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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深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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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是害怕吗?”温温柔柔的声音拂在耳畔。
三川还是抱着膝盖坐在路边的小马路牙子上,把头埋在双臂里,瘦削的肩膀不住地颤抖,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他未遮挡好的脖颈上有一个赤色的红心,在这个红心下面不是寻常的“J”,而分明是一个“10”。
“没,没……”三川连忙矢口否认,声音还是断断续续地呜咽,“Ace大人就不用管我了,我,我只是……”
三川没能继续说下去,反而把头埋得更深了,像是在自欺欺人地去想要忽视从自己身上散出来的光。
朝歌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下文,留足了时间让孩子不会感到害怕,十分擅长地博取了一些对自己有利的信任。
过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三川畏惧而抑制地替自己辩解,于是他简直就像慈祥的教父一样开口:“孩子,是在为这个突然出现的数字而害怕吗?”
听到这里,三川肉眼可见地抖动幅度更大了。
朝歌用悲悯世人的气氛笼罩着三川,仿佛自己同样难耐无助一样,无比真实地感同身受,柔声说道:“是在为自己和你的同学都不一样而感到焦虑和孤独吗?”
三川没有回应,但似乎也不敢不回应,“有、有一点吧……”他声音越来越小,“谢谢Ace大人关心我……”
朝歌作戏一般了然地笑了笑,用开朗的语气鼓励道:“哎,孩子,这不过只是一个数字罢了!”
三川没有说话。
朝歌用小孩子的口吻安慰着三川,继续说道:“这个数字,不是很好看吗?可男子汉把脸埋在手臂里就不好看了哦。不适应没有关系,至少要抬起头来,自信一点!”
他的话像是有魔力一般,男孩不自觉地抬起头来,将自己满是泪痕的脸毫无戒备地,也原本对朝歌就没有必要有戒备地暴露在他自己的光中。
朝歌笑了笑,薄唇勾勒出完美的弧度,定能蛊惑世人。
“你看,这种花纹我也有哦——”朝歌侧过脸,指了指自己脖颈,笑容灿若天使。
男孩怔愣地看着这位至高无上的红心A,红心A的笑容在一瞬间让他的一切情绪烟消云散,他几乎已经忘了眼前这位儒雅温柔如大天使一般的男子是他的第二象限的领军人物,他好像只是自己的一位会每天给他糖吃的邻家大哥哥,大哥哥有事的话他也会抱着大哥哥的腿不让他走。
“那么,三川——红心十,愿意为我效劳吗?”红心A嘴里吐出了那个只要是他说,就没有人会拒绝的咒语。
三川立刻瞪大了眼,尽管他从未搞清过状况,从来不明白今天的三角指针和他脖颈上的红心十是怎么回事,可是只要是那位所有居民都爱戴,甚至其他象限都有人想拜倒在他脚下的那位大人——那位大人!
三川噌地一下不经大脑的站了起来——四周他的光似乎瞬间耀眼了许多——向后连退几步,将右手曲在身前用力地鞠了个躬,久久未起,浑身都在更用力地颤抖地说:“我、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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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蔚蓝,没有实体。
不像是在名为纸牌世界的平面坐标里。
草花A没有回头,只是低头不去看任何东西——实际上也没有东西可看——地往前走。
他一站定便直道:“朝歌。”
朝歌凭空出现在他身后,像是虚影逐渐幻化成实体。
朝歌什么也没说,出现时甚至没有一丝声响,没有一线阴影。
可草花A在朝歌出现的第一刻便转过身来,慢慢后退几步,与朝歌之间拉开几步微妙的距离,无声无息,像是在掩盖什么一般,但他清楚朝歌什么都明白。
于是草花A只是缓缓举起手来,摊开手掌,手心上霎时出现极其刺眼的光芒,瞬间散开。
箫远闭眼感受着红暗中的光斑,耐心地等着它消失。稍微适应了些之后,他略微睁眼,掩盖着疲惫的目光看着自己手心的光。
一张纯金的牌,在逃逸的光中浮动。金色枝蔓上盛开着红桃色的玫瑰,于丑陋小丑脸上肆意生长,美丽优雅如红心A。
小丑狰狞的脸上方,是一个漂浮着的草花A。
箫远挑了挑指尖,大鬼便在指尖转动,四周发出更耀眼更绚烂的光。
箫远看向他面前的朝歌,不顾几乎能使人失明的夺目光芒,他知道即使闭眼也是金黄一片。
鬼牌的力量,他作为Ace也只能勉强控制。
但他什么也没有理会,只是直直地看着朝歌。
朝歌同样也没有闭眼。他毫不掩饰地用一种近乎贪婪的病态目光盯着箫远手中的卡牌。
朝歌完全无视掉箫远地欣赏了一会儿,即使过了许久,箫远在等待也是享受之中沉默,在朝歌如何动作之中也只是沉默。
箫远知道,他无话可说。
因为他无药可救。
箫远有时会想,他配吗?为什么他自己会得到鬼牌的认可?为什么他要被赋予这他人认为光荣无上,而他自己每天沉在“凭什么”之中的身份和地位?
