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有疾风起》山裘醉歌舞

6、感觉

　　图书馆的灯很亮，惨白的光落下来，照得每个人的脸上都血色全无。我又趴回桌上，搓搓手臂，一个哆嗦把寒意从骨头缝里抖落出去。抱臂一会儿，身上终于暖和起来，眼睛也适应了光线，才重新坐起来。

　　本来想在楼下自习室待着，但又觉得离宿舍太近，容易向床妥协，还是去了图书馆。

　　我搓搓脸，坐直，接着背书。但是看了没一会儿，就开始频频看时间，实际只背了一小节。今天又背不完了，为什么明明算的时候感觉没多少，背起来却永远背不完？我把电脑合上，又趴下来。好像没什么情绪，又好像喘不过气来。双手掩面的趴着，深深吸气。我数着数字呼吸，脑子越来越空，又好像被塞满了。到底该怎么办呢？时间只有那么一点，书却永远也背不完。但是或许并不是背书的问题，而是我出问题了。

　　一天背一章应当是非常富余的，但是我却有种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感觉。现在的问题就是，我知道自己出了问题，但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问题。大家都告诉我，不要多想，背就完事了。但是如果可以背，那我还有什么问题？我觉得他们好像在说，我知道你烦，但是你先别烦。好像哪里不对劲，但是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我猛地站起来，晃到体育馆的厕所。然后把水池塞上，放了一水池的水，脸扎进去。我不会游泳，但是很喜欢闭气。我喜欢这种腹部用力，气上升的窒息感。运动过程中那种暴汗，临界的虚脱感，和这种感觉很像。但是运动太麻烦、时间太长，而且运动完真的会很虚、很困。不知道为什么别人是强身健体，我是虚脱被击倒。所以还是闭气来得简单粗暴。

　　她们说，死前脑子会像走马灯一样，但是我闭气时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或许是因为我知道这样死不了。我甚至还在想，为什么自己背书背这么慢，给自己乐笑了。从水里出来，鼻子有点呛水。我的脑子一刻不停的想这想那，让我很烦。

　　最终还是回宿舍了。宿舍里一个人都没有，其实已经十点了。隔壁两边的宿舍已经热闹起来。我没开灯，把阳台门关上，一个人躺着。手机里的冥想引导轻声说着，是很朴素的冥想引导，没有音乐，偶尔响起。但是脑子里的声音却响个不停。我仍然躺着，四周黑漆漆的，眼睛里也黑漆漆的。两边宿舍的打闹声隐隐传来，闷闷的。

　　黑暗中有个人影，静静的站着。

　　“怎么回来了？”他仍然玩弄着他的方形盒子。

　　“我有问题。”我坐起，不再冥想。

　　“比如说呢？”

　　“我不知道。”

　　“那就先做事呗！”他漫不经心的说。

　　“我做不了。我什么也做不了。”我跪坐到床边。

　　“为什么？”他不再玩弄他的方形盒子，看过来。

　　“我不知道。”我叹气。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这不只是感觉，这是结果。我在描述一种结果，或许它是以感觉的形式呈现，但它不是预兆，不是感觉作祟，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是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我深深的呼气，长长的吐气，有点烦躁。

　　“难道因为不知道原因就要归咎于矫揉造作吗？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吗！如果我的感觉都不是真的，如果我的感觉都要被归类到是需要被切割的，那什么是真的！什么是重要！如果我的感觉都需要你们来告诉我那不是真的，是暂时的，那我的感觉算什么！”我逐渐吼起来。

　　辰朝没有接话，而是走过来，抱住我。我哭了。这都算什么呢？我所正在做的一切都算什么呢？眼泪只是一颗颗的落下来，我觉得自己其实也没什么情绪，但是眼泪自顾自的落下来。或许我是泪失禁体质，说话一激动就会落泪。眼泪愈演愈烈，我嚎啕大哭，靠在墙上捂着胸口大口喘气。隔壁宿舍噤了声，打开阳台门，我甚至可以想象出他们张望的样子。

　　我哭了一阵，这会儿脑子里却没想别的事，觉得很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