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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57章 袒露心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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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八点左右,饭菜全部上桌。方同解下围裙,坐在了初阳和张阅宁对面。
方晴好还没有到。
初阳和张阅宁面前的茶杯已经空了,方同要为他们续,初阳立即说:“我们来吧。”
说着,张阅宁已经起身去厨房端茶壶去了。
“晴好学姐,她……”
“哦,我打电话催催,这孩子。”方同从沙发上摸出手机,用食指略微用力地点开通话记录。
但是并没有拨出去。
这时张阅宁已经回来,先把方同前面的茶杯续上。他看到方教授手机里的所有通话记录都是方晴好。
在他们来之前,方教授已经打过很多个给自己女儿了。
张阅宁坐下,碰了碰初阳。初阳与他对视一眼,立即明白了什么意思,便对方同说:“晴好学姐她不愿意来也没事,我会找个机会给她道歉的。今天我们要和你说的事,她在不在都没关系……”
“她是你姐。”方同打断初阳。
“不是。”初阳说,“是学姐。”
初阳的语气蛮横,仿佛一个维持自尊心的小孩。
方同放下手机,连头也垂了下去。
他也知道今天初阳过来是要说什么。
“学姐确定不来的话,我们先吃吧,教授您做了一晚上,我和阅宁会好好享受的。”
方同抬起头来打量他们二人,虽然都是十九岁的孩子,稚气还未完全褪去,但是他们脸上相似的那种固执和冷静,强悍到令他觉得自己做多大努力都只会徒劳无功。
所以他没有力气,语气软绵绵地道:“那就吃吧。”
他就是这个没脾气没胆量的样子,用自己儿子话来说,就是懦夫,贪生怕死,不敢承认那些朋友对小尹的觊觎,因为他无法对抗他们。
这样的他,又如何与初阳视之为榜样的宋先凌相比?又怎么能代替把初阳教育得礼貌周到优秀上进的宋先凌成为初阳的父亲?
“教授,您先吃。”初阳说。
张阅宁也道:“你动筷了我们才敢吃。”
“哦,好,好,吃吧,吃吧。”
三个人安安静静地吃饭,吃到一半,外面的门滴滴地响起来,像是有人在输入密码。
初阳放下筷子,注视着方同。方同看向外面。
五秒后,门开了。方晴好走了进来。
她穿的是蓝色长大衣,头发扎成马尾,额头两端落了些碎发下来。她将碎发捋到耳后的同时,目光也向初阳他们这边瞥过来。
“初阳来了啊?”她状似无知地问。
初阳立即起身,张阅宁也跟着起身。
方晴好震惊地看着他们道:“这阵仗,干嘛呢?”
初阳等待着方晴好走过来,在方同旁边——他正对面——坐下。
“学姐,我们来为昨天晚上的事道歉。”初阳道。
“不应该是跟我道歉吧?”方晴好笑道,“应该是给陈叔叔他们。”
“你听得懂我的意思,学姐,如果不是张阅宁带着你及时赶来,可能我就会酿下大祸。”
方晴好不说话了,她双手抱胸,瞥了一眼她爸。
方同赶紧摆摆手道:“好了,多大的事儿,那我以后也不和你陈叔叔邱伯伯他们来往的,不用管他们啊。”
初阳看了眼张阅宁,手握住了张阅宁的指尖。
张阅宁说:“出言伤人,泼酒无礼,我们俩都有错,也都让方教授和学姐在朋友面前有些……无地自容。我们郑重地给你们道歉。”
说完,俩人同时朝父女二人鞠躬。
方同看不下去了,站起来拉张阅宁。
他不敢碰初阳,但他知道初阳会听张阅宁的话。
“阅宁啊,我呢,年纪一大把了,不会在意这些小情来往的了,我现在只想和我家人好好的生活在一起,我只在意我的家人了。”
张阅宁听明白方同的意思,但是他不能替初阳做决定,于是就没开口。
初阳观察着方晴好的面色,很平静,看不出来她到底原不原谅他。他知道,其实原谅他就等于是接受了她爸欺骗她自己还有个儿子的事实。当初可是她把初阳带到自己父亲身边的,当时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父亲日夜思念的那个女人会是自己出轨的母亲,而她一眼便察觉到与母亲极其相似的宋初阳……其实就是自己的弟弟。她同样是被欺骗的小孩,同样要维持自己在父母面前的骄傲和自尊。
所以她不会那么轻易松口,就像初阳不会那么轻易承认方同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在血缘关系里,他们擅长用任性固执的一招来掩饰自己的过度在意。初阳忽然觉得,方晴好最好不要原谅他,这样才恰巧能说明他们之间有着不可分割的血缘关系,遗传陈尹任性妄为又自由果敢的强大基因。
果然,方晴好还是不说话。
初阳在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拉着张阅宁坐回到沙发上,这时方同也不好一个人站着了,他主动给女儿碗里夹菜。
但是方晴好却一下把碗推开,烦躁道:“别给我夹,我不吃。”
她站起来,边往自己房间那边走边说:“爸你做什么决定我从来都没干预过你。”
走到玄关,她手搭在门扣上,又回过身来补充:“同样,从小到大无论我做什么决定,你也是支持我的。”
短短两句话已经把她的意思说明白,方同汗颜,收回目光对初阳说:“我们继续吃吧。”
“教授。”初阳语气温和,“我们其实已经吃饱了。”
方同的脸瞬间沉了下去,无论他脾气多好,此刻被这两个孩子这么伤害了也还是有点承受不住,对初阳低喝道:“吃完!”
