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良缘》富心

3、我都要！

　　方氏住的正院在宅子的中心靠后，进去就是一个大院子，两旁摆着几盆正值花期的芍药。这时一群人围在院子中间，一个个缩着脖子唯唯诺诺站着，无人喧哗，四周的空气似乎凝固着。

　　林灵用手扒拉开人群挤了进去，只见正中间坐着一位中年女子，穿着软翠杭绸的衣裙，头上只插了几根簪子，但簪子上的翡翠水头却是极好的，正好与带着的耳环是一套的。

　　方氏端庄坐在中间，旁边一位仆妇，面相刻薄，一看就不好惹，这位是方氏的心腹徐婆子。

　　林灵走上前规矩地行了一礼，面皮绷得死紧，“夫人，不知叫我的丫鬟过来有何事？”

　　方氏抬了抬眼皮，不疾不徐说道：“彩云不劝诫主子行为举止，放任主子肆意妄为，我刚刚已经训诫过她了，顺便让府上的下人都看看，长个记性！”

　　林灵看着旁边的地上似乎有血迹，心里更是焦急，面上紧绷，“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肆意妄为？”

　　听到林灵的迫问，方氏一脸云淡风轻，旁边的徐婆子上前一步似笑非笑道：“二小姐虽然不姓方，但方家感念之前林娘子对方家的帮助，这些年老爷夫人一直将您视为己出。您要出府玩耍，彩云身为下人却不劝诫着您，还助您一次次出府。您是方府的二小姐，身份尊贵，怎么能独自一人上街抛头露面，到时候出了什么事谁担待的起啊？”

　　听着徐婆子一口一个二小姐，不难猜必定是钱婶来告状，方夫人心生不满，特意来敲打她的。

　　“呵！”林灵嗤笑一声，“二小姐，徐妈妈说的好啊！我既然是这府上的二小姐，有什么事自有夫人来说，轮不到你个婆子对我指手画脚！”

　　徐婆子气得一下子梗住，伸着个脖子猛吸气却又反驳不得什么，脸色铁青。

　　中间的方夫人这时开口道：“二小姐既然觉得徐妈妈身份不够，那我来说总可以了吧！”她故作叹气，“你娘走得早，这些年我一直把你当作自己的女儿。这大家闺秀哪有天天往外跑抛头露面的啊？这女子就应该三从四德，好好在家待着！”

　　林灵反驳道：“夫人说的这话不对！前朝的长公主殿下待字闺中时时常出宫，玩耍之时顺便了解民生，为百姓发声，提出许多利于民生的建议，这长公主也时常出去啊，要是按夫人的说法，岂不是说殿下不算是大家闺秀咯！”

　　林灵说的长公主便是当今圣上的长姐，她广开言路，体恤民情，在百姓中声望很高，后来嫁给望远侯，两人生下一男一女，待孩子长大成人后，便将侯府丢给孩子打理，忘情于山水间。

　　林灵刚刚的话实在是大胆，吓得方夫人双目圆瞋，立马训斥道：“大胆，怎么说话如此放肆！那可是长公主，岂可非议！”

　　林灵冷冷一笑，“是夫人的话说得不对，怎么怪起我来了！先皇疼爱长公主，也不拘其于宫殿之中，而是放任她翱翔于天地之间，还说‘女亦当多出户，悉民观之。’夫人说我出去抛头露面，岂不是在质疑先皇？”

　　林灵倒是无所顾惮，说话是越来越大胆，方夫人吓得赶紧斥退下人，免得这话传出去让有心之人听到做文章，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等围观的下人都散去了，这院子一下显得空旷不少，穿堂而过的微风带着早春的凉意，林灵不想再浪费时间，冷冰冰道：“夫人今日教训也教训够了，我的丫鬟在哪儿？我要把她带回去！”

　　方夫人笑道：“灵儿，咱们就是普通的商户人家，怎么比得过长公主那么尊贵的身份，不过今日你来，我也算尽了力劝导过，还有那丫头，我也替你教训了，只是你以后能少出府还是少出府，免得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别人说我们教女无方！”

　　说完斜了一眼徐婆子，徐婆子得到眼神示意后，走到里间带出一人，正是彩云，只见她头发凌乱，身后衣裙沾着血迹，整个人软弱无力被徐婆子拖了出来。

　　林灵赶紧上前接过她，彩云无力抬起头，见到是她后，眼眶一热，颤巍巍叫了声“小姐”，林灵喉咙一紧，“是我，我带你回去!”

