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降临（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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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你不会带我来这里，母亲。”
硬制的尖头靴底在石头上发出呛啷的声响，穿着蓝丝绒的女人手持蜡烛在密室穿行，为年幼的男孩引路。
“抱歉，孩子，我没有像你想的那样爱你。”
“为你准备让我做你英雄事业的助手？”
“不，因为你的出生。”
某些古老油画的构图——意大利的、法国的，或者其他基督教派的画作，珍珠、姜黄、云母，蓝衣长裙的圣母与他的孩子。
“我们的家族都受困于此，情感解离，难以共情，过度自我……”宴会长裙裙摆随着女人的脚步波动起流光的弧度。
“可我仍旧生下了你，孩子。因为我渴望拥有一个亲人。”
年幼的一方跟在女人身后，“您希望我原谅您吗？”
“最好不。”
黑暗的下方是巨大的空洞，近乎于奇迹。若非先前的管家及时发现，增添了上下连接的石柱，这土地上的庄园房屋至少要因为山体塌陷坍塌一半。
“造物与人工的奇妙——对不对，小龙崽？”女人揽着他的肩膀，金色长发的发梢落在他的头顶，作为一个英雄，她的头发实在是过于长了，“对它问声好吧，往后你会熟悉它的。这里是‘龙巢’。”
阿里克斯在此之前很少去思考那些形而上的东西，当然，他读过那些哲学书籍，系统且粗略地学习。
记忆里这是母亲第一次带他走进红龙的工作领地，他将成为她英雄事业的助力。
“咝蝰，血液样本检测，”他扯开紧身的轻甲，在这时候没有比扯开一层保鲜膜更难。巨力，需要测试，他这么想。几乎是爬着攀上了手术床，“开启二级准备，关闭出入口、镇定剂。”
惨白的灯光从柱顶流泻而下，光柱投射出长发蛇尾的身影，冷光与屏幕在一瞬间运行，“好的，已接收。”
基础版型的人工智能，没高级到钢铁侠的AI管家那种地步，奥利维亚送给自己孩子的十六岁生日礼物。咝蝰这个名字，来源于它与龙相似的外貌。
亢奋，痉挛，抑制不住的攻击欲望，纯粹的破坏欲，野兽。
在被束缚带捆缚中挣扎时，在特制针头钻入皮下时，与身体的非理性亢奋相反的，阿里克斯感到一阵空虚与失落。
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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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莱文先生！请等一下——德莱文先生！”急促的皮鞋顿地声伴随着高跟鞋凌乱的声响由远及近，让阿利克斯停下手中无意识勾画的动作，从梦中醒来。
这声音太近，不，是自己的感官太敏锐。
他一把丢开手里的钢笔，将全身的重力都压在黑色椅子上，惯性推动它后退，视野因为焦点不同陡然放大，可以从单面玻璃里窥见窗外的风景。
从这个高度可以隐约看到美国东部一部分的海岸线，阳光照在这座高发达城区内鳞次栉比的大厦建筑群上，今日无云，天空蓝得很漂亮。
往日他的听力绝对达不到此等地步——这座写字楼的隔音，特别是这间办公室，在整个新布劳德都是首屈一指。
“进化”所产生的感官锐化在很短的时间内将他的身体转化为一个完美的破坏机器。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四元素通过自己这个媒介向外散发，填充并改造、侵蚀环境。他即是源头。
真好，一个活体的异世界大门。最佳解法是他立刻自杀。
神秘侧很快就会找来，但是没有，什么理由？
楼顶有停机坪，当然不是飞机的那种——至少这栋楼没有这么大的地方，所以是直升机。
“你尝试过飞过大气层吗？我是指在你的那个世界里。”阿里克斯询问，在只有一人的房间里看上去像是精神病人自言自语。
时间感官在一瞬间停止，在那一刻，高楼之下来回穿梭的车辆停滞，它们扬起的飞尘也一同定格。
