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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3第一块蛋糕 ...

  •   莱菲欧司带领着众人沿着塔西摩尔外侧的小径走去。
      科菲米尔家族的宅邸在远处的山峦上,看上去影影绰绰,像是一只盘旋着的黑鸟,或是一只翱翔天际垂头俯瞰着的巨龙。
      高度或者别的什么因素,使它极其具有压迫性,让人见了便心生畏惧。
      阿萝拉时不时望向下方逐渐变小的城池,那些建筑的位置给她一种某名的熟悉感,就像是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还没等到她回想起来,就先行抵达那座科菲米尔家族的宅邸。
      它的确是居高临下的,字面意义上来说。
      ——因为它是漂浮在半空中的。

      宅邸和位于王都的城堡形制极为相近,不论是通体的白色,还是寓意着向光明神米连尼亚祈祷,希望荣获圣恩的尖塔式构造。
      移动建筑通常只有一种,有着或者有过法圣坐镇的法师塔。
      阿萝拉转向莱菲欧司,不免生出讶异,每一座法师塔都理应在历史上留下姓名,因为那是人力所能企及的巅峰杰作。
      但阿萝拉很确信,所有市面上流传的记载中,并不存在面前的这一座,即便如此,她语气却是笃定的:“法师塔。”
      “是的。”莱菲欧司回应。
      他的神情中没有欣喜,也没有因见证奇迹的与有荣焉,直似一块石头投入死海,没溅起半分波澜:“它是克莱蒂亚?科菲米尔的法师塔。”
      魔法。
      一点思维的火花被点燃,阿萝拉向着边沿走去,俯瞰着,整片塔西摩尔尽在眼底——黑色的屋舍错落有致,抽象成一个个位点,而三面环绕的山脉则是自然形成的圈阵范围。
      唯独的通路蓝石峡谷在这昏暗的,将要坠入夜色的时候星星点点地发着光。
      这一切在阿萝拉脑海中被分解,被整合。
      她说:“黛芬斯法阵?”
      屋舍覆盖了每一个法阵所需要的节点,缺少魔纹回路传导魔力,但也不能排除它们深藏在地下。
      黛芬斯法阵是最富盛名的防御法阵,比起其他还可能被攻击的法阵而言,它更像是把法阵所处空间切割下来,强制性隔断。
      哪怕看得见外界,也能被外界观测,但本质上两者并不同处于同一位面。
      值得一提的是,那法阵是两百年前的杰作之一。它的原理仍被运用,但其本身则因为性价比的缘故被抛弃到了历史之中。
      莱菲欧司没有立刻回答,相反地闭上眼眸,像是去平复心神,再度出口时仍难掩讽刺之意:“这可是伟大的克莱蒂亚唯一的恩典啊。”

      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走到更靠近宅邸的地方,透明的只能在光线作用下隐隐得见的壁面容纳了他,然后一只全身附着银色光泽的镜灵凭空出现了。
      他将镜灵递给他手环送予阿萝拉:“科菲米尔宅的通行令。你可以在整片塔西摩尔自由活动,不会受到任何阻拦。”
      “谢谢。”阿萝拉接过手环,佩戴于左腕。银环由着几条细丝缠绕而成,点缀着几株分不出品种的小花。
      原本空无一物的腕间有了新的事物,就像是某种约定或者约束。
      阿萝拉并不习惯饰品,即便那更该称呼为通行证,但人总该是会变的。

      法师塔的空间理论上是无尽的——只要魔能足够。
      装下五十余人不会是问题,但舒适度就要另当别论了。
      晚上的食物相当随性,也符合塔西摩尔的传统。
      塔塔果,充当主食以提供饱腹感,味道和口感近似黑面包,搭配混杂魔兽肉和蔬菜的杂炖。
      优点是能吃,缺点是能吃。
      莱菲欧司吃起来面不改色,早已习惯如此,克洛维亚来的使团倒是面有菜色——塔西摩尔和克洛维亚的争执已久,在暗潮来临前又不能拆伙,就得忍受互相折磨了。
      阿萝拉不置可否,毕竟按照她学习神术的基础便是“一视同仁”。
      精致美味的食物,还是潦草能吃的食物,只要能够填饱肚子,都是相同的。

