔：“掌柜多礼了，你们这有桃花酒吗？”

　　孟隐尘一笑，心想这女郎真是爱喝这桃花酒：“小店的酿酒应有尽有，还请女郎稍作等待，马上给您呈来。”

　　李鱼：“烦请掌柜稍等，我想向你打听个人。”

　　“女郎请问。”

　　“夏星，掌柜认识这个人吗？”

　　孟隐尘愣了一下，随即欣喜道：“认识啊，这熟的不能再熟了，敢问女郎找他做甚？”

　　李鱼眼眸亮了：“真的吗？我找他是有事，他帮过我，我想向他道谢来着。”

　　“原是这样，女郎您稍等片刻，我去把他叫出来。”

　　孟隐尘说罢回店急匆匆地找到夏星：“还说不熟呢，人都来洛阳满大街寻你了，你还装作不认识呢。没想到啊，江湖中大名鼎鼎的无声客也能折在一爱酌桃花酒的少女身上。”

　　夏星觉得好笑：“我哪折了？一面之缘而已。”

　　“我不管，她点名要寻你，你自己出去侍奉她，对了，她要喝桃花酒，记得上啊。”说罢孟隐尘上了楼假装忙去了。

　　夏星在原地沉默了瞬。

　　“这掌柜怎么还没来呢。”

　　“不会是又没找到那夏星吧。”

　　“这也太慢了吧。”

　　拂衣和轻竹抱怨着你说一句她说一句。

　　李鱼两只手撑着脑袋，眼睛盯着桌子上的细纹发呆。

　　突然，对面一声响动，一少年推凳而坐，他仍是身着一袭青衫，李鱼抬眸与他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他拿出一枝淡粉色桃花放在桌上，笑盈盈地看着她道：“你的桃花。”

　　拂衣见状不满道：“咱们殿……小姐是要的桃花酒，你这小二怎么做事的？”

　　李鱼起初还有点懵，须臾后弯着眼睛，扬着嘴角，眼底酿出满满笑意，“拂衣，他就是夏星。”

　　“夏恩人，我终于找到你了。”

　　被她这一声夏恩人叫的一愣，他觉得不自在：“你就叫我夏星就行了。”

　　李鱼莞尔，叫拂衣和轻竹去取衣衫。

　　“不行，我们走了谁来保护小姐。”

　　她飞快的瞥了一眼对面抱臂悠闲的少年，压低声音认真说着：“放心好了，这不是有夏星在嘛。”

　　声音虽小，可夏星好歹也是有些本事的，这句话一字不少的落到了他耳里，听到后不由得一乐，他觉得好笑，抬眼去看她。

　　李鱼摆摆手示意两个犹豫的婢女快去。

　　她们走后，李鱼转头看他，“夏星。”

　　他淡道：“找我有事？”

　　她点点头，“那日在青院你救了我，我今日来是想找你道谢的，还有将你的外衣还给你。”

　　夏星沉默了片刻，“就这点小事，你又一个人出宫来洛阳？”

　　李鱼神情认真：“这不是小事，阿娘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况且我也不是一个人。”她说着移了移凳子，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向他靠过去悄声说：“整个洛阳街巷都有阿娘给我安排的暗卫，放心吧，这回我们不会出事了。”

　　不等他回答，她又道：“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吧，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你放心，我李鱼是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夏星低声一笑，腔调散漫，“朋友？”

　　李鱼用力点点头。

　　夏星不欲再聊，起身就要进店。

　　她“诶”了一声，跟着他起来，看着他进店，李鱼随意抬头看了下门匾，上面赫然写着“独吟鱼”三个字。

　　她随口说道：“这店名的最后一字竟和我的字一样诶。”

　　话音刚落，正要抬步进门的夏星一顿，随即退出来问她：“你难道不是矢志不渝的渝吗？”

　　李鱼茫然摇头，抬手指着门匾，“不是啊，我就是‘池鱼跃清波’的鱼呀，和你们这个牌匾上的是一个字。”

　　夏星怔在原地看着那个“鱼”字，似是在思考什么。

　　“你以前去过江南吗？”

　　话题转的太快，李鱼懵然一瞬，而后回忆了一下，“去过，我外祖母就是江南人，幼时随阿娘一道去过的。”

　　“怎么了？”

　　夏星默然，垂眸进了店。

　　他回到前台给自己斟了杯茶，李鱼跟在他身后：“夏星，你想要什么酬谢吗？”

　　他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我什么都不需要，也不想要。”

　　少女歪着脑袋，神情暗淡了些：“好吧。”

　　夏星看了眼她，移开视线，也不说话。

　　片刻后她又变得雀跃：“那你认识无声客吗？”

　　闻言他拿着茶杯的动作一顿，又不动声色地慢慢品着，“你找他有事？”

　　“我在陌上花茶楼听过他的名声，说书人说他身手不凡、武艺超群，是江湖中的天下第一，我想着请他来做我的护卫。”

　　“护卫？你不回长安了？”

　　李鱼颔首，“我准备去江南探望一下外祖，顺道游玩一番，幼时去的时日太短了，现在都几乎记不清了。”

　　夏星垂眼看他，气定神闲地摇着茶杯，“他可不是就几两银子这么好请的。”

　　本不抱希望的李鱼闻言瞬间欣喜：“你的意思是你认识他，而且他也是只需要银子雇的，对吗？”

　　“你让他放心，我有数不完的银子。”

　　夏星噎了下，倒是忘了她是尊贵的瑶安公主这一身份了。

　　孟隐尘在楼梯上听了个大概，他走下来，揽过夏星的肩膀，“女郎，你要找的人，近在眼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