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薄荷》见南山哦

2、早饭

　　当晚，沈渝写完作业已经凌晨两点多，足够困倦，她躺到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但睡得不太安稳，她难得做了个噩梦，梦到自己陷入生死大逃亡，被沈建良追，被林爱萍追，被各种怪兽追，被温尧追，最后掉入不见天日的巨大陷阱。

　　次日的闹钟比平时晚了些，八点多醒来后沈渝有点迷迷糊糊，感觉脑袋昏得厉害。

　　尽管身体很眷恋被窝，但她还是强迫自己起床洗漱。

　　家里没人准备早饭，为徒省事，沈渝就以面包果腹。

　　她咬着干巴巴的面包，列好今日的学习计划。

　　昨晚她已经把老师布置的作业完成了，剩下的就是查漏补缺，复习整理。

　　一中每周都有周测，虽然不似大考严格，但试卷题型格式和考试时间都是仿照高考来的，以便学生检验自己的真实水平。

　　她的成绩属于中上游，一中人才辈出，竞争压力大，她在班上排十来名，年级上一百出头，还算优秀但不够出类拔萃。

　　沈渝知道自己不够有天分，且没有任何人能帮助她，所以只有足够努力才能追上其他人，在这拥挤的洪流里找到稳固的一席之地不至于被无情地冲刷下去。

　　下午两点到校，沈渝提前了半小时，这时班里还没人来，教室里安静，她拿出复习资料，为今天下午的数学周测做准备。

　　其他同学陆陆续续地进出教室，沈渝丝毫不受干扰，直到有人在她桌子上敲了敲，然后一瓶牛奶和一根吸管递了过来。

　　男生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也修剪得干净整齐，沈渝顺着看过去，就看到昨晚出现在她噩梦里的那个人。

　　穿着校服，头发梳成三七分，清爽好看，俯身时露出脖子和一小截锁骨，分明的线条很扎眼。

　　温尧嘴角勾着一抹弧度，声音很轻，但足够沈渝听见，“给你赔罪的。”

　　好像有点蛊惑的意味，酥酥麻麻丝丝入人心。

　　他眉眼带笑，看不出是认真还是玩笑。

　　给她赔罪？

　　为什么要给她赔罪？

　　没想出个所以然，沈渝准备摇头拒绝，但温尧把牛奶和吸管放下就走。

　　她根本来不及反应，温尧已经迈开步子离开，少年走姿潇洒，背影宽阔，留下几分不羁。

　　一向备受万众瞩目的人在大庭广众下做这些，自然吸引了一圈人的好奇，很快沈渝发现自己被无数目光注视着。

　　他到底要干什么？！

　　放在桌子上的牛奶成了烫手山芋，沈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把东西塞到桌肚里。

　　触碰到瓶身的那一刻，沈渝愣住。

　　热的。

　　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她可不敢喝。

　　平静的心被搅出一点水花，沈渝感觉有点烦。

　　不行，得还给他。

　　但现在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再过几分钟周测就要开始，数学老师已经出现在走廊上了。

　　那就等考完，这么想着，沈渝把错题集翻到下一页。

　　沈渝这边看似平静无波，温尧那边却炸开了锅，前后左右的人都凑过来八卦。

　　“不是吧，尧哥，你刚刚给了那……那个谁什么？”李铭磊刚进教室就看见这么惊悚的一幕，一脸不可置信。

　　温尧懒懒地一掀眼皮，不太爽，“人家有名字的，不叫那个谁。”

　　“哦，别告诉我你记得她叫什么，这么没存在感的人。”

　　“当然记得。”温尧摸了摸下巴，目光落在沈渝身上，看着她的后脑勺，尝到了点挫败。

　　她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啊？

　　那些作业和试卷有那么好看吗？

　　“沈渝。”

　　李铭磊更震惊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温尧。

　　这位爷看着有股诡异的思春感。

　　声音好像温柔了几分。

　　眼神似乎也格外深情。

　　妥妥的痴汉相啊！

　　“尧哥，你别告诉我，你看上这个沈渝了？”

　　温尧目光没动，好像在思考，然后抬眼，看着李铭磊郑重道，“你有意见？”

