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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藤原纪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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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十二岁的藤原纪香来说,今天是个不平凡的一天。
如果今天有什么一定会发生的事情,那就是这场宴会的嘉宾都会死在她的手上。
是的,她是个杀手,而今天的雇佣——是免费。
场馆富丽堂皇的装饰,门外兢兢业业的保镖,无处不在的摄像头都彰显着自身的存在感,这里严丝合缝,以至于很难想象一只苍蝇的飞入。
那大概会死无全尸。
这不是一场普通的聚会,她走近侧门,耳膜里赫然灌入高谈阔论亦或是窃窃私语,觥筹交错中夹杂着交易、谈判与虚与委蛇,在座的各位也许都心怀鬼胎,但唯一不变的是今天他们欢聚在此的原因——庆祝HU81301计划的全面成功。
同喜。
碧绿色的眼睛隐晦地扫过了全场。
嘉宾的脸上皆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刺眼的如同天花板上的日照灯,可藤原纪香苦恼的却是门外的安保中看不中用,身手也很差劲,保护不了他们的雇主又或许应该称呼为上司?
没关系,她不在乎这些。
但不管怎样,他们的雇主的脸色因为他们而变差了,变得苍白,就连权利最中心的黑皮先生都添上了美白的效果,他们一定对这里的安保很失望,甚至会有些绝望。
“你的主想你了,松上先生。”
只见冷冽的刀光晃过,原地徒留一具倒下的尸体。
干净利落,连喷涌都滞后而来,熟练的彻底。
死亡逐渐在阴暗里发酵,耀眼的灯火照不亮血色的角落,咸涩的铁锈味弥漫至了整个宴会厅。
众人似乎才清醒回神,反应过来时死神早就悄然而至,他们甚至无法了解到在那一刻被夺取了什么,而死神又是如何来到这场绝密的宴会中,要怪......就怪在自己头上吧。
“是你!——HU——”
“嘭!”
碎裂与撞击交杂,宴会正中的大门被重重掀翻。
她抬眸望去。
一致身着黑西装的人员鱼贯而入,四面围堵,须臾之间,无处可逃,她身后涌来的是无尽高楼和激烈狂风。
没有人上前,他们保持着自认为最安全的距离;没有人敢放下手木仓,他们无法将生命交给此刻站在栏杆处背对着他们的少女,以求饶的姿态祈求她的仁慈。
因为了解,所以忌惮;因为忌惮,所以恐惧。
在此之前,那群研究员们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亲手培养出的人形兵器,会有一天将手中的利刃捅向自己,毕竟洗脑至今都是一项非常好用的技术,更遑论用亲情捆绑,让人心生欢喜又坠入地狱,完美打造无欲无求无情无感的机器,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最后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至少那堆层层叠叠的尸体是想不到了。
夜晚的雨水纷纷,青涩的水珠潮湿了溢满地板的暗红血液,似乎要渗透到地下的最深处,企图用事实告知,这里。
就在这里。
死了人,死了百余人。
高位的议员,研究员,实验负责人,公司高管,警察,医生,保镖,“清洁员”,家属......
冷的彻骨的风吹起了那头黑如墨的长发,死亡的气息将她包围,左手银白的刀尖还向下淌着血。
她是本案的真凶,几乎被红色浸染的白裙歌颂着主人的战绩。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HU81301,你是在不满政府的安排吗?!”
黑发少女转过身,无机质的绿眸向他们投去了关注,人群中,刚刚还在厉声质问的男人瞬间缄默。
直到一颗慌乱中朝她射去的子弹,准的像是娃娃机中抓不住娃娃的机械手,蹭过了那张唯一没染上血污的面庞。
时间仿佛静止,现场只有藤原纪香毫不在意地抹去了脸上划伤的血痕,仿佛刚刚差点被子弹击中的不是她般,挂在脸上的笑容既温柔又包容,像看着淘气的孩童。
“HU81301!放下手中的武器,即刻投降!——服从命令!HU81301!”
“你还有什么不满足,杀害你父母的凶手已经伏法,HU81301,我们可以不计较你此次的失误,服从命令!”