      之后分配房间的时候,因为有了“食物”作为预期标准,使团的众人不抱有太多的期望,反倒是都能接受了。
      简洁,有着床铺和盥洗室,功能满足人类一天活动的需求。没有王都惯来爱铺设的羽毛被,也没有精致的装饰,但也称得上良好。

      阿萝拉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真正独处的时候难免思绪万千,这里和她呆过最久的房间没什么相似之处,最重要的是没有了一向陪伴着她的人。
      她走到窗边,窗帘是某种分辨不出种类魔兽的皮毛,大抵是就地取材的缘故,塔西摩尔惯用兽皮作为材料。
      阿萝拉看向外界,夜色怪诞地流动着,黑色的浆液弥漫着不祥的气息,极致的冰寒之下,似乎轻一触及,魂血都会湮灭成为微不可见的粉尘。
      象征疯狂的红月高悬天上,传闻中它会使魔血沸腾,理智丧失。
      往常她会和西撒在一起说些什么,说什么都可以。
      但现在只有她自己。
      她并没想象中那样渴求和西撒重新取得联系,大概是因为这个时刻她仍旧觉得难过,以至于不想见到“罪魁祸首”的面貌,更遑论细听他的苦衷了。
      问一百个,一千个人来回答,阿萝拉也不会比克洛维亚帝国失去塔西摩尔这个屏障来得要紧,但她唯独不能够接受西撒也这么想。纵然以他的职责,这选择再正当不过。
      她摇摇欲坠的心告诉她,这不公平。
      西撒从来不是被选择,他就是阿萝拉的唯一。她付出所有,理应获得相同的待遇,可是没有。
      他把她放置于天平,泯然如其他事物,权衡斟酌之下又选择放弃。
      这不公平。
      阿萝拉想,她似乎正融化于那片夜色,破碎成万千尘埃。
      仇恨。
      要么全然爱着,要么只余恨意。魔物的内心本就该是如此极端。
      ……不该这样的,也不能这样。
      阿萝拉鸢紫色眼眸黯淡着,维系着满布裂痕的爱火——那火焰,快要把她自己都焚烧殆尽了。
      在她挣扎之时,向着谷底滑落之前,她的眼前出现一只蝴蝶,它由着纯白色的光芒组成,每一次扇动翅膀都会洒下犹如星屑的金色粉尘。
      温暖的,明亮的,是相隔千里试图抚慰她的拥抱。
      格罗菲特,他的父亲。
      ……这不是她的选择,她父亲也绝不会希望见她沦落至此。
      可爱得不到对应的反馈是痛苦的。
      她失了力气,跌坐在地上。
      阿萝拉凝望着那血红色的月亮,月神阿忒利洛娅那神秘莫测的笑容变得嘲弄起来,像是怜悯着她的不幸。
      ……假若她对“爱”的定义出了差错,离散才是它的本质呢?
      心跳交错着回应她。
      前任圣子那悲悯的笑容浮现在她脑海中,温柔的话语重复着,似是在过去就窥伺到的未来某种真相:
      “去爱吧,不要憎恨。”
      一遍遍的循环往复,像是又一重魔咒。
      阿萝拉想着爱应具备的概念,想着格罗菲特曾经对她讲述的故事,她来到这片土地,或许是被命运牵引着。
      爱。
      阿萝拉品味着这个字眼,终究获得微妙的安宁。

      第二天阿萝拉没遇到莱菲欧司。
      据管家镜灵讲述他和那些药剂师去往实验房去测试药剂了。
      阿萝拉准备独自去塔西摩尔城区看看,看这座她将要住下的城镇。

      昨天将近夜晚才走过山径抵达科菲米尔宅,周遭纵然覆盖着植被却难辩清细节。
      现在,阿萝拉能够认出它了,塔塔果树,约一百五十年前法师们无意间发明的新品种,优点是有水有土就能长,换句话说,元素在的地方就很难再有忍饥挨饿的情况出现。
      阿萝拉沿着小径走着,她能看到那扇漆黑的城门。
      就像另一种选择的开端,也像是兽类择人欲食的口部。