　　“没有……”

　　“那就闭嘴。”

　　李铭磊心一痛，嘴巴张了又张，还是没忍住，“你这样净宜妹妹会伤心的。”

　　“她伤的哪门子心？”温尧莫名其妙地看向李铭磊。

　　“她不是在追你？”

　　有事没事就来找他，一口一个温尧哥哥，笑起来还很甜，多招人呐。

　　“谁说的，鬼知道她在搞什么。”温尧皱眉，一脸嫌弃。

　　看到他这这副表情，李铭磊一时无语凝噎，他看了看温尧，又看了看沈渝，再想了想娇滴滴美艳艳的净宜妹妹，有点羡慕温大少爷。

　　这次的周测沈渝手感很不错，但理科一直是她的弱项，她准备晚自习趁热打铁继续主攻她的薄弱题型和知识点。

　　但现下，得把牛奶还给温尧，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和误会。

　　牛奶已经冷掉，她看了眼还坐在座位上的温尧，握着瓶身和吸管在课间的嘈杂里朝他走过去。

　　沈渝冷静地把东西放下，原先还在和周围人说笑的人愣住，仰起脸看她。

　　“谢谢，但是不用了。”感受到除他以外还有别的与他相熟的男生也在看自己，沈渝放下就走。

　　转身时手腕被拽住，温尧站起身，男生个子高，这下得沈渝仰视他。

　　他表情看起来不太好，语气也冷，“不是说给你赔罪？”

　　“你不收，我会很过意不去。”

　　“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赔罪？”沈渝把手挣开，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何况，哪有人赔罪是这种态度？

　　温尧视线上移，看了看她的发顶，“害你被砸到，我很抱歉。”

　　他重新拿起那瓶牛奶递过去。

　　原来是这样，因为他害她被砸了一头的粉笔灰。

　　沈渝还有点犹豫，“那也不是你的错，而且又不疼的。”

　　看她仍旧拒绝，温尧皱了下眉，他才是赔罪的人，但好像她看起来更歉疚。

　　“你不要那我扔了。”他说得干脆，作势准备将手里的牛奶丢进垃圾桶。

　　沈渝迅速拦住他，小心翼翼地接过，“谢谢，还是别浪费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了，沈渝看到温尧嘴角扬起一抹得逞的笑。

　　握住瓶身的瞬间，她的手指碰到他的手背，羽毛般拂过，他倾身靠近，沈渝听见他又说，“还有，我的唐突。”

　　一直到放学，沈渝都没有喝那瓶冷掉的牛奶。

　　失去温度，成了她不知该如何处理的麻烦。

　　麻烦的制造者带有太多不确定性，沈渝脑子乱乱的，她想着要不回去给邻居家的小朋友算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早上，温尧又带着牛奶和面包来了，这次他什么也没说，把东西摆在她桌上就走。

　　阵仗不大，动静却不小，有点引人注目。

　　同桌这下忍不住了，“沈渝，你跟温尧很熟吗？”

　　沈渝盯着桌子上多出来的东西，陷入沉思，摇头否认，“不熟。”

　　“那他是在追你吗？”

　　同桌提出的这个设想吓到了沈渝，她瞪大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鬼故事，“不是，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干嘛！”

　　沈渝有点恐慌，一想到他在追她就有种诡异的毛骨悚然感，她忍不住转过头看向温尧所在的角落，竟直接对上他的视线。

　　只见温大少爷一手撑着下巴，很闲散地看着沈渝，不咸不淡地挑了下眉，好似别有深意。

　　“……”

　　沈渝默默把头转回去，甩掉那个可怕的念头，心里笃定地想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昨天是赔罪，那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得找温尧问个清楚，下了课沈渝拿着东西站起身。

　　而刚刚还坐在位置上的人突然也站了起来，在她的目光下走出教室，直到快上课了才回来。

　　沈渝几乎可以确定，他是故意的。

　　接下来的几个课间，他不是出去，就是趴在桌子上睡觉。

　　沈渝根本找不到机会。

　　直到放学，她把人堵在门口。

　　路过的同学暧昧地看着他们俩，他一脸无所谓，甚至有点期待和看热闹的感觉，沈渝却如芒在背。

　　“尧哥，堵在这里干什么？”李铭磊从温尧身后搭上他的肩，“你不走其他人怎么走啊？”

