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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命之恩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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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阳台没呆多久明来就发微信过来了。初阳回了个好,然后拍拍T恤让烟雾尽可能地散去。
连明来也不知道他兜里揣了烟。
他越来越有很多秘密。
回到包间外,初阳还没推门明来就率先出来了。
明来面目沉静,初阳看不出来他和父母谈论了什么。然而下一秒,苏青拉开门走了出来,停在明来背后。
苏青娇小却优雅,额前总是几捋碎发,平添几分让人心怜的脆弱。
“走吧。”她仰头对着两个孩子说。
明来没有回应,初阳立即察觉到不对劲,但是现在在苏青眼皮子底下他没发法儿开口。
出租车驶到“朗悦”酒店大门口时,初阳突然反应过来原来苏青阿姨是搁这儿查他们来了。
下了车,他便立即试探:“叔叔阿姨也住这儿啊?”
“那是肯定的呀,一同出远门了哪还有大人和小孩还要分开住的道理?”苏青说。
初阳觉得自己真是傻逼。心虚什么?
他淡定地跟着两位大人办入住手续,然后与他们一道走进电梯,一路沉默。
俩大人和妹妹的房间在六楼,初阳和明来的在五楼。但电梯停在五层的时候,苏青跟着他们一块儿出来了。
而明奇抱着孩子,始终沉默。他自打来北京都没怎么说过话,只是照顾孩子。
这时苏青对他说:“你先带夭夭上去,我等会儿来。”
明齐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初阳能察觉到他们应该是吵架了。
走到507门口,明来掏卡放到感应器上,门叮一声,自动开了。
他和明来共用的行李箱大喇喇地敞在床前,里面乱七八糟一堆衣服,还有他们提前买好的洗漱用品。
单人大床房,共用的行李箱,登对的洗漱用品……以及那堆躺在床头柜抽屉里的避孕套。
初阳内心很平静,甚至在自嘲地笑。苏青说带明来复查真假不知,但来这儿捉奸确定无疑就是真的,是她唯一来这儿的目的。
她扶着门,换上明来递来的一次性拖鞋,勾着腰边打量边说:“你们俩啊,多大人了还睡在一起?”
换好,她直立起身体,目光定在洗澡间。
两个大男孩的内裤晾在里面,并排,颜色相似,大小无差。
苏青含笑转回目光,走到行李箱旁边,没蹲下去,只是略略扫了一眼。因为不用再确定了,她的儿子就是大逆不道地又和宋初阳谈恋爱了。背着她,以提前来面见编辑的缘由趁机做些她无法接受的事情。
她只觉得像有个搅拌机在胃里面把她的食物搅碎了,噼里啪啦地,所有食物混杂在一起的臊味令她恶心,令她发晕。
她想喝饮料,想把她的胃给疏通。
于是她对初阳说:“小阳,阿姨好想喝汽水,你下去帮阿姨买一瓶好不好?”
“不好!”
苏青的脸唰地一下黑了,她收起那副总是温柔的表情,目光直直地落在初阳脸上。
初阳只觉得她目光深邃如地狱,像要把自己吸纳进去。
但下一秒,那眸子又亮了起来,嘴角浅浅地弯起,声音淡而清透:“那好吧,既然你想听我们母子俩谈话,你就听吧。”
“初阳,你先出去。”明来捏着拳头,冷静而克制地说。
但苏青却赌气似地说:“不用!”
然后她走到床头柜面前。
明来立即一个健步冲过去挡住,面色也终于严肃起来,几乎是抵抗地、历声道:“够了!”
“拿出来!”
苏青朝儿子伸出右手,手心朝上,五指摊开。
母子俩彼此僵持着,谁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初阳走过去,拉开另外一边的床头柜,把那堆避孕套全部捧出来,捧到她和蔼可亲且温柔美丽的苏青阿姨面前,用他儿时学乖讨巧的语气说:“阿姨,我们什么都没做。真的。”
苏青没有接,也没有看他。
下一秒,初阳猛地一下把套子扔进垃圾桶,笑着,但语气却已经冰冷至极,仿佛他面对的是他仇恨万年的敌人:“你还是不放心的话,从今往后,我和他绝交!”
“初阳!”明来终于如梦初醒般,恶狠狠地说,“你先出去,听话!”