      这是第一次阿萝拉踏足塔西摩尔。
      道路不像王都那样平整,随着脚步踏过会溅起些许的尘土。
      屋舍统一是由石头堆砌成工整的四方形,上方却是呈现拱形,庄重而宁默的黑色让它看上去冷硬又坚固,就好似一座座陈列在大地上的棺木,仔细观察,墙面上雕刻着各式纹饰,像是私人定制的偏好。

      塔西摩尔的模样似乎印证了王都和那些贵族们嗤讽鄙夷的那种茹毛饮血的野蛮。
      过路的行人哪怕形貌仍旧像是人类,但多多少少都会有着野兽的特质,手背附着磷片的都算是轻微的异化,其他的头部长着犄角、面部被古怪的纹络覆盖、后背长出无法飞翔的肉翅,眼瞳像是昆虫一样是复眼……种种血脉混杂表露在外的象征都屡见不鲜。
      这种像人而又非人的模样,的确很容易让普通人感到惊恐,但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时候他们相处到算得上融洽。
      甚至比阿萝拉所见过的人们更加亲密——
      他们在塔西摩尔是正常的,是不被排斥的异类。他们是相同的,相同的出生,相同的成长,相同的死亡。
      哪怕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血脉相连,却胜似兄弟姐妹。

      但正如仍被保留的源自于龙族建造的斗兽场一样,近乎野蛮的“争斗”更是这里的主色调。
      远处的小巷中,四五个孩子打作一团。
      最后只余落败的那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听到逼近的脚步声时又很快弹坐起来。
      阿萝拉看见他裸露在外面的面颊上覆盖着赤红色的磷片,那双烟灰色的眼眸中只有着戒备与冰冷的质感。
      “我帮你疗伤吧。”阿萝拉说。
      即便有着魔兽血脉的人天生的自愈速度很快,但她依旧没办法看着孩子在自己面前受伤而不顾。
      没有察觉到恶意,那个孩子没有回答,没有呼痛,默许了她的靠近。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判断在这种情况下,他是打不赢的。
      胜者拥有一切权力。
      他看到浅黄色的光点顺从她的意愿流动着,原先青紫的伤痕都淡去了,甚至没有想象中应有的疼痛与虚弱。
      他有些无所适从,好半天才犹豫道:“谢谢?”
      “你们为什么打起来?”阿萝拉面对着他坐下,微俯下身,视线尽量平齐。
      “打架需要理由吗?”孩子反问。
      食物,住所,领地,权属,恩怨都可能是理由,但也可能都不是。

      分享食物去拉近关系总会是没错的。
      巧克力蛋糕散发着甜蜜的气息,阿萝拉为这下意识的选择懊恼了一瞬——西撒偏爱巧克力,而阿萝拉更喜爱莓果。但看到他被点亮的神情,巧克力就成了更好的选择。
      他不在这里,但蛋糕总是美味的。

      孩子却没有接过去。
      “不要吗?”阿萝拉放轻了语调,“吃了甜点心情也会好起来的。”
      看到孩子神情中的戒备,阿萝拉取出碟子将蛋糕分作两半,给他其中一份。
      阿萝拉先吃了一口,孩子才接过去。
      “……很好吃。”他说着,吃了一口就放下了,“不过我们不需要这些。”
      孩子笑起来,这让他有着和年龄相符的纯稚:“如果不能胜利,死在今天,死在明天都是一样的。”
      他看着蓝石峡谷的方向,像是看见一部人的过去,看见所有人的未来。
      ——并不压抑,更近乎于一种漠然。
      只吃了一口的蛋糕放在原地,他又认真地说了一声“谢谢”。
      阿萝拉目送他离去,自己却在这里坐了很久。
      ……这里和王都并没有半点相似。因为这里毫不期望明天。
      今天的太阳灼热得赤烈,直视着的时候恍惚间能够流下泪来似的,从拉菲特看去,从塔西摩尔看去,竟也会是同一轮太阳吗。
      阿萝拉叩问自己:
      你又能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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