“当然，有段时间我将月球划入了我的领地。”与他样貌相同的生物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出现在黑色办公桌边缘上，慢条斯理专心致志往咖啡里面挤奶油，“但是那里实在无聊，除了从那个角度看地球还不错以外。”
阿里克斯只能仰头看祂，“停止往我的咖啡里掺东西。”
“这是你把我叫出来的报复。”在液体表面挤出一个完美的奶油花后，波洛茨克直接将食指捅进去搅拌，“现在我非常，非常生气。”
年轻人叹气，“我该感到抱歉吗？”
“别总是抛问句，”波洛茨克慢条斯理地将手指抽出来，液体隔着一层空气低落，未曾沾染到他皮肤半分，“尝一口？新鲜奶油，我刚用炼金术造出来的。”
“我无所谓。”
一个极其，极其缓慢的动作，波洛茨克的脸上露出一点玩味的笑，他拿着马克杯将那杯苦液一饮而尽，动作如同海盗饮酒，“好吧，你真没品。”
“阿里克斯，我的兄弟，你在你的领地里……打击犯罪，”龙一字一顿，像是一种无需言说的嘲讽，“我以为你会做的更多。”
这像是个引诱。若单以此来看，简直称得上是拙劣，但祂的话里有话又表现得过于张扬——实在
年轻人皱眉，“我不是祂，波洛茨克。你说服不了我。”
“你需要一个理由，可孤独是不需要理由的，那是本能。”龙垂下身，面与面相对，祂的胡须今日修剪得非常“威尼斯”，祂领口的蕾丝与丝绸层层叠叠，看上去像是文艺复兴时期那些贵族子弟。即使是这样近的距离，他也没有闻到须后水的味道，祂像是一阵风，一片枯叶。
“你会明白的，这是基因，是宿命，是你每个时刻都会回顾的空白。”
“或许你会比我更加可悲，因为你曾经圆满过。”
祂喃喃，像是一个预言，又或者是谵妄者的呓语，超自然的化身。
“就像最后，我厌倦了虚假的天空，突破那层屏障，渴望一种新生，看到的只有宇宙。”
尾音落下，身影消散了，车辆穿梭，浮尘飞扬，文件仍然摆放在它该在的地方，能证明龙唯一来过的证明是空荡荡的马克杯。
向前躬身，阿里克斯从抽屉里取出酒精湿巾，沿着最近的锯齿边缘撕开包装，隔着白色的纤维制物去钳住马克杯的底部。
一个物证，关于这位居住与他身体租客的小调查。
唾液，指纹，杯底的咖啡残留物。这取决于龙的性质。
尼伯龙根。两人皆心知肚明。
将“证物”封存，白色打印纸翻面，遮住高楼与海面的线性速写，他双手交叉撑住下巴，等着那道必然动静不小的开门声。
可怜的丽莎，他认真地想了想公司给她的福利，暗下决心决定以后再提高一层奖金作为补偿。
无趣的交接工作做完后，今天算是阿里克斯道林正式接管公司的第一天，几乎留不下什么时间可以挤出来。
骚乱减缓，看起来除非极小可能德莱文把自己腿摔折了，那就是这位可敬的小姐确实拦住了这位固执的老人。
“滚开!”更加激烈的冲突声让年轻人皱眉，他走进门口，想要令可怜的助理小姐离那位无礼老头远一点。
门开的一瞬间，他看见德莱文几乎要伸手攥住她的领子，不——他是想要给她一个教训，一拳或者一个巴掌。
好一个牛仔老男孩儿！
“德莱文先生，好久不见——虽然我们前几天才见过。”阿里克斯道林倚在门框边上，挑起的眉毛与浅红的衣领让他整个人看上去轻佻且不庄重。但就连这轻佻也带着拙劣的生涩，像是一个佯装大人的小孩，“别为难这位女士了，我想你或许更想和我交流一下？”
“毕竟……你看上去像是来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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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克斯！道林企业不是你的一言堂，就连你母亲在世时也不是！”
砰！
“别这样，先生。我们最好都文明一点儿。”年轻人无奈摆手，“就是……文明点。”
“你要知道，现在全球经济下行，大家都过得很艰难，是时候做出些改变了。”阿里克斯看上去试图说服这个老人，语气很诚恳，事实上双方都清楚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年轻人摆出一副人事经理的派头，仿佛这只关乎于德莱文不合时宜的要求。
