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要一起》千姿

6、第六章

　　星期五的最后一节课是思想道德修养，像知道是最后一节，老师很具有教育精神的拖堂了，这对于刚大一的学生来说倒是无所谓，反正高中经历的多了。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不想拖堂的老师不是好老师。

　　可是，习惯归习惯，对于拖堂的反应就不是好老师所能控制的，箫瞳这几天因为晚上都要去文娱部那边练舞，白天上课总打瞌睡，尤其是这最后一节，双手撑着脸颊，头一点一点再一点，一节课从头到尾，他就一直在做很标准的小鸡啄米运动。

　　还好坐的是最后一排，前面同学又足够高大威猛，箫瞳同学的不专心，老师一点没看到。

　　慢慢的，小鸡啄米变成止不住下滑，下滑又慢慢变成倾斜，最后终于，他干脆调整个最舒服的姿势，坦坦然然睡过去了。

　　“不在？哦，好的，如果他回来了，麻烦你让他给我打个电话”，左岚挂断手机，用另一只揉了揉眉心，脸上的表情很显然是担心。

　　“怎么了？”一旁的安宁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来。

　　“是箫瞳，一个小时前他就该过来练舞了，打他手机关机，打宿舍说还没回去”，左岚这话说的极淡，眉心的忧色却又多了几分。

　　“不是吧你，他多大个人了，还能丢了，可能有事吧”，安宁觉得这样的左岚很奇怪。

　　“也是”，左岚笑笑，走到另外一台电脑跟前，继续忙碌。

　　可是，总会不时抬头看一眼门口，眼中的神情是安宁从没见过的，有点担心，又有点自嘲，偶尔发现安宁在看她，便夸张的笑一下。

　　看的安宁直摇头，心想这一辈子还是谁都不爱最好，不然变成左岚这样，真够可怜。

　　这时，安宁的手机响起来。

　　“嗯，没关系，我等你，你过来的时候要经过第一教学楼吧，那边的小超市，帮我买点喉糖，嗓子不舒服……”

　　“是霆文？”左岚突然走到安宁身边，把他吓了一跳，愣愣回答，“嗯，你有事找他？”

　　“今天箫瞳的最后一节课在第一教学楼上，你让他顺便过去看看”，左岚淡淡的说，说完又回去忙碌，有心事的表情怎么也藏不住。

　　安宁直接石化，张大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电话里的许霆文吼出声来，才把左岚的交代重复了一遍。

　　“岚岚”，挂断手机，安宁凑到左岚旁边，嘿嘿的笑，那笑阴森的能让人的汗毛一秒之内全都竖起来。

　　可今天的左岚却迟钝的什么都没发现，只轻轻“嗯”了一声。

　　“岚岚，今年的中秋游园会，最后一项节目是什么？”安宁单手撑着下巴，两眼弯弯，笑的很谄媚。

　　“化妆舞会”，这回答，要多简单有多简单，可就是太无力，少了文娱部长平时该有的干练和爽利。

　　“主题？”会长同学更简单。

　　“情侣装，各个时代的，各个国家的，各个星球的，总之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情侣的情侣装”，这回答很公式化，但绝对详细。

　　“哦……”，重点来了，安宁拖长声音，靠的更近，“岚岚你打算穿什么？我要穿和你一样的。”

　　第一次谈恋爱的小情侣也没这么肉麻的，声音、表情、语气，主席同学控制的很到位。

　　左岚握住鼠标的手一抖，扭过脸看他，没有表情的一双眼看了他很久……很久，就在安宁同学脸上的微笑快要挂不住，脸部肌肉严重抽筋的时候，突然笑出声来，“小宁子，你的脸好像一个囧字喔”，然后飞快扭脸，冷定如常。

　　“嘁——”安宁用鼻子哼一声，爬回自己的电脑前面，死命揉搓脸颊。

　　很久，左岚小小声低喃，“谢谢！”

