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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菠薐笋衣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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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她说的,她选的是他。
事实上,季濂觉得,相比于韦玉声而言,他的确得到她更多的关心。那天,他在山风里惆怅地坐了大半天,自己都忘了还有饥肠辘辘这回事,但是在上完药之后,有位小师父从山上下来,送来了一碗热腾腾的菠薐笋衣面。
小师父囔着:“二娘,照你说的,菠薐菜是我到园中现采的。”
张瑞绮道谢接过,转头将面端给他时,笑盈盈对他道:“你一定饿了吧?庵中只有素食,你且将就着吃。”
他从来没那样吃过饭。
坐在四面透风的山林的旧亭子里,端着很大的碗,吃一碗简单的素面……虽然只是一碗素面,但菠薐菜新鲜,笋衣鲜美,汤头清香。
那仿佛是一碗,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面。
要下山的时候,他抱了抱她,这种真实的拥触的感觉使得他的心定了又定,不再害怕什么了。
樊楼,夜深灯火盛。
季濂和郑衙内从闹糟糟的酒宴上逃出来,两人倚在角落透风。季濂扶着栏杆,头昏脑胀地抱怨道:“以后你们不要叫我来樊楼,无论这里的酒还是菜,我都吃厌了。”
郑衙内无辜:“谁知道钟明他们一个接一个在樊楼摆酒的?我也吃厌了,可大家都是朋友,没有不来的理嘛。”
“没有下次了。”
“别这样,赵可买了件宝贝,说过几天……”
“管你们的,反正我不来了。”
沈云从在宴席上没见着他们两个,这时候寻出来了。他说,钟明喝醉了,正拔剑起舞,这会儿过去,没准还能看见那副糊涂样。
郑衙内有点想去瞧瞧。
季濂却说:“我不去。既然钟明醉成那样,那他也不会记得我临走时有没有和他打过招呼。”
说着,抬脚就走,未料郑衙内一把按住他肩头。
季濂:“??”
郑衙内瞄着楼下,对他说道:“你晚点再下去——喏,你的情敌韦世子,他像是要走了。”
的确,韦玉声今日居然也在樊楼了。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季濂对韦玉声的“情敌之恨”淡了许多,他站在栏杆旁向下望,看见韦玉声在众人之中,被前呼后拥、众星拱月。堂堂侯府世子的排场,真是寻常人不可比拟。
郑衙内阻止季濂,主要是怕他像上次一样,跑去言语挑衅韦世子继而动手。郑衙内战战兢兢看着韦世子一行人走出了樊楼,方是松了一口气,他其实也很不喜欢那些穷讲究的达官显贵们:“我祖母啊,近来真是给我出了一道大难题,她要宴请嘉淑郡主、赵县主、杨夫人等一众女眷,欢天喜地请她们带上自家孩子,过后想到那么多娘子郎君会来,又叫我别让他们闷着,去多找会琴瑟鼓乐的人来闹热……”
汴京城内的人都知道,嘉淑郡主喜好丝竹,但同时也是很挑剔的,要让她觉得好那可不容易。
沈云从想了想,说:“蘅塘院的林郎君,弹得一手好琵琶,又是个乐理痴人,能安坐如钟弹上几个时辰,何不去请他?”
“你当我没去请吗?林郎君实在清高,他不愿到人府中来献艺。”
“那便许以重金。”
“他说他不缺这几个钱。”
“……还真是,清高。”
季濂不大知道他们说的那位“林郎君”是什么人,但要是想引借一位琵琶好手的话,他不知怎么脑海里浮起一个名字,红雨,尽管他已经记不清红雨的模样了。可是,季濂记得,红雨算是一位美人,加上她的技艺,兴许会得到一些官宦子弟的喜爱,譬如,韦玉声那样的。
“纵然只是做婢子或做妾……”他暗自想着,“如果红雨会被赎身出琼玉楼,也不失为她的福分吧?”
郑衙内苦恼得很,沈云从又说了几个名字,郑衙内不是嫌技艺不行,就是嫌对方样貌丑陋将吓着贵人。
季濂问:“琼玉楼的红雨姑娘,不是弹得一手好琵琶吗?”
沈云从讶异:“你说红雨?她先前不是得罪了你?”
“她没有得罪我。”
“你叫她不要到跟前来。”
“我是这么说过,但她没有得罪我。”
郑衙内问:“你们说的那个红雨,是只卖艺的吧?她的琵琶真的很绝?”
季濂说道:“你让云从陪你去一趟就知道了。”
韦玉声似乎已经走了,季濂下楼去。沈云从追上来揽住他肩:“源之,你是不是在锻炼自己的清心寡欲?那过几日我们去蘅塘院吧,你还没去过呢,听听林郎君的琵琶总是没关系的。”
“你们都见过林郎君?”
“我们去的时候你不在,谁让你爱往山上跑。”
后来去到蘅塘院,季濂见到那位林郎君。
促节萦红袖,清音满翠帷。林郎君的琵琶确实技艺高超,他本人更大有一副魏晋风流,他会身着彩衣,在他休息练曲的时候,常是散发披衣的模样,随意出现在蘅塘院的任何地方。这位林郎君处世与众不同,宁愿在小小的院子里带徒弟,也不愿去府宅里供人逗乐,性情果真清高。
沈云从爱好曲乐,因此格外钟爱林郎君,以至于很少到别处去玩乐了。季濂和郑衙内则没什么偏好,于是也总跟着到蘅塘院来。
季濂忘记那天是怎么喝醉的,唯一能清楚回忆起的,是林郎君弹了一曲悲壮的《霸王卸甲》。
他醒来时,惊觉身边多了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他认得她,林郎君三个徒弟中的一个,名字叫做拟兰。
除了瞎子,谁都看得出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季濂翻下床榻,匆忙去捡起衣裳穿上的时候,手指都在发抖,他又惊又怕,之后带着怒意叫醒了那女子,赶她快走。
“源之,你喝不喝羊汤……”
沈云从担心好友宿醉后没有胃口,得知院里熬了羊汤,特意早早来询问,他看着门打开,还庆幸来得正是时候,岂知拢着凌乱衣衫迎面跑出来的是个女人。沈云从愣了愣神。
拟兰涨红了脸,绕开来人急急忙忙地跑走了。
沈云从再看屋里,季濂的一张脸比纸还要惨白:“你这样子,怎么比见了鬼还可怕?”
“千万别说出去!”
“源之,食色性也,没有什么的……”
季濂惨淡摇头:“不,绮娘若是知道,她不会原谅我。”
沈云从冲到他的跟前,他肃然道:“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她要是拈酸嫉妒,你大可不娶她,天下贤德的女子只多不少!”
季濂的脸色仍旧苍白无血色,他绝望地闭上眼睛:“你不会懂的……我活此一生,就是为了能和她在一起。”
沈云从怎么会懂?没有人能懂。
他小心翼翼走了很久很久,好不容易就要得到他前世的爱人,如果再度失去,他必会心痛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