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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   要入冬了,十一月的天儿冷飕飕的,林阿婆大早上去地里摘了一些应季的蔬菜,让白程远带回家吃。

      “路上慢些走,有时间回来看看。”

      “嗯,回去吧,外面风大。”白程远牵着乐乐站在院子外和里面的人招招手。

      白乐安有些不舍,‘爸爸,阿婆只有一个人吗?’

      “阿婆还有孩子,他们在外面挣钱养家,等过段时间就回来看阿婆了。”

      ‘那乐乐长大了也要养爸爸。’

      白程远看着乐乐小本子上的这句歪歪扭扭的话笑着摸了摸小宝的脑袋,“好啊,那爸爸以后就等乐乐养了。”

      ……

      他们走了,这里又剩下林阿婆一个人守着这座空房子。

      人到了数日子过的时候也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白程远不知道下一次再回来又是什么时候。

      村头的大爷开着三蹦子刚好要去镇上,白程远想着能不能搭一个顺风车,少吹些风也好。

      最后两人倚在车后靠背的位置,白乐安坐在爸爸的腿上,冷风吹不着。

      天空的云卷起又舒开,几只南飞的大雁从头顶掠过,白光晃得人眼皮升起一阵慵懒,沉沉的,还是和来时一样的装扮,也还是一样的人,但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变了。

      “小伙子,之前没见过你,外地来的吧。”三蹦子噪音大,开车的大爷扯着嗓子喊。

      白乐安头上包着厚厚的围巾,听不清,只听见爸爸喊了一声“大爷,您专心开车。”

      他抬手在爸爸脸上摸了一下,凉凉的,‘给,爸爸包着。’

      白程远接过小宝递来的半截围巾在自己脖子上缠了一圈,“在爸爸怀里躺会儿,到了我再喊你。”

      白乐安摇头,安静地窝在爸爸旁边。

      这条路他记得,弯弯绕绕的,车子走过,留下一路灰尘。

      几个庄稼汉弯腰在地里耕作,时不时说说笑笑。

      三蹦子走了没有十几分钟就停下,车边是来来往往的人,多年后,白乐安还能清晰地想起这天。

      他从没见过一个人破得像路边的枯树叶,死死得落在那儿,风吹不动,明明他看着那么轻,比他还小,小得好像路边的碎石头。

      陡晃陡晃的小三轮旁边隐约传来一些急切的议论声,白乐安搓搓眼站起来。

      干燥的空气中弥散了一些腐败的气息,白乐安闻得很清楚,像之前无意间瞧见一次的臭水沟里的死老鼠。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死亡的味道,很恶心。

      “怎么了?”白程远也注意到了前方的动静,顺着儿子的视线看了过去。

      三三两两的人围着什么东西在议论。

      “好像是个人!怎么躺这儿了?”

      “有气儿没?瞧着没动,要不要叫人!”

      “有人带话去了……”

      “被他爹追着打是吧,怪可怜的。”

      “谁说不是呢,走了走了,万一让沈家的人瞧见,别惹得一身骚。”

      ……

      大家习以为常,不约而同地偏向这个说法,没人愿意多管,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人群渐渐散开。

      白程远这才注意到地上的人,一大一小都愣在了车斗边,谁都没出声。

      白乐安看见了他的外套,虽然很黑看不出本色,但他知道那就是他的。

      冷风嗖嗖地灌进脖子,白程远下意识地抬手蒙上乐乐的眼睛,将人拉过来靠在怀里,自己则滑坐在车斗边。

      老大爷看着过道被让了出来,赶紧驱车离开,轰隆轰隆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但依旧没能让车后的两人回神。

      白程远从问了第一句话就没再开过口,车子的速度说不上快,乡里都是土路,又窄又陡,就是老师傅也得注意着开。

      即使白程远掩着眼镜控制自己不去看那个方向,但他还是注意到了!

      地上的人眼睛微睁着,眼皮耷拉下来,白程远看得很清楚,那些微透出的光里蕴含着什么东西。

      白乐安挣脱爸爸的手,疑惑清澈的眼神看得白程远心里突突地跳。

      ‘爸爸’,白乐安扯着爸爸的衣袖。

      “停一下!”