　　温尧往前一步，示意沈渝先下楼。

　　楼道里挤满了人，聊着未解出的题，写不完的试卷或者当红娱乐明星，哪首好听的歌，正在热播的剧。

　　明明周围有那么多人，沈渝也没有回头确认，却感觉到温尧走在自己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找我什么事？”

　　下了楼，温尧走到沈渝身侧，主动开口。

　　明知故问，沈渝把书包里的牛奶和面包拿出来，郑重其事地说，“无功不受禄。”

　　他很轻地笑一声，“说这么文绉绉干什么，我听不懂。”

　　“我没有理由接受这些。”她执着地伸着手，思考该怎样把手里的东西还给他。

　　他双手都揣在口袋里，没办法硬塞回去，主动拉开他的书包放进去又太暧昧，她不想被别人看到他们拉拉扯扯。

　　否决了这几种方式的可能性，沈渝听到他说，“既然送给你了，该怎么处理是你的事，而且我说过了，你不要就扔了。”

　　沈渝微微皱眉，“可是我不想收，并且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这取决于你。”他耸了下肩，不甚在意。

　　已经走到校门口，沈渝步伐微顿，她还想说什么，却见温尧拐了个弯，走向了和她回家的相反方向。

　　“……”

　　于是没还回去的牛奶和面包再次进了邻居家小朋友的肚子。

　　此后的事态却发展严重，温尧不但没停止这样的行为，反而在第二天送来了一杯豆浆和两个烧麦。

　　第三天是一杯咖啡和一个三明治。

　　整整一周，温尧每天都换着花样给沈渝带了早饭。

　　再清白的关系都说不清洗不白了。

　　这对沈渝造成了一些影响，除了那些暧昧八卦的眼神困扰着她，也占据了她的时间去思考如何让他停止这种无意义的行为。

　　周五打扫卫生时，温尧再一次留下来了。

　　这不失为一个机会，班上同学都走光了，沈渝握着扫把，看向那位正笨拙地扫地的大少爷。

　　温尧留意到她的目光，语气懒散闲适，“看我干什么？”

　　“你不要再给我带早饭了。”沈渝单刀直入，言简意赅地表述了自己的想法。

　　他反问，“为什么不要？”

　　“……”

　　你说为什么？

　　非亲非故的为什么要给她送早饭？

　　“你才应该说到底为什么。”沈渝低着头，眉头拧起，“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所以我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总要有缘由的，是有什么企图，或者想得到什么？

　　温尧嘴角勾着笑，隔着几张课桌与她对视，“沈渝，不要告诉我你看不出来我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并且，”沈渝冷静地分析着，但不管到底是为什么，她都，“不想知道。”

　　她只想离他远一点，不想和他这样的人产生交集，他是麻烦的源头，会带来各种不确定性，让她产生不安。

　　听到这句话，他嘴角的弧度淡下去，把拖拉桌椅的声音和扫地的动静弄得很大。

　　沈渝扫完自己那一半教室，看向温尧那边，地上仍有漏网之鱼，她提醒，“这里，没弄干净。”

　　“哦。”他很随意地把垃圾扫进簸箕。

　　分工倒完垃圾，沈渝背上书包准备离开，丝毫没有等温尧一起的打算，刚走出门就被揪住书包，她一个踉跄停住脚步，疑惑地看过去。

　　是温尧。

　　男生个子高手长，拎着沈渝的书包轻轻松松的，他很自然地扯过沈渝，让她站在他旁边，揶揄地看着她。

　　“跑这么快干什么，怕我吃了你？”

　　沈渝不满对方这种身高和力量优势的压制，往旁边让开半步，“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陪我去喝杯奶茶。”

　　“为什么？”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温尧又拎着她的书包带着人往教室里走，“做什么都要知道为什么。”

　　他锁好门窗才松开沈渝，“这样，你陪我喝杯奶茶，我就不给你带早饭了。”