　　她没转头，她不停下手中动作，十指在键盘上飞舞，优美的像是弹奏钢琴曲。

　　安宁的嘴角翘了起来，可他什么也不说。

　　暗恋很苦，苦的没人能够分担，但这苦会逐渐淡化，就在知道有人真诚关心的时候。

　　中秋游园会最后一项节目是什么，主题是什么，安宁会不知道？

　　学生会的运作向来是部长负责敲定，但敲定之后必定会给主席一份详录，运筹帷幄的人不需要参与具体事宜，可永远把握全局。

　　安宁是个领导能力很强的人，领导能力很强的人突然问一些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为什么？

　　左岚一开始不懂，但很快明白。

　　明白之后，苦也就不那么苦，至少这个时候，淡了。

　　现代人，不需要那么矫情，演的不是言情剧。

　　懂得，就已经足够。

　　装喉糖的盒子设计的很特别，巧克力盒子一样，许霆文拿在手里晃来晃去，发出清脆的响。

　　第一教学楼旁边是一条林荫道，因为要举办中秋游园会，道路两边的树上挂起了很多彩灯，夜晚看来尤其漂亮。

　　谁也想不到，教学楼二楼的窗户上，挂了一个人。

　　从许霆文的角度，必定看不到，可偏偏他抛喉糖玩的起劲，不知道第几下没接住，喉糖滚进道路旁边的草丛，他追过去捡，便看到了墙上挂着的肉＊体。

　　“箫瞳，你干什么呢？蜘蛛侠要拍续集吗？”当时，北京时间晚上九点，层高足有五米的两层楼高度，普通人绝对没办法认清一个背对着他挂在二楼窗户外的人，但许霆文就是一眼认出了那是谁。

　　“学长，是你啊？”被点到名的人转头打招呼，不只打招呼，还热情洋溢挥挥手，这下，只剩一只手抱着窗框的身体开始晃荡，摇摇欲坠就要掉下来。

　　“噫，你的蜘蛛丝呢？藏在嘴里，还是袖子里？没有丝，你会摔成两半的”，许霆文饶有兴趣的看着这惊险的一幕。

　　“呃，学长，不会摔下去的”，显然听不懂许霆文的戏谑，箫瞳不以为然的笑笑，又变成两只手抱着窗框，双脚在墙上蹬来蹬去，试着找到合适的着力点。

　　下午的思想道德修养课，箫瞳一不小心睡过去，鉴于被老师严重拖堂折磨的身心疲惫，终于下课后，同学们都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去食堂，谁也没顾上叫醒他。

　　于是，这一睡，箫瞳直接睡到教室被锁门，更让他郁闷的是，手机居然没电，想找人帮忙都不行。

　　还好教室只是在二楼，箫瞳想过了，挂在窗框上，一点点往下移，如果一楼的窗户没关，那么他就能借一次力，然后顺利摔到下面的草丛里，如果一切顺利，下面没石头也没坑，他最多崴个脚什么的，不至于缺胳膊少腿，但比起在空空的教室里喂一夜的蚊子，箫瞳认为值得。

　　只是他忘了，那么多的如果，只要有一个不能完全符合他的预测，结果将是难以预料。

　　箫瞳不停蹬腿，可是，教学楼的外立面都贴了瓷砖，他蹬的越多就越滑。

　　突然，一个重心不稳，箫瞳猛地下滑，还好他反应够快，一只手抠住窗台。

　　一直在下面看着的许霆文，在那一瞬，心脏骤然一缩，脸色变得煞白。

　　“箫瞳，你别动，千万别再动了，等我一下”，片刻，他想起什么，下了命令，慌张跑开。

　　挂在上面的箫瞳撇嘴。

　　不动，不动难道就这样一直挂着啊？

　　刚才，许霆文突然出现，其实箫瞳挺高兴，毕竟做这么胆颤心惊的事，有一个人在旁边，不会那么害怕。

　　可突然，许霆文又不见了。

　　至于许霆文说过的话，箫瞳直接忽略，他挂在窗户上不是一时半会儿了，两手已经快要麻木，再不行动，就等着自由落体吧。

　　完了，还不如在里面喂蚊子呢。

　　箫瞳扭头看看下面的草丛，沮丧的叹口气。

　　可是，就这么挂着算什么？

　　不如……还是……顺应天意，自由落体就自由落体吧。

　　箫瞳闭了闭眼，准备松手。

　　却突然，一股力量环到腰上，给了他支撑。

　　“箫瞳，不要怕，慢慢来，到我这里来”，是许霆文的声音，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了梯子，爬到顶端，抱住了箫瞳的腰。

