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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雪山墓地 ...

  •   “你们在这儿等我。”

      谢鸳按下织春的手,提裙匆匆而去。

      还未走近,她便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树下鲜血满地,瘦小的宋花跪坐在宋树面前,紫红小手小心翼翼地择着干净的雪盖在宋树身上。

      谢鸳轻声上前,望着雪地里血肉模糊的宋树,眼睫发颤,她不忍地拍了拍宋花羸弱的肩膀。

      “姐姐......”宋花恍惚回头,眼底的泪花在看见谢鸳的刹那,如潮水般倾泻而下。

      寒风轻拂,树影摇曳,枯枝上摇摇欲坠的雪粒簌簌而下,将两人淹没。

      谢鸳蹲下来,裙踞垂进血污中沾了腥红,她细白的手指温柔地掰开宋花咬出血的下唇,“想哭就哭吧,别忍着。”

      “哥哥......哥哥是为我死的。”宋花的眼神绝望而湿润,“该死的人是我才对。”滚烫的泪顺着脸颊砸在宋树毫无温度的尸体上。

      “不对。”谢鸳驳斥,双手搭在她肩上,“你哥哥是因为不公道的世道而死的。”

      宋花迟缓抬头,对上谢鸳那双明净而柔亮的眼,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狠狠击碎,她又听谢鸳说,“你更不该死,这世间可不能没有花。”

      “那也不能没有树。”宋花执拗偏过头。

      “是啊。”谢鸳眉眼温柔,摸了摸她的头,将人揽进怀中。

      “所以小花你要努力地活,活成一棵树。”

      温软清香的身躯让宋花依恋,她想起儿时父母的怀抱,那时候还是四个人,可因为肮脏的世道,现在只剩下她了。

      沈浮白站在她们身后,耳畔是宋花悲恨的呜咽声,他伸手去给她们遮雪,可她们的肩头还是落满了雪。

      手背的雪花消融成水,他阖上眼睛,脑海中,裴诏猖獗放浪的模样似乎就在眼前。

      “你算个什么东西,还给你薄面。有学问了不起吗,别以为本少爷不知道你们沈家打着教书育人的幌子是想干什么,今天本少爷还就告诉你,天下读书人多得去,要在边关做官得先讨好我们裴家。”

      “贱骨头没气了?算他祖坟烧了高香,能死在本少爷脚下。”

      “小丫头片子不带走,小白脸看着就晦气。”

      他的手指无意识握成拳,指骨因为过分用力而发白,沈浮白周身的气息骤然寒起来。

      雪山幽谷,秦卫尉和织春并肩而立,遥望谢鸳几人。

      “织春姑娘,公主同那人什么关系?”

      织春觑他一眼,见他眼底有同她一样的思虑,她沉默摇头。公主与沈浮白的关系她看不懂,但她知道,从关外初遇的那夜起,公主就变了

      两人又望向雪树,秦卫尉眯起眼打量着宋花。想知道她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谢鸳屈尊,毕竟他曾在宫中见过谢鸳几面,无论跪在她脚下的人如何可怜,她从没回过头。

      晨光如海,散尽天穹。光亮照在茫茫白雪上,刺的人眼皮发酸。

      宋花痛哭一场后,擦干泪继续捧雪埋尸,谢鸳却发觉宋树右手有异常,“他手里好像有东西。”

      宋花也看见了,她用力将哥哥攥紧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掌心放着的,赫然是谢鸳昨日送他的平安符。

      谢鸳愣住,指尖微微蜷缩。

      “哥哥说,姐姐的平安符和先生的课本一样宝贵。”她沉默地看宋花重新将宋树的手指压紧。

      风似钝刀,割着谢鸳的心。

      她见过宋树护书的样子,雪梯初见,他一身败絮,却找了最干净的布裹着书,抱在怀里。就像现在,他一身狼藉,唯手心的平安符纤尘不染。

      “姐姐,你知道吗,哥哥他跟我说书上写人死后要入土为安,但我知道,穷人是没资格土葬的。”见谢鸳学她用雪埋尸,宋花惨白的小脸露出自嘲地笑,“小时候,每每城里死了人,都会抬到明月山雪葬,尸体埋在雪里,待几场大雪过去,便被压得实实的了。”

      “我爹娘也埋在这儿,哥哥还骗我埋在深山,其实每年他偷偷来拜雪山我都跟在后头。”

      谢鸳手里的雪团散落一地,她难以置信地抬头遥望。

      雪山绵绵长长,天地间一片纯白,看得她脑袋直发昏,混沌的眸光里,不知是哪一片的雪浅了,一阵风过,平坦的雪地里竟依次显露出人形轮廓。

      她的身体止不住地发颤,跌进雪里的手摸到一个冰冷冷的东西。

      谢鸳不敢深想,她咬紧牙撑着手臂跌跌撞撞站起,眸光却正好对上手臂压出的雪洞,里面有只浑浊灰暗的死人眼直勾勾盯着她。

      北风呼呼,如哀鸣的鬼哭,极致的冷意爬上脊背,谢鸳心乱如麻,她双膝发软,却被人扣住手腕。

      “公主,您知道为什么穷人只能雪葬吗?”