“我另外给你开房间。”苏青又去牵明来。
明来的十指并拢,微微弯曲,苏青的指头就从手心那个位置合上去,仿佛只是轻轻地兜住。
但在初阳的视角里,母子俩的手扣成了一个牢固的环。
解不开。
从小到大苏青都是这么牵明来的,一直未变。
苏青拉着明来从初阳面前走出了房门,而明来也没有回头。
初阳以为会有一场闹剧,他做好了给这个大人下跪认错的准备,但是苏青就是有把矛盾化解得烟消云散的能力,仿佛刚才那场对峙不曾发生,而他宋初阳也从来没有说过和明来永远绝交这样的话。
对,他为了证明自己和明来还没发生无可更改的关系而说了狠心决绝的话——和明来永远绝交。
他没有过问明来的意见,就这样莽撞愚蠢地说出去了。
而明来也好像生气了,他刚才的语气慌张又很无奈。初阳便知道,自己冲动了。
他不该强迫明来重新和他在一起,不该答应让明来提前来北京,不该买那堆套子证明他们的关系致使他们在大人面前无地自容,不该说那句丧心病狂其实他根本做不到的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愚蠢而蛮横,自私且暴躁。但是他无法控制。
他感觉自己,快要烂了。
而另外一边,母子俩就站在狭窄的走廊里。酒店走廊里的光向来是昏暗的,直直垂落,打在人脸上,阴森而寒冷。
苏青已经放开明来,原本牵着明来的手此刻捂住眼睛。她的肩膀微微颤动,配合着捂眼睛的动作,就好像在哭。克制而伤心地哭,无声,却似在纵情宣泄。
就这样站了两分钟,明来还是伸手揽住了苏青,将她轻微地搂在怀里,“好了,我错了。”
语气很轻,似鼻息,令人发痒。
小时候自己哭的时候妈妈也是这么哄他的。会说“我错了”的动情美丽的妈妈,她的儿子长大成人了,就要反过来哄她。
这没什么奇怪的,明来一直告诉自己。
“千万不能做傻事,好吗,儿子,你不要让妈妈伤心。”
“好,不让妈妈伤心。”
2.
第二天初阳是被苏青的电话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接起来,但不想说话。苏青还是温温柔柔地叫他起床。
初阳说不用他们送,自己能去学校,而且现在还很早,才9点。
苏青就说:“我们送你过去了还要回来接小明呀。”
意思就是不能让他和明来在一起了,即使只是走在一起,陪着去逛一逛校园都不行。
初阳不应。
苏青也沉默了几秒,但还是很耐心地说:“这是你爸交代我们的,得好好把你送到学校去。”
“他怎么不自己来?”
“还不是你们俩不听话,非要提前来,那我们都在这儿了他还白跑一趟干什么?径州离北京又远。”
“是这样啊。”
“好了好了,快起床了啊。”
磨磨蹭蹭地,初阳还是让明叔和苏阿姨送了。为了不让明来跟来,他们把妹妹交给了明来照顾。走之前初阳都没见上明来一面。
但是无所谓,初阳想,他们可以发微信,可以打视频,等央美开学了之后他就溜去找明来。给明来正式道个歉,说他不是有意说出那句话的。
他计划得很好,时间也过得挺快,不一会儿明叔和苏阿姨就走了。舍友都还没到,初阳就很认真地整理床铺。
把宿舍打扫得焕然一新窗明几净了之后,终于迎来第一位室友。上海的,跟他用上海话打招呼。叫周小乙。
看到宿舍这么干净,周小乙还挺吃惊。初阳也不含蓄,说是自己扫的,周小乙瞬间上去和他碰肩。俩人对彼此的印象都好,就搭伙儿去吃饭。吃完回来时,剩下的两位舍友也到了。
三兄弟看上去都很正经那种,两个戴了眼镜,也爱笑。
他们一起去领新生物品,然后穿上学院的白色T恤参加新生大会,新生大会完了之后就等着第二天的军训,剩下的时间新生自由安排。
初阳就给明来发微信。
【爱因斯坦·宋:怎么样了?】
聊天界面没有立刻显示“正在输入中……”。
初阳的心脏好像被手指按压了一下。
【爱因斯坦·宋:她怎么说的?】
还是没有回应。
初阳把手机揣回兜里,跨上共享单车,往学堂路骑。
他骑得很慢,要尽可能地避让开大部分还没骑车的学生。
前方就快到学堂路和生命科学院的丁字路口,树梢间撒下来的夕阳毫不偏差地落到他身上。
校园广播里主持人的声音结束,响起一首钢琴曲,初阳觉得耳熟,大概是某部电影里面的。
优柔却又孤独落寞。
他身后不知道谁按了一下自行车铃声,很近,犹在耳旁。初阳眯了眯眼,偏眸看去。
张阅宁以和初阳一样的姿势停在那轻薄易逝的光里,单脚踩地支撑着自行车,双手捏住车把,脊背略微弓着,勾出单薄瘦削的脊背线条。他目光略略往下垂,向初阳凝视。
三个月前,他也是这样出现在初阳面前。平淡的神情,单薄的身体,像风一样,是轻盈的。没有任何目的地到来,掀起初阳的情绪之后再无声无息地离去。
但这次,他们隔得很近。
钢琴曲忽然急躁而沉重起来。
前方学堂路拥堵,大部分骑车的人都停在这个路口。其实周围很吵,但广播的声音足够大,音乐足够激动人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一分钟,上一首钢琴曲结束了,紧接而来的是享誉世界,闻名遐迩,无论哪个年龄无论身处何地或许都听过的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