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集》以温从礼

1、第 1 章

　　三月的春光静谧，我躺在竹椅上，太累了，累得我睁不开眼，我感受到有花瓣落到我满是皱纹的脸上，我却已无力将它拂下。
　　我用尽所有力气，睁开了双眼，想看这世间最后一眼，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灿烂的日头和巨树的一角，以及生长在树枝上的繁花。
　　树啊，你跟了我太多年了，到最后也是你给我送终。
　　古有葬花人，现在我想做个“花葬人”，我年纪最小，活的也最久，亲手送走了太多故人，他们走之前都告诉我，不要孑然一生，事实上我也最怕失去。
　　“从礼啊，爷爷等不到从义回来了，也许你等得到，爷爷不行了，以后你就跟着魏家小子吧。”
　　可是我等了几十年，也没等到从义回来。
　　“温家弟弟。”
　　“魏家哥哥，唤我从礼便可。”
　　魏家哥哥，在此之前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他穿着长衫，戴着银丝眼镜，同从前一般温文和煦，如同滴滴清流。
　　不过又与从前不同了，他坐了轮椅，患了腿疾，又成了魏家的唯一支柱。
　　我将从义的事情告诉他，公子蹙眉且长叹：“从义这孩子，还没有你这做弟弟的懂事，到底会去哪儿呢？”
　　“我猜，或许是去黄埔了。”
　　“果真吗”魏哥哥豁然展颜。
　　“嗯，他说要去干番大事业的。”
　　月明星稀，腊月冬寒，那日朔风凛凛，侵肌裂骨，院子里满地的碎玉乱琼，其余花柳无颜，唯有梅凌寒独自开。
　　从义被人送了回来，在罐子里，那夜我喝醉了酒，跌跌撞撞的去找了魏哥哥。
　　我抱着酒壶，不知是有多哀戚：“哥哥，温家…就剩我一个人了。”
　　我也不知道，这话是在对魏哥哥说，还是在对从义说，不过现在能回答我的只有魏哥哥
　　“从礼，”他拍拍我的肩，“有国才有家。”
　　“从礼愚昧，还望仰仗高明，以释下怀。”
　　不知何时起，魏哥哥变得很忙，有时候甚至连续几天都不归家。
　　是夜，蝉鸣朗朗，他借着月色惨白着脸回来
　　他受了好重的伤，我慌的不得了，忙想叫人出去找大夫，却被他拦下来。
　　后来他实在疼的受不住，昏迷前也千叮咛万嘱咐我不可声张。
　　可是第二天就有警察局的人来，他们一脚踢开大门，粗鲁的就要带走魏哥哥，魏哥哥安慰我：“从礼安心，没有什么事的，哥哥两天后就回家，从礼是个好孩子，要听话…”
　　我不知道，他义正言辞的对那些人说：“从礼什么都不懂，我们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做的任何事都与他无关！”
　　结果就是我没等到他回来，却等到了另一批人，他们说要保护我，说我现在很不安全，他们把我带走。
　　“哥哥，从礼实在蠢笨，仍旧不解其中意，哥哥亲自回来教吧……”

　　“温爷爷好！”
　　“好好好，你们都好。”
　　我一个人在这个村子里活了几十年，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这些孩子们。
　　因为我无儿无女，乡亲们对我很是照顾。
　　在乡亲们的帮助下，我有自己的小屋和小院，院子里的大桃树是我当年从上海带出的种子种的，也是我唯一的旧物了。
　　爷爷说千万不要孑然一身，人生在世得有个牵挂，所以我千方百计的给自己找牵挂，比如这棵桃树。
　　“从礼啊，一定不要孑然一生。”
　　我坐在老人的怀里，提出疑问：“那爷爷现在是孑然一身吗。”
　　“不了，不了，爷爷现在有从礼和从义，不会了。”
　　爷爷本是一个人，捡到我和哥哥，以后就不是一个人了，爷爷姓温，给我和哥哥取名温以义和温从礼。
　　“爷爷在很年轻的时候，你太爷爷和太奶奶就不在了，三十多岁的时候你奶奶也没了，本来还有你叔叔的，总归觉得日子还有盼头，后来你叔叔也没了。”
　　直到我和从义的出现，因为废墟里爷爷先发现他，所以他是哥哥。
　　本以为我们祖孙三人会一直在一起，可从义走了，给爷爷留了封书信。
　　我没见过信的内容，爷爷起先是生气的，可是看过那封书信后就不再说什么，所以我一直很好奇。
　　那以后从义就没回来过，我一直陪着爷爷，直到爷爷病逝。
　　那一天，我守在爷爷的病榻前，爷爷抓住我的手，告诉我他不放心我，说已经修书给世交——重庆的魏家，将我托付给魏家。
　　我本来不想走的，既想守着爷爷的坟冢，也想等从义回家，爷爷早就看透了我的心思，告诉我从义不会回来了，让我安心的去重庆
　　我孤身一人带着爷爷的手书去重庆找魏家，魏家是个大门第，管家叔叔领我进了院子。
　　“老爷，温家公子来了。”
　　我抬眼望去，那是一个坐着轮椅的年轻公子哥，他穿着天蓝长衫，带着银丝眼镜，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温家弟弟。”他唤我。
　　“魏家哥哥好。”我忙回答。
　　他浅笑，温文和煦：“不必拘礼，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原来魏哥哥父母早亡，年纪轻轻就当上了老爷，管这魏家那么多那么大的产业。
　　他将家业管理的井井有条，常常使人忘记他坐着轮椅患有腿疾。
　　他对我很好，我们一起念书、喝茶…他还老是谈到家国形势岌岌可危，眼中流露出担忧和不甘，每当这时，他又会坚定的说：“我们会成功的。”
　　对我而言，如同兄长一般。
　　兄长有一天被那群黑衣服的人带走了，他还极力洗脱我和他的关系，才导致那群人放过了我。
　　兄长再没回来过。
　　如今我一个人，见过白柳横坡，黄花满地，清流滴滴，篱落飘香，红叶翩翩，琉林如画
　　我不是孑然一身，这些孩子、乡亲们都是我的牵挂，我替故人看着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