　　“学长……”箫瞳的声音可怜兮兮，看着许霆文，嘴角下拉。

　　“没事的，你慢慢过来”许霆文紧紧抱着箫瞳的腰，一点点往梯子另一边挪，带动箫瞳的身体靠过来。

　　箫瞳的两条手臂已经彻底麻木，只能用腿努力去够木梯。

　　终于够到木梯，许霆文手臂用力，把箫瞳一把拉了过来。

　　箫瞳撞进许霆文怀中，木梯紧接着一阵摇晃，他下意识抱住许霆文的脖子，紧紧闭眼。

　　十米的高度，在上面摇晃，终于得救，开始后怕。

　　“没事了，我先下去，你慢慢来”，许霆文松开箫瞳，慢慢往下。

　　箫瞳双手麻痹，一用力就难受，可他不好意思说，等许霆文下去了，才开始往下爬，爬一步，停两步。

　　在下面看着的许霆文都替他着急，但经过刚才，他不敢再催，怕箫瞳一不小心真的摔下来，虽然他不知道是为什么，可实在不愿意再经历那让心脏剧烈疼痛的一瞬。

　　“你不要怕，我在下面”，许霆文温声安慰。

　　“学长，你让开点”，箫瞳爬了一大半，决定干脆跳下去。

　　许霆文根本没想到他的意图，很自然的后退几步，然后就在下一瞬被箫瞳狠狠砸到了草丛中。

　　“学长，对不起，对不起，学长”，跳下来的箫瞳，跪坐在草丛里，连连向许霆文道歉。

　　完了，学长的脸色不太好。

　　“你脑子有问题啊？居然跳下来，你以为你真是蜘蛛侠，不会摔死……”，许霆文半躺在草地里，双手撑在两边，看着跪在自己□□的箫瞳，气的半死。

　　“对不起，对不起，学长，可是，可是……”知道刚才那一下撞的不轻，箫瞳的声音越来越低。

　　可是……

　　“可是什么？”许霆文坐起来，拨弄身上的青草和泥土。

　　“……手麻了……”箫瞳垂头丧气的低头，半天才磨出三个字。

　　手麻了？

　　许霆文抽空看一眼箫瞳，见他的两只手果然无力的放在腿上，看样子刚才确实挂了很久。

　　一想到他悬在空中要下下不来，要上上不去的样子，许霆文轻笑出声，“你跑到那上面去干什么？”

　　“不是……不是跑上去，是想下来，下午的课睡着了，醒来教室锁了门，手机也没电……”箫瞳越说声音越小，遇到这样的事，他也很郁闷。

　　而且，好饿。

　　“咕……”

　　这个声音倒挺适时，箫瞳于是更郁闷，头都快埋到肚子里了。

　　许霆文当然听到了那个声音，听到声音心突然软了，拍拍箫瞳的头，“走吧，现在食堂肯定没饭了，去外面吃，能吃川菜吗？”

　　“川菜？嗯，很喜欢”，箫瞳扬起脸冲许霆文道，小狗似的笑容，“学长也没吃饭吗？我请学长。”

　　许霆文白他一眼。

　　废话，难道还要我请，替你压惊啊？

　　川菜馆在S大东门外。

　　许霆文和箫瞳到了一看，人还真多，川菜馆好像不管开在祖国大地的哪个地方，生意都很好。

　　两人选了靠门的位置坐，吃辣的东西容易出汗，坐里面太热。

　　服务员送来菜单。

　　箫瞳迫不及待拿过来，点菜很顺口，“回锅肉，毛血旺，水煮鱼，干煸苦瓜，四川泡菜，西红柿鸡蛋汤”，噼里啪啦报出一大串菜名，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个人，不好意思的把菜单递给许霆文。