在他们眼里,黑发少女垂着头摩挲着折射光线的匕首,一言不发,身上杀戮的气息较之前更重,像被人类躯壳禁锢的野兽,蓄势待发。
“你想要什么?HU81301,我们可以谈谈。”
你看,只有强大,才无需忌惮。
“我需要......我需要的,你们付不起,诸位——”
“后会有期。”
说罢,藤原纪香轻轻一跃踏至栏杆处,红色白裙被风肆意地招摇。雨水与鲜血混合,冷然的面容绽放出一朵绚丽的笑容,只身向下倒去,消失在茫茫灯火中。
急速下坠的少女墨发飞散,脚底堪堪贴过垂直湿滑的楼面,在距离降落点越来越近时,腿部用力跃至相距不远的窗边,一个翻身缓冲而下,与水珠一同落地。
潮湿雨夜,阴森路段,空无一人的街道,紧闭无光的万家,这就是独立之外的横滨,在这里——活着成了苦难,死亡成为幸事,人命是最廉价的商品。
连路边的野猫都要掂量生存的代价,而她已经在这活过了七年。
时间说短也不短,说长却很长,五岁时成为交易品卖入了研究所,她的记忆从此只剩下日复日的白墙瓦和年复年的暗杀命令。
她是个可怕的人,手中染着无数条无法令人知晓的血腥黑暗和拼命想要掩盖的陈腐往事。
横滨,一个令人痛苦却美丽的地方,她也曾拥有一个弟弟,一对爱她的养父母,可惜最后也如同幻化的美梦,皆消散了。
结束了,这场高层洗牌。
时间会带走他们的警惕心,也会带来更深层的恐惧,他们既害怕又傲慢,而我所求的是身败名裂和项上人头。
还不够。
一点都不够。
我不急,我永远也不会着急。
月光透不过乌云,照不亮前方的道路。藤原纪香漫无目的的在风雨交加之中行走,一路上雨水洗刷下无数浸透了的脏污,留下浅浅痕迹。
湿漉漉的长发紧贴肌肤,将她衬的狼狈,浓密发酵的血腥气味似乎要把她腌制入味。
伫立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下,风吹过她,显得孤寂而无所适从。
嗯?
雨停了?
藤原纪香茫然抬头,发觉一把伞挡在了她的头顶,拦下了雨水放肆的洗礼。
那个红发男人就这样倒映在她眼眸之中,一身的便捷服饰,不拘小节的沧桑面容,可他的眼睛却不同。
那样明亮,那样苍蓝,那样拥有慈悲的明天,真是格格不入的眼睛,也许会引来莫名的恶意。
“你的家在哪里?”
男人的声音倒是比起脸来说年轻不少,但藤原纪香从来不以面容看细节,这世间大部分都是可以伪装的,只有少部分不同,也更难以分辨。
不疑问吗?为什么我满身鲜血;不奇怪吗?你对我抱有的善意之心。
好奇怪的杀手。
“先生,我能知晓您的名讳吗。”
藤原纪香暗暗感叹,却默默为第一次收到陌生人的善意送下祝福。身为一个好用的匕首,她的这里,有着过去和未来。
“这很重要吗?”
男人有些疑惑,手中没闲下地想将雨伞递给纪香,她木着张脸后退一步伸手制止住他的动作,珍重地点头。
母亲说过,在他人报之于善意的时候,也要将善意报之于他人。
——为什么?
她说:这样纪香就会有很多的“爱”,像爸爸妈妈这样“爱”你。
我不懂,但我愿意试试。
“是的先生,如果您不告诉我,我将难过而死。”
我需要实验,在我得出结论前,我需要很多很多的“小白鼠”。
男人拗不过她严肃且面瘫的小脸,道出了他的真名。“织田作之助。”
随着姓名如陨石砸下,她的眼前略过太多片段,应接不暇。
——你想说什么,太宰。
——你不能去,织田作!
意识海里轰隆的雷电惊醒了纪香,她愣愣地抬起头,将视线移向他们隔着伞柄交接的手指......
织田作,以后会有人如此称呼你,可现在请允许她在心里唤下这个名字的第一次,也成为那样特别的人。
好难过。手指抚上抽痛的心脏,那里还残留着记忆的情绪。
藤原纪香轻轻叹息,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朵娇嫩欲滴的玫瑰,花瓣似乎能凝出露水,一瓣瓣红的鲜明耀眼,与他的红发交相辉映。
“感谢您的慷慨,织田先生,不必费心照顾它,只要留下它就好。”
“谢.....谢谢?”
