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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37章 是我的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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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初阳醒来的时候要找爸爸的这个念头就更为清晰。
然后他下床去洗澡间洗漱,用剪刀把自己的头发剪碎,这样就不遮眼睛了。他又煮了碗面条吃,吃饱了,他就去收拾行李。
去西藏需要带什么东西呢?冲锋衣,他在网上和书本上看到的那些探险家穿的都是冲锋衣。但现在还是冬天,会很冷,所以他又在大背包里塞了件厚夹克。最重要的,是钱,所以他把那张农行卡找出来揣在衣服兜里。一切收拾完毕,他开始找手机,他需要手机联系明来,需要手机定车票。
但是他怎么也找不到他的手机了,他忘记自己把它扔在了哪里。
把整个卧室翻箱倒柜地找了一遍后初阳就放弃了找手机的念头。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五点半,不知道明来那边准备好了没有。
明来让他等他回来,那他就等他回来。
另外一边,明来家里传出苏青歇斯底里的叫骂声:“你敢走?!你敢走你就永远别想见到我和夭夭!”
“妈!”明来的声音也带着哭腔,“你们口口声声让我好好做他哥,可是为什么现在他最需要人的时候你们又不让我陪在他身边了?我说了我不会和他发生什么,我只是去照顾他!”
“你那个是照顾吗?你去一天就十几个小时不回来,把妹妹丢在家里就不管,你到底拿不拿我们当你的家人?”
“他很难受。”
“我就不难受吗?知道你这么对你妹妹了我不难受吗?小来,你听话好不好?”
“我只是去看一眼,他还没吃饭!”
“我和夭夭也没吃饭!”
明来双手捂住眼睛,跌坐到床上,“妈,你为什么要逼我?”
“是你逼我!”苏青又拾起地上的一个画册,指着明来吼,“你生病,你学画画,你喜欢宋先凌的儿子,这些哪件事你没逼我?现在我只是要求你别出去乱跑,这么点小要求你都做不到吗?!”
画册又被扔向窗子,“砰”地一声砸到地上,纸张散开了。
“我们没有乱跑,我们只是呆在房间里面。”明来无奈。
“好,那他这么大的人了,只是呆在房间里面会出什么事?你就没想过你把夭夭一个人丢在家里会出什么事吗?要不是我回来,夭夭现在恐怕都已经感染了!”
明来吵不下去了。
“上面已经打电话催我回去了,殡仪馆现在已经收到四个肺炎死者,一天啊,小来,就一天,外面多危险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所以,你就乖乖呆在家里,照顾好妹妹,妈妈求你了。”
“我知道了,妈。”
2.
已经很晚很晚了,初阳并没有等到明来。
他披上一件外套,出门。
外面很安静,像没有人在这里生存过一样。他来到大门处,看到之前在机场看见过的蓝色小棚子,外面竖着块牌子,牌子上印着“发热隔离处”几个大字。
而他们这一片区域被栅栏给围起来了。
初阳走到棚子旁边,询问:“您好,可以给我开一下门吗?”
“你的口罩呢?”一个穿着防护服的人问。
“啊?”
“戴上口罩!”
初阳在身上翻了一下,兜里没有口罩。那人看不下去了,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递给他道:“现在口罩不好买,你珍惜点用啊。”
“谢谢,我可以出去了吗?”
“过来我给你测一□□温。”
初阳便把脑袋凑过去,那人用体温枪给他扫了一下,然后递来一个文件表格。
初阳正准备填写,那人又说:“不能去市里边啊。”
“嗯。”初阳点头说,“我去找我哥,他家就在下面,很近。”
“也不要乱跑,现在外面超市什么都关了,你去了也买不到什么,需要口罩的话就来我们这边领。”
“好,谢谢你。”
填完,初阳刚迈步走,那人又叫住他。
“怎么了?”
“你怎么不穿鞋?”
初阳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他忘记了。
“我去我哥家穿。”
来到明来家门口,初阳看到他家的房屋一楼是黑的,只有二楼明来卧室的窗户处透出一小片温暖的光。
他翻墙进入院内,敲门。
两分钟之后,明来开门了。初阳站在门口,摘掉口罩对他说:“收拾好了没?”
明来作势要拉初阳的手,初阳侧身避开了说:“我等你很久了。”
“我们明天再走好不好?”