“而且，我以为这得到了董事会的一致意见。”这话一出，便和那些银幕上那些刻板的金融片里邪恶刻薄的反派没什么区别了。
德莱文当然知道这一切怎样发生，他们——那些人洋洋自得，以为抛出他这块老肉就可以让这毒蛇满足。可他哪里是蛇，分明是永无餍足的巨蟒！
“总之，不论我们之间的恩怨，德莱文先生，祝您假日愉快。”阿利克斯放下钢笔，整了整西装袖口银制的袖扣，露出一个不漏齿的得体笑容。
“你不能，阿里克斯，那些生意，你知道税务局那群人早就盯上我们了！”
“为什么不？”那双蓝色的眼睛聚焦在德莱文的脸上，不类鹰隼，更胜狮虎。
他已经十九岁了，五官也已经长开，也许是颜色过于浅淡的青蓝色虹膜，又或许是形状过于锋利的黑色眉毛、过于陡峭而狭窄的鼻梁的原因，即使是略微下垂的眼形，在这位过于年轻的掌权人身上异变成了一种潮湿又有攻击性的阴雨气，除了被亚平宁阳光精细晒过的蜜色皮肤，阿里克斯道林的一切看上去都过于“英国”而非资料上所写的“意大利混血”。
然而对峙的双方根本没有人有精力去看他的容貌。
一阵寒意从德莱文的脊背窜出来，董事会那群人把他推出来，阿利克斯接住了，但他会止步于此吗？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明白不可能，他们试图为年轻人的急促的脚步使些绊子、争取时间。
可看看他——看看这个年轻人的眼神，那绝不是急于开疆拓土的莽撞的狮王；那更像是在捕猎时审慎的某种冷血动物。
这份计划……到底准备了多久？是这位“小道林”，亦或者是……奥利维亚？
德莱文已经上了年纪，脸上恹恹的褶皱在那刻被激烈的愤怒激活，抖动着，仿佛一头老虎垂死时耸动脊背，带动松弛的斑斓皮毛，“你真是个切切实实的混账——”
“慢走不送。”年轻人双手手指撑住下颌，牙抵着牙笑起来，舌头在一侧尖利的犬齿边隐晦的绕了一圈，体面的嘴唇遮掩了皮下野蛮的一切。
在古老的时代，人们用暴力取得食物，力量是万事万物的通信证。现在人们用金钱代替暴力，权力在钱堆顶端熠熠发光，蛊惑着万千聪明人前赴后继。
阿利克斯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狗屎！”
看着老人怒气冲冲的背影，阿利克斯收起笑容，他现在看起来没有那种如同舞台剧般戏剧化的恶意了，面色平静如同一潭死水，但仍旧是锋利的。
……更不是和他们一同的一个。
“再见，德莱文爷爷。”阿里克斯说出口，音量小得只有超人能够听见，一个绝不正式的道别，“再见。”
他知道德莱文总会原谅，因为他所显示的攻击性，因为德莱文就是道林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所以这是他应得的，一周之内血翼会找上他，向他讨论那些关于走私D品与人口买卖的问题。
还有纵容谋杀拿到那些材料，间接杀人未遂的罪证。
“抱歉，小姐，咖啡。”阿利克斯眼神示意，“放桌子上就行，多谢。”
该说至少还给我了个眼神吗？丽莎·罗斯依言放下，内心满是无语。
作为合格助理的第一要义，就是别管你的上司太多事。
比如为什么明明之前桌上有了从楼下咖啡机接来的咖啡还要人从外面带来一杯。
“您还有什么事吗？先生。”尽管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丽莎脸上还是不变的营业笑容。
不用了，谢谢。阿里克斯原本想说的话在看到这笑容的时刻最后还是没有吐露出口。
接下来就是阿里克斯道林自己的事务了，他喝了一口罗斯小姐送来的咖啡，压住舌根的苦意，低头继续处理起其他文件。
办公台上奥利维亚捧着一束香水百合将外套拢在臂弯，隔着一层玻璃定格，笑得矜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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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第5章 第五章 降临（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