他愤恨,他受宠若惊,他不曾试图反抗,他无可奈何,他甘愿无可奈何。
多数人都想要权力,可箫远即使有这般实力,他更不愿陷入与他人为敌的无底漩涡之中。
权力意味着战争,战争意味着死亡。
他冷淡,受人敬畏,即使有如此难言之隐,却也更善于伪装。
他应该做什么,他知道;可是他想做什么,他更知道。
即使他身处王座,万人之上,他也甘愿一人之下。
即使俯身看第三象限井井有序,他也想对众草花Jack说一句未曾出口的:对不起。
箫远不愿去计算时间,他享受朝歌似乎是在玩味地看着他手中的牌,似乎是故意地不去看箫远一眼。
箫远像是一条已经咬上名为朝歌的钩子的鱼,鱼知道自己上钩,可是不知为何鱼一开始没有松口。
时间久了,上钩的鱼仍然不舍得松口,久而久之,鱼钩刺穿鱼的表皮,留下一条再也愈合不了的溃烂伤疤,鱼在沉醉中不愿知晓自己是死是活。
朝歌突然从鼻腔里嗤了一声,然后开始笑。笑意越漾越深,让人惊心动魄,却又不明就里。
“你可真是有点好笑啊,草花A……”朝歌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突兀地向箫远走去。
一步,又一步,他们之间的距离逐渐压近。
箫远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一瞬间甚至下意识地想抬脚向后退一步,但是良好地控制住了。
犹如圣洁高贵的白天鹅一般,与平日兼爱众生优雅的微笑截然不同,朝歌笑着。
箫远感受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能再近了。只有箫远的手横在他们之间,托着碍事的光。
真的不能再近了。
箫远怕自己会一下跌入早已准备进入的万劫不复的深渊,然后令人发指地俯首称臣。
即使他知道对方只是把他当作棋盘上的一颗弃子,无时无刻不在准备着为国王挡下攻击,然后他就会毫无价值地滚下棋盘。
可是他就是愿意做他的这颗弃子。
因为在他死之前,只有他知道国王把他当成弃子——只有他知道。
在他面前,朝歌不会伪装什么。
只有在他面前。
尽管去掉伪装的大天使如此令人胆战心惊,可箫远还是喜欢他这种不加掩饰的恶意,喜欢他与对他人截然不同的笑。
毫无预兆地,朝歌突然凑近,然后——然后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温柔,缱绻。
箫远思绪停了一下,脸色一反常态地显露了些慌张,脚下一连退了几步,随即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神情立刻变得如常,可呼吸却显而易见地压抑着还是变得急促。
箫远发现朝歌在看着他的眼睛。
朝歌不知在想什么,眼底深不可测。
像是在观察他——箫远恍然意识到。
于是箫远立刻移开视线,不露痕迹地说:“给你。”
然后他伸出手,别开脸不去回想刚才的感觉。
这是上当了吧。
或许早就已经掉入那个名为朝歌的深渊了。
他早该知道,红心Ace是多么地擅长玩弄人心,多么擅长轻而易举不露一丝破绽地让所有人都跪倒在他那名为善意的流纱之下。
箫远终究只是他脚边的一员,唯一的不同是善意之后是无边无际的恶意。
朝歌注视着他向后退,然后说:“谢谢。”
朝歌脸上浮现出一个在第二象限中完美的笑容——箫远讨厌他这样笑——继而伸出手,引领着同频光照向大鬼。
毫无约束地,大鬼落入了朝歌手中。
小丑脸上的草花A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红心A。
红色的心形嵌在金线玫瑰身边,娇艳动人。
向上升起的光火霎时在朝歌脚边出现。随着光火越升越高,朝歌消失了。
箫远盯着他刚刚离去的地方,久久没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