      清宁冷冽的竹香从身后传来,指腹传到她腕间的温热几乎成了冰雪世界里的唯一热源。谢鸳勉强自己冷静,她站稳身体,抬起头,“为什么?”

      她的声线极冷,但沈浮白望着她的眼睛更冷,明明生得一双含情眼,眼底却覆满冰霜。

      “公主可知祭拜上坟需供祭品。可活人都吃不饱,哪里有祭品去上供死人呢。”日光透过树梢照在他白玉无瑕的侧脸上,沈浮白毫无表情的面孔上渐渐浮现出一抹阴鸷。

      “若不是天家包庇,边关百姓岂会受尽欺压,无处申冤。”

      “你什么意思?”

      无数个荒谬念头从心底划过,谢鸳嗓音发紧,沈浮白却没回答,松了手退开两步。

      “小姐,有急事禀报。”

      身后头,咯吱踩雪声渐近,秦卫尉毕恭毕敬地拱手,“苑州信使来了消息,将军他情况不太好,要您即刻启程。”

      “好。”急事在前,谢鸳本应立刻动身,可她想了想又弯下腰,对上宋花黯淡的眼睛。“等我,我会回来帮你报仇。”

      金光灿烂,雪天一色。

      宋花拽紧住沈浮白衣角,两人无声目送谢鸳离开。

      “先生,您说姐姐她真的会回来吗?”

      不会,沈浮白心说。

      从小耳濡目染,他知道皇家人有多冷血,今日谢鸳施舍同情是因为宋氏兄妹没触及她利益,但她若在边关替宋树出头,那她便要替千千万的‘宋树’出头。她这个从小生活在而屡我诈皇宫的娇贵公主,不会去做这种傻事。而从刚刚谢鸳被死人眼吓得花容失色的反应来看,她应该回去就会将这一切都抛之脑后。

      但最终,他却道:“她会回来。”

      听见沈浮白的低语,宋花松开手指,微颤长睫下的那双死眼,渐渐透出明亮生机。

      .

      山野官道,十几个黑衣禁军前后护卫着一辆华贵马车笔直前行,寒风吹动帷裳,不时传出女子呕吐的声音。

      马车内部宽敞,毛毯铺陈在底,案桌旁还立着精美的小火炉,炭火袅绕,照不暖谢鸳坠冷的心,她半倚在榻上,小脸惨白,不停地唤织春换水。

      手指浸泡在温水里,她忍不住想起埋在雪底那双空洞的死人眼,“哕”谢鸳又一次干呕。

      “公主,您怎么了?”

      一下山更衣沐浴还不够,短短一段官路,把手洗了数遍。织春忧心忡忡地用手探谢鸳的额头,发现有些发热。

      “脏......”谢鸳有气无力地掀开半边帘子,窥得一片雪光,她盯着不断倒退的雪山,树影飘飘,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树下盯着她,喉头发涩,“织春,小花说明月山是墓山,我刚刚还摸到了死人的眼睛......你说埋在雪里那些人是谢家害死的吗?”

      “呸呸呸!”

      雪里怎么会有死人,定是宋树的凄惨死状惊吓到公主。织春紧着头皮拉下帘子,又扶谢鸳躺下。

      “您啊就是烧迷糊了,睡一觉就好。”

      谢鸳昏昏沉沉地坠入黑暗。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马车不疾不徐地稳稳停在驿站门口,有人来回走动,有人搬东西,细碎声响将谢鸳惊醒,她猛睁开眼坐起来,把织春吓了大跳。

      “公主,你醒啦。秦卫尉说雪天不好赶夜路,明天早晨再出发。”

      灯影照亮谢鸳额头的细汗,她迟钝地点点头,一开口,嗓子沙哑的像灌了沙子。

      “我们下去吧。”

      踩在马凳子上,冷风拂过,谢鸳清醒不少。正当两人往里走时,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织春回头看,月光下,一匹黝黑的千里马拉着辆镶金马车快速朝他们冲来,她心头猛跳,“小心——”

      “吁一吁一”

      驾马的小厮拉紧缰绳,马蹄急刹,只听“砰”一声,马车内的人狠狠磕在车架上,紧接着传出一道暴跳如雷的男声。

      “来福,你这贱命是不想要了是吧。”

      身穿蓝色锦袍的男人掀帘走出,他脸色凶狠,以至于清秀的五官有些扭曲。

      空气中飘来淡淡酒味,下一秒,小厮被男人狠狠踢下马,滚了一身泥水也不敢抱怨,他战战兢兢地爬起跪下。

      “少爷,奴才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惊慌失措间,小厮瞥见灯火下的两道影子,他绝望的目光瞬间迸出精光,“是她!”

      他指着谢鸳谩骂道:“是这贱人故意站着不走,才害少爷您撞了头。”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哇
    比心,鞠躬~
    每一个字都是认真在码,所以感谢每一个认真阅读的小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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