      ——

      医院急诊室外的长廊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味儿,白乐安全程皱着鼻子,尽量控制着用嘴呼吸,他不喜欢这个味道,总感觉闻着头晕。

      白程远将乐乐包在自己的大衣里,白乐安隔着缝儿能看见门上亮着的红光,有些刺眼,将头侧了一个方向。

      门打开的一瞬间,怀里的人被吓了一跳。

      “医生,那孩子怎么样了?”白程远赶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起得急了,连带着怀里的人都跟着晃了一下。

      “你们是怎么带的孩子!全身多处骨折,长期营养不良,严重贫血,如果没做好当父母的准备就别生孩子来遭罪。”

      “好在来得及时,等过了今晚再看看。”医生已经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但他还是很难想像到底是什么人家才会如此对待一个孩子,因此对白程远的语气说不上客气,从医这么多年,他不是没见过这种情况,孩子身上的伤明显是常年遭受虐待。

      唉,终归这些不归他管。

      医生只是看了一眼白程远怀里的孩子,摇了摇头就离开了。

      “没事就好,谢谢!” 白程远赶紧道谢松了口气,但他没打算解释,好在命保住了,等人好了再送他回去。

      ……

      那孩子是第二天中午醒的,醒来第一眼就看见床脚的位置盘腿坐着的白乐安。

      他猛地往后一缩,但浑身刺骨的疼痛又逼得他不敢动作。

      白乐安看见人醒了,想下床去找爸爸,刚把脚伸到地上,又转身对着身后的人比划:你,别动,等我。

      小孩儿没说话,看着白乐安的离开的方向,他不知道刚刚那人是什么意思,尝试着将手抬起来,但浑身的绷带弄得他极度不适应,感觉全身像是有蚂蚁在啃噬,想抓又抓不到。

      想来应该是麻药过了。

      白程远拿着药进来,身后跟着白乐安,将东西放在床头,走上前轻声问:“你醒了有哪里疼吗?”

      小孩儿只是用眼睛盯着他,还是没开口。

      白程远也没打算继续问,只是将乐乐拉到床边叮嘱:“你在这儿陪着哥哥一会儿,爸爸去买饭,马上回来,如果哥哥有哪里不舒服,你就按这个开关,听清楚了吗?别乱跑。”

      白乐安使劲点了点头,但白程远走的时候还是拜托临床的人帮他看一下,他很快回来。

      病房里有些嘈杂,关着门还能听见走廊传来的哭嚷声,镇上就这条件,医院设施简陋,但好在那孩子没伤到要害,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白乐安搬了一个小板凳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离病床就一拳头的距离,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床上的人。

      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小孩儿艰难地将头转向一边,眼前是一抹蓝色,干净又神奇。

      细碎的阳光被风吹散,落在窗沿,漏下一些洒在洁白的床单上。

      白乐安无聊地数着头上的点滴落下。

      ……

      一百一十一

      一百一十二

      一……

      床上的人突然感觉自己的手好像被什么握着,就在他动了的一瞬间。

      看着捂在自己手背上的小手,他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两人孩子就愣愣地看着对方,不知所措。

      白乐安还以为这个哥哥是哪里不舒服,抬手比划半天,但似乎对方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着急地从兜里掏出小本本,趴在床沿边用铅笔写下:tong不tong哇,deng爸爸。

      “乐乐”白乐安又在后面补上。

      但回应他的还是沉默,白乐安歪了歪脑袋,收回小本本仔细检查了一下。

      没错啊!爸爸就是这么教他的。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沈无没上过学,没认过字,听过最多的是骂畜生的话,从有记忆开始,他只会“沈”和“无”两个字,还是那个人教的,沈是本,无是命。

      这是要跟他一辈子的东西。

      沈无从醒来到现在没说一句话,呆滞空洞的眼神看得白乐安很不舒服。

      总算等到爸爸回来,白乐安迈着小步子跑了过去,拿出手里的东西递到白程远面前。

      “乐乐写的没错。”白程远摸着儿子的头,又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也猜到了沈家肯定没让孩子去上过学。

      “哥哥叫沈无,这是乐乐,你们可以互相认识一下。”

      “这个沈,这个无。”白程远将字一笔一划写在小本子上。

      沈,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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