　　不理会方夫人和徐婆子等人，林灵努力将彩云扶起，让她全身依靠着自己，再吃力地往外走去，脚步沉重拖沓，她咬紧牙关，奋力往前走去。

　　夕阳已全部退场，只留下一余天光冲破黑暗，女子沉重的背影渐行渐远，逐渐消失黑暗中。

　　*

　　林灵将彩云带回西苑时，背后已经被汗浸湿，她将彩云轻轻放在床上，打了盆水进来，将她额头上的汗擦去。

　　方夫人应该是使唤下人对彩云进行杖责，也不知打了多少板子，屁股上的伤口已经沾着布料，林灵用剪子围着伤口剪了个圈，再小心翼翼地将布料掀开，彩云无意识地痛哼出口，林灵手下一顿，过了一会儿再继续处理伤口。

　　幸好之前被方晴欺负，有时会受点皮外伤，赵大夫特地制了几瓶上好的金疮药，治疗外伤和瘀伤特别有效。林灵将药小心涂在她的伤口上，眼眶发热。

　　处理好伤口后，林灵便坐在床边守着彩云，怕等会儿发热起来。夜间的凉风从窗口袭来，她回来的时候就出了一身汗，刚刚上药又全神贯注的，这会子冷风一下窜进后背，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忽然门外传来步履声，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风一下子涌了进来，屋内烛火摇曳，人影绰绰。

　　“哟！这不是我们府上的二小姐，我的好妹妹吗？怎么脸色如此难看？”嗲声嗲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小姐，这不是彩云受伤了嘛！咱们二小姐心疼了啊！”另一个女声假模假样地附和道。

　　说话的二人正是方晴和她的贴身侍女玥儿，今日教训彩云也是方晴的主意，本来她也在母亲院子里守着，等林灵回来看她的狼狈样子，中途她特意去换了身裙子和妆容，就是想要高高在上地看着林灵匍匐在她脚下求她。结果花的时间太长了，错过了好戏，所以她又专门跑到西苑来，可不能浪费自己收拾了那么长的时间。

　　室内烛影摇曳，方晴满身珠翠闪烁着光芒，脸上浓厚的脂粉配着笑容显得诡异。

　　林灵拿帕子擦拭彩云额头上冒出的汗珠，不想理会方晴主仆的一唱一和，“我这儿简陋，不配方大小姐落脚，请出去！”

　　方晴拿着帕子捂着嘴娇笑一声，头上簪子的流苏晃荡发出清脆的声音，“二小姐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啊！什么身份的人就应该住在什么地方，这贱骨头就应该住在这贱窝里！”

　　林灵坐在床边，纤腰盈盈一握，白玉般的肌肤在昏暗的烛光下好像笼着一层光晕，一头乌发半绾，余下的青丝贴着腰身垂下来，素净的衣着显得她更加清丽脱俗。

　　方晴看着她未施粉黛的脸，心中恨恨。爹一直说她是姐姐，让她多照顾林灵，呸！一个野种还想当方家小姐，幸好她还算识趣，平常没在爹面前乱说什么。但是她今日花了那么多时间打扮上妆，结果这小贱人轻而易举的就把自己比下去了，嫉妒就像一把火在方晴心里烧着。

　　她使了个眼色给玥儿，玥儿一下子会意，点点头，从桌上倒了杯茶水，然后一边扭着腰走向床边，一边惺惺作态地说道：“哎呀，彩云妹妹这脸怎么这么红啊？莫不是发烧了？二小姐，用帕子擦可不管用啊！”