　　沈渝显然是不太愿意的，但现下权衡，只好同意。

　　整座校园已经陷入沉静，夕阳黄昏下时间似乎流淌缓慢，沈渝步伐匆匆，她扭头看了看落后她几步的温尧，在想要不要催催他。

　　白长这么长腿了，走得那么慢悠悠。

　　“时间不早了，可以快点吗？”等他走近，沈渝看着他说。

　　“你很着急？”

　　他说话时肩膀靠过来些，碰到她的，隔着衣服摩擦，沈渝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让了让，两人隔开一拳的距离。

　　“嗯。”她不想在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

　　他没说话，只是加快了步伐，这回轮到沈渝有些跟不上，在后面吃力地跟着，几乎要跑起来。

　　沈渝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一中对面那条街大半都是奶茶店，走几步就是一家。

　　沈渝对这种“奢侈品”了解不多，被动地跟着温尧走，他进了最近的一家，奶茶名字和价格都很华丽。

　　点完单，店员去忙碌制作，他们站在门口等。

　　这个点不算晚，但路上已经没多少学生。

　　沈渝百无聊赖地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脑子里想的却是那道没解出来的题，眉心不自觉地皱起。

　　“这么不耐烦吗？”他出声问。

　　被打断思路，沈渝一怔，眉心又舒展开，看起来有点懵，“没有。”

　　“你刚才的表情看起来很不愉快。”

　　“是吗？”她淡淡道，“毕竟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我在为我流逝的时光感到惋惜。”

　　她难得跟他说这么长的话，温尧一下被逗笑，“你觉得我在浪费你的时间？”

　　“正解，同样，也在浪费你的时间。”

　　一点面子都不给，温尧丝毫不恼，刚好店员提醒奶茶已经做好，他接过来，“走吧，不耽误你时间了。”

　　这一次他走的和她是同一方向。

　　沈渝疑惑地看向他，他手里拎着奶茶，一副要继续跟她走的架势。

　　“看什么？”

　　“你家在哪儿啊？”

　　他们一起出声，沈渝有点尴尬。

　　“怎么了，想跟我回家？”温尧满眼调笑地看着沈渝。

　　“不是……”沈渝皱着眉否认，“你不回家吗？你上次好像不是走的这条路。”

　　“先送你回去。”温尧说得理所当然，“你要是想跟我回家也行，我很欢迎的。”

　　沈渝停下脚步，“我不用你送我回去。”

　　温尧也跟着停下来，“不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么？”

　　“你也会送别的女生回家吗？”沈渝看着他，心里有点怪怪的。

　　路边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发黄的落叶悄然落下。

　　温尧愣了一下，随后俯身，和沈渝平视，嘴角的笑意看着很不正经，“沈渝，你知道你这样很像什么吗？”

　　“什么？”沈渝反而懵了。

　　“很像我妈质问我爸为什么回来晚了的样子。”

　　正牌女友的样子。

　　意识到他说什么，沈渝的耳朵有点热，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渝，我不会送别的女生回家。”温尧睁着眼很认真道，“你也可以是这个意思。”

　　他直起身，继续往前走，只留下一句话。

　　“我希望是。”

　　什么啊！乱七八糟的！这话听起来也太暧昧了！

　　沈渝僵硬地走着，对温尧说的话艰难消化着。

　　熟悉的路居然变得有些陌生，就因为旁边有个陌生的说着奇奇怪怪话的男同学。

　　沈渝看回家的路都感觉不习惯，到家楼下时，温尧把手里那杯奶茶塞给了她。

　　“我很喜欢喝这个，希望你也喜欢。”温尧伸手在沈渝石化的脑袋前晃了晃，“快回去吧。”

　　走之前，他在她耳边又轻轻说了一句，“还有一句话不是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吗，所以我觉得，很值得。”

　　“……”

　　电瓶车的喇叭滴滴滴地响着，刺耳的声音由远及近然后又远去。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沈渝终于拖着脚步上楼回家。

　　邻居家的小朋友还在楼道玩，看见她的奶茶习惯性地问，“沈渝姐姐，今天也给我带好吃的了吗？”

　　鬼使神差的，沈渝没有把奶茶给他，“今天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