“哦,明天。”初阳抬头看了眼黑沉沉的天空,太黑了,没有月亮,没有星星。现在走看不到路,打不到车,确实不方便。
于是他问:“明天什么时候?”
“明天中午,十二点我准时到你家。”
“好。”
明来:“你还没吃饭吧?”
“吃了,煮面条吃了。”
“哦,那我,嗯,明天你想吃什么?”
“明来。”
“嗯?”
“你是不是不去了?”
明来沉默。
“你怎么会问我要吃什么?你是在拖延吗?”
“初阳,我们改天去。等疫情结束。”
“不可能!”初阳厉声道,“那为什么我爸他不等疫情结束了再死?”
明来提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初阳我对不起你,我不知道那封信的内容。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会告诉你的,对不起。”
“好了。”初阳说,“你去不了没关系。”
“今天你要不要睡在我家?”
初阳笑了笑,“不了。”
“我可以为你做点什么。”
“你不可以这样了,你知道吗?”
“为什么?”
“我和张阅宁谈恋爱了,只有他可以这样。”
“……”
过了几秒,明来说:“是我的错。”
“你错什么?”初阳问。
“我就是错了。”
初阳咬住嘴唇控制自己出声,但是眼睛里的泪水像潮汐一扑下来,层层盖在他脸上。
他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的嗓子就像被一棵粗壮的麻绳勒着,紧得他就要窒息。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和明来会变成今天这样。
最终,他摆摆手说:“算了。”
没走两步,他听到明来追上来的步伐。下一秒,他的手被明来抓住。
初阳背对着他,静静地等待着。
明来焦急地说:“你怎么不穿鞋?太冷了。”
原来是这样……初阳甩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家后,他穿上鞋子,背上背包,从后院逃走。
后院的树枯了,花也都是焉的,已经没有人照顾它们。
他走上那条盘山公路,路上一辆车都没有。
天色晦暗朦胧,寒风将曾经红极热烈的枫树刮弯了腰。他转身,注视他们这一片居民区。
静得像一座空镇。
是不是总有一天这个镇子上的人都会死光?
然后独留他这缕亡魂驻守在这里等待他的父亲归来。
他转身继续走。
去市区挺远,平常坐车需要两个小时,那么他徒步就差不多要半天。
没有什么比找到他爸重要,所以他加快脚步,拼命地往前走去。一路上他急切得大喘气,额头上都滚起了汗珠,嗓子干而涩,脚底心又辣又痛,呼呼的寒风狂大无比,但这些困难都没能让他停下来。
走得久了,这条公路就显得寂静,空灵,又喘息。就像一个在梦中□□的人。
奇怪的是,他始终能看清前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看得清晰。高悬的路灯将无尽的长路照耀成一张清晰透明的黄色信纸,他走在这条路上就像是穿行在爸爸留给他的那封信中。
一盏一盏的路灯为他亮起,他一步一步地踏进路灯投下来的光域里。他一路数着这光域,1976个。
第1977个的时候,光域消失,路灯熄灭,他到了市区。
整座城市静谧得可怕,偶尔才有几辆车呼啸而过。
但是这些都和他无关。
他又走到高铁站。
所不同的是,高铁站终于有了点人流。他根据标牌提示进站,然后又被保安和几个穿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拉住。
“你要去哪儿?”保安的声音透着一股焦灼。
“我去,”初阳顿了顿,“西藏。”
“你疯了?”保安直接呵斥,“你这样子你去西藏?”
保安和一个工作人员分别架着他一边胳膊,把他提到了一个棚子里。
工作人员给他测量了体温,还没给他看就指挥另外一个人登记。
初阳感觉到一阵恍惚,他犹犹豫豫地问:“您好,请问我是又高出正常体温了吗?”
工作人员直接伸出手背贴上他的额头,通过护目镜,初阳看到她额头皱起来了。
“你从哪里过来的?”
“海棠镇。”
工作人员紧绷着的双肩放松地垂了下去,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是这样的,现在径州这边封得也很严重,像北京上海这些高发地区的高铁都是停运的,你说去西藏,可以是可以,但现在我们不敢放你进去,你得配合我们去做个核酸和CT。”
“那就做吧。”
“你过来跟我们登记一下。”
初阳还是不知道自己的体温到底是多少,于是他稍稍越过工作人员肩膀瞟了一眼,38.7度。
就是这个瞬间,天旋地转,他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