　　说着就趁其不备将茶水泼到彩云的脸上，多余的茶水溅湿了林灵的衣袖。

　　林灵奋地站起身子，掐住玥儿的脖子，眼睛发出刀一般的寒光，呵斥道：“刁奴！好大的胆子！”

　　林灵生来力气就比寻常人大不少，平常家里有些重活也是她帮着彩云干的，玥儿被掐的面色涨红，眼珠暴起，用手使劲拽着脖子上的手，却没有一点用处。

　　方晴见林灵动手，一脸凶狠，玥儿在她手下一脸狰狞，直觉大事不好，赶紧跑上前帮着玥儿拽开她的手，“林灵，你疯了吗？你是想弄出人命吗？”

　　林灵咬着牙发笑，用手直接将玥儿甩了出去，玥儿踉跄着撞到床边的架子，狠狠摔倒在地，发出一声痛呼。

　　而方晴则被林灵一把抓住手腕，手上收紧的力道让她皱眉痛斥：“林灵，你干什么？你想死吗？”

　　林灵面上微笑，眼睛却是寒光一片，“方大小姐！我这条贱命死不足惜，不过死前拉上您，我也不算亏了。”说完视线扫了扫方晴的喉咙。

　　方晴见状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吞吞吐吐说道：“你别......别乱来哈，让我娘知道了你就死定了！”

　　林灵不屑地笑了笑，拽着方晴的胳膊一步步逼近，方晴抖颤着往后退去。

　　“方夫人？今日方夫人还教我说女子要守规矩，你说她要是知道自己的女儿在戏院里厮混，她会怎样？这样不守妇道的女儿不如打死算了，你说是不是？”

　　方晴双腿发颤，脸色煞白。她平常爱去戏园子听戏，这段时间来了个角儿，面容清秀，又体贴入微，她有时去听戏，顺道也会邀那公子喝杯茶，聊聊那戏里的风花雪月。

　　二人虽然没做什么，但是传出去还是对她名声有异，娘知道了必定要用鞭子将她抽上一顿，再关禁闭，想了想她就止不住地颤抖。

　　“你......你怎么知道的”方晴颤巍巍地问道。

　　这事儿其实说来也巧，戏园子的秦老板喜欢调香，林灵有时会用花草药材制成香包，秦老板时常来买，算是常客。她几次去给秦老板送香包都撞见方晴和那戏子饮茶谈论，再听院子里的仆妇小厮多嘴几句，也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呵！方大小姐别管这些，多管管自己吧！还有别来惹我，我这张贱嘴没个把门的，万一不清不楚地说出去，怕是县里的人都要误会方小姐了！”

　　说完甩开方晴的手，冰冷说道：“滚！”

　　玥儿赶紧磕磕撞撞地走过来，搀着方晴的手，小声叫了声“小姐”。

　　方晴握住玥儿，满头是汗，哆嗦着说道：“走，我们走！”

　　两人正转身往外离去，忽然被林灵喝住，“站住！”

　　两人后背一紧，相互搀扶着回过头，方晴不敢直视林灵，缩着头视线往下，“二妹妹还有何事？”

　　林灵讥笑说道：“方小姐还是别叫我妹妹，我这贱命担待不起。不过既然来了，就留下些身外之物，我好去抓点药材，方小姐心善，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你！”方晴气得脑壳都疼了，但是看着林灵冷冰冰的表情，又想到她手上有自己的把柄，只能咬着牙将钱袋子取出来甩到她面前。

　　“呐！妹妹拿好，这是姐姐的一番心意！”

　　林灵眉梢挑起，“还有身上的首饰！还有你丫鬟的，我都要了！”

　　方晴捏紧拳头，笑容僵硬，绷着牙恶狠狠说道：“玥儿！听到没有！”

　　两人被林灵搜刮得一干二净，回去的时候宛如两只灰扑扑的耗子，满脸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