“我们今天来就是想跟你告别的。”初阳开门见山,“你看出来了,我和张阅宁的关系很好,我和他在外面租了房子,休学期间我会在那里住。”
方同沉默地吃饭。
“心理医生那边我也不会再过去了,他对我没有任何作用,我自己能好起来。”初阳继续,“还有你以后别再管我,你管好你自己的女儿就行。”
初阳等了半分钟,方同仍然没抬头。他的耐心已经耗完,拉起张阅宁就要走。
“砰”一声,筷子被砸在了桌面上。
方同抬头瞪着他:“你哪里也不许去,乖乖给我治病。”
初阳冷笑了一声,“您没资格管我。”
方同站起来堵住他们,对张阅宁说:“你也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学生,张阅宁,我了解你,你一定是希望初阳变好的是吧?”
“教授,”张阅宁冷静道,“我们会去找对他真正有帮助的人。”
“你们是学生,你们知道些什么?”方同对着外人还能拾起自己一点威风,“那个心理医生是国内顶尖……”
“顶不顶尖不关我的事。”初阳打断他,“我现在就只愿意和张阅宁在一起,我自己会好起来,我他妈不需要什么心理医生!”
张阅宁握紧初阳颤抖的手。
“你!”方同气得说不出话,“你,宋初阳,现在你。”
“事情已经说明白了,我们走吧。”初阳也握紧张阅宁。
俩人越过方同,走出了方家大门。
2.
这顿饭吃得不愉快,初阳的心情也不算太好。
回到家时他对张阅宁说:“以后我就能天天和你在一起了。”
张阅宁回答说他很开心。
“可是你这样子不像。”
张阅宁解释:“因为我还是担心你的病,确实得治。”
“这话听起来像骂人的。”
张阅宁对他宠溺地笑笑,而后转移话题:“你和晴好学姐……学姐她不知道你们是同一个妈妈?”
“嗯。”初阳解释,“当初她跟我说过我和她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她不知道我妈就是她妈,张阅宁,晴好学姐她也和我一样,一直活在欺骗中,所以其实我知道她为什么不肯原谅我。”
“辰那跟我说,你妈在两边都没有结婚,只是生了你们,是吗?”
“她是一个不婚主义者。”
张阅宁垂着眼皮,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的家庭情况和我家有点像。”
“嗯?”
“我爸我妈是联姻的,但我爸后来出轨了,在外面也生了很多孩子。”
初阳:“……”
他感觉到现在这个世界是一个弃儿的世界,大多数孩子被生下来,又要被抛弃。
“后来我爸我妈离婚了,我妈又去和其他男人组建家庭,又生了孩子。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认识那么久了,我都没提过他们。因为我恨他们。”
“张阅宁。”
“没事。”张阅宁摸摸初阳的脑袋,将初阳带到他怀里搂住。
初阳柔软的指腹贴在他的脖子上,像小猫爪子的肉垫那样令人暖心。
他的心脏为此柔软又迅速地跳动,和初阳认识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把心事说给初阳听,竟是前所未有的紧张。
“以后,你真的不在国华念书了吗?”
“嗯。”初阳闷在张阅宁肩膀上的脑袋轻轻点了一下,“张阅宁,我要去国外。”
“你休学材料弄好了吗?”
“没有,监护人那边没人管,学校给教育局的材料提交不了。”
张阅宁放开初阳,抚住他的双肩道:“所以现在是怎样的状况?”
“我已经旷了一个学期的课,按道理是要休学的,但是监护人死了,这个材料就无法提交。学校那边要等方同把监护人资格变更过去,再由方同替我来办。如果没有休学,我就等于是无故旷课,还殴打教授,这些行为累积起来已经够把我开除了。”
“那你又和方同闹掰?这样休学办不下来申请国外的大学很难的。”张阅宁无法理解。
“张阅宁,我说的去国外,也许不是去国外读书。”
张阅宁:“……”
缓了两秒,张阅宁如从溺水状态中挣扎着活过来,他急切问:“那你去国外干什么?国外现在疫情更严重。”
“不知道。”
“宋初阳!”张阅宁捏住他的肩膀,指甲几乎抠进去,“你和我分手,让我好好读书,那你呢?你跟我说去国外却又不是去念书?!”
“你别着急。”初阳把张阅宁的手拿下来握住,有意地安抚着,“我跟你说我生病的状态。”
张阅宁屏息凝神。
“我已经丧失学习能力了,至少,可能这几个月之内都无法好起来,我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八个月我没有看过一本书,没写过一个字,我没有时间观念,我把一切都忘了,我积累了十多年的知识,全部都忘了。我就是,处于那种,对任何事物都没有感知力的状态中,或许就是别人所说的浑浑噩噩,也许比浑浑噩噩糟糕一些,就是,你明白吗?这个世界发生什么都与我无关,我对他们没有任何感觉。”
张阅宁的嗓子灼烈般燃烧又堵塞,“对我你也没有感觉吗?”
“我对爱没有感觉。”
“我说的是我,不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