　　许霆文没有意见，他根本怀疑两个人是不是能吃完这么多，刚把菜单递回给服务员，手机响起来。

　　“嗯，我在东门外的川菜馆，嗯，你过来吧，箫瞳？他也在，岚岚也过来，好的，好，我等你过来才吃。”

　　“是谁要过来？”泡菜最先上桌，箫瞳吃的津津有味。

　　“安宁，还有左岚”，许霆文也吃了一些，很奇怪的想，为什么觉得比以前的都好吃，难道是因为有人跟他抢？

　　“左岚？”箫瞳歪着头想了想，突然脸色大变，又塞了几口，起身要跑，一副干了坏事怕被抓到的样子。

　　“你干什么？”许霆文好笑的拉住箫瞳。

　　“今天约好去文娱部那边练舞的，约的是七点，现在，现在都快十点了，师姐她，她……学长，你就让我走吧，吃多少都算我的”，着急之下，箫瞳掏出钱包塞到许霆文怀中。

　　许霆文抽搐了。

　　“我已经跟她说了你在这里，你现在走了，你让她怎么想？”

　　箫瞳沉默。

　　“你很怕她？”想起安宁说过的话，许霆文问。

　　“嗯”，箫瞳垂头丧气。

　　“为什么？”

　　箫瞳想了想，又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

　　许霆文翻出一个白眼，别人喜欢你，你怕别人，别人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郁闷。

　　“你和她从小就认识？”总之一定要把人留住，许霆文不想被左岚骂，没话找话说。

　　“嗯”，箫瞳看看扣在腕上的手，很无辜很可怜，反正走不了了，那就安心吃，“嗯，学长，这家川菜馆的味道真不错。”

　　“你们关系怎么样？”问出这样的问题，许霆文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但已经问出口，不可能收回。

　　可箫瞳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一双眼睛只盯着好菜，很诚实的回答，“关系……哥们吧。”

　　哥们？

　　许霆文想喷，心中对左岚无限同情。

　　“是哥们你还那么怕她？”

　　“唔……”，箫瞳突然捂住嘴，眼睛睁的很大，表情很……很疼痛。

　　瞥一眼他筷子指着的菜，许霆文立刻明白了原因，先翻出一个白眼，才叫服务员拿来一碗白米饭，“吃下去。”

　　箫瞳摇头。

　　“怎么了？”难道你还要人喂？

　　箫瞳犹豫犹豫再犹豫，张开嘴伸出舌头。

　　舌头的形状很好看，颜色也不错，粉嫩红红，很好看的舌头中央扎着一根刺，这刺扎的太与众不同，不是这头扎进去也不是那头，居然两头都扎进了舌头，中间平贴横在舌头上。

　　许霆文嘴角抽搐了一下，你那什么舌头啊，特意弄也未必能弄出技术含量这么高的结果吧？

　　没办法，许霆文拉箫瞳去洗手间，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一只手伸进去，快速而准确的拔出了鱼刺。

　　这动作一气呵成，快的他已经拧开水龙头洗手了，箫瞳才感觉到痛。

　　“谢谢学长”，箫瞳的声音含糊不清，用手接凉水漱口，前两口吐出来的带血，慢慢水变清了。

　　“你这么大的人了，吃鱼还会被鱼刺扎到？”想起箫瞳刚才的样子，许霆文嘴角翘了翘。

　　“从小就这样，可还是爱吃”，箫瞳掏出纸巾擦手、擦嘴，表情很无所谓，看来这种极品事件，他也不只经历一次。

　　“你倒挺有意思，别人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你是越痛越不怕？”

　　“是啊，我就爱吃鱼，从没吃腻过”，也许是舌头上的伤口还有点痛，箫瞳说着话，吐了吐舌头。

　　很不经意的一个动作，许霆文却愣了。

　　直到很多年以后，箫瞳已经不在身边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会从记忆里翻找出来，细细品味，就好像那个人仍然在身边，他们仍然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