“我相信,您的选择是正确的,坚持下去吧,先生,我祝您好运。”
说罢,纪香便将伞柄推回了红发男人怀里,徒留给织田作之助一个纤瘦到随时会随风而逝的背影和笔挺的冷傲脊骨,她又踏进了雨里,像被世间遗弃的孩童,与平凡世俗格格不入。
她知道些什么,她和他大抵是相同的,这种思绪后知后觉的朝他袭来。
可再度回望时,少女早已消失不见。
街角不见的少女,阴暗的巷口,频繁的猫叫,一家私人诊所落座其中。
藤原纪香面无表情地略过杂乱无章的走廊,湿透的血衣滴脏了干涸的地面,腥臭的血气涌起,困在这一方小诊所里,难闻的紧。
“欢迎光临。”
入目,是一位穿着白大褂,模样疲惫却难掩昔日风情的男人,与织田先生记忆中的模样如出一辙,港口黑手党的下一任首领,森鸥外。
他一点也不讶异,也大概早已闻见来自她的浓烈气味,眼眸深处藏满了淡定从容。
他见惯了。
原来是个——黑心的医生啊。
“请问怎么称呼?”
“藤原。”
“藤原小姐,需要些什么吗?”
“休息。”
藤原纪香毫不害臊地点明来意,她来这里的目的很简单,需要一张床,这里是离她最近的一家黑店,根据就近原则,她便选择了这里。
怕面前的医生以为她会住霸王店,默默又补上了一句:“我有钱。”
不料,医生却笑开了颜,起身随意地搬来一张折叠床,简单铺了下,朝她做出邀请的姿势。
藤原纪香道了声礼貌的谢后,无所畏惧地躺了上去,虽然一眼都没舍得给角落里黑漆漆的绷带小鬼,她有着那场阴谋的主观臆断,但是少年向外溢出的黑泥气息厚得直冲她脸。
——要在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援手。
她的记忆又开始敲打她的大脑。
那么现在算是需要帮助吗?
“这样调配是吃不死人的。”
她侧过头,按照约定对着那半张脸皆是绷带的少年多嘴,不出意料的,黑洞洞的鸢色眼眸直直地冲她而来,里面还闪烁着诡异的兴奋。
“再加上那个,效果会更好。”
她伸出手指着药架第二层的一瓶药剂,左眼写着真,右眼写着诚,认真严谨地给予绷带少年回答。
而脑海则不自觉得一寸一寸爬满少年厌世的言论,她看向他的眼神越发奇异,早于他发现端倪前移开了视线。
十二岁的藤原纪香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在她看来,如果一个人想自戕,那一定是真的很想,想到了骨子里,那她会满足别人的愿望。
只可惜,现在她最能明白的就是那段记忆最后,织田先生生命消逝前,少年那熟悉的,相似的,无法言说的悲伤。
虽然他的故事一定不会止步于此。
但......那又何妨呢?
可惜这场对话不了了之,被医生给及时打断,她下意识听从命令,停下解答他人的科普诉求,倒头就睡,不动如山。
再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她留下一笔钱就准备离开,等她跨出诊所门口踩下第一块板砖时,万年不变的白大褂医生不知从何处自她身后阴恻恻的发出声响。
“你被悬赏了哦,藤原小姐。”
藤原纪香停下了脚步,转过没有情绪的脸,使人辨别不出她的想法,翠绿色瞳孔坦然地对上医生充斥着别样兴趣的眼睛,她笑了。
他好会揣摩人心,连称呼都还是藤原小姐。
“森医生,也许我有权了解一下我的能力估值?”
“30亿美金。”
“30?没关系,会变成300的。”
“你很有自信,真的不打算留下来为横滨的未来做出些什么吗?我愿意雇佣你,藤原小姐。”
“这并不是一场交易,不是吗?森医生,当一个人坐上高位时,不管如何都会害怕的,对吗?可为什么呢?我不喜欢......我喜欢热闹,森医生。”
欢声笑语,安居乐业的热闹,那种她曾在和平地区所听到的,是现在横滨所没有的。
干涸的红色白裙挥舞出漂亮的弧度,意有所指地暗示些什么还从未发生的未来,也浑身坦荡荡地接受来自森鸥外的杀意与试探。
她明白,这其实很难,可她还是想试一试,去实现母亲口中,那个再也不需要“HU81301”的未来。
身为一位高明的暗杀者,她的这里,有着过去和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