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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九

      小男孩不哭则已,一哭起来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他被时湛搂在怀里,哭得肝肠寸断,嚎得撕心裂肺。双手双脚还在时湛怀里胡乱扑棱着,大滴大滴的泪珠掉下来,时湛的衣裳前襟上很快就濡湿一片。
      谢召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不自觉侧了一下头。很快她发现,那小男孩双手正朝着她挥舞着,似乎是想抢她手里的匣子。

      她下意识地要把匣子递过去,可手腕动了一下,又犹豫了。
      ......这种东西,她和时湛看见都有些接受不能,就这么大敞着递给半大的孩子,似乎有点不妥。

      不过,小男孩方才喊了一声“娘亲”,难不成,方才这两个仆从——

      她刚动了这个念头,时湛突然喝道:“当心!”

      ——就这么一瞬的功夫,方才跌倒的无脸侍卫中的一人忽的暴起,从腰间抽出一把淬着寒光的匕首,冲着谢召后心,就要往下扎去!

      怎么还玩偷袭呢?
      她脚下微动,以恰好与匕首差之毫厘的距离往旁边一闪——

      谁知,那匕首在堪堪擦过她发丝的刹那忽然转向,寒光所至,赫然对准了时湛和他护在怀里的小男孩!
      小男孩哭声一顿,骤然尖叫起来。

      谢召吃了一惊,当即用另一只没抱匣子的手去夺,却没想到这无脸人又是虚晃一招,趁着她分神,当即劈手夺过她手上的匣子。

      谢召:“......”
      那人力气极大,拽得她一个重心不稳,险些跌倒。

      那人夺过匣子,丝毫不敢停留,三步并做两步撤到同伴身边,把他拉起来:“走!”
      另一个人探头,用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往匣子里“看”一眼,当即声音都虚了:“哎呦,这心头血洒了一半,侯爷那边可怎么交代!”

      “......”
      提及“心头血”三字,在场众人均愣了一下。

      小男孩的脸色变了几变,忽然闷声挣脱了时湛,一言不发往屋子那边跑去了。

      时湛在他身后叫了声“小郎君”,但小男孩充耳不闻,脚步愈发快。

      ——那无脸人低声斥道:“慎言,赶紧回去交差要紧。”
      另一人唯唯诺诺地哼唧了两声,两人扭头朝着时湛和谢召那边看一眼,一路小跑消失在山道小径的尽头。

      想跑?
      谢召脸色一沉,当即就要追,时湛叫了她一声:“小纸人。”

      “你去找那孩子和他娘。”时湛说着,把抽抽搭搭的小男孩往谢召怀里一送,声音难得严肃,“心头血......我有种不大好的预感,劳烦你先去确认他娘亲的安危。”
      心头血......匕首......

      谢召问:“你呢?”
      时湛:“我去追那两个人。”

      “不行。”谢召面沉如水,拒绝道,“你一个病秧......咳,一个人,如何应付得过来?”

      时湛没声儿了,兀自沉默了片刻。就在谢召以为他又要编造什么理由搪塞的时候,时湛忽得叹了口气,只说了一句:“......我保证不逞强。”

      -

      穿过天井,陈旧的木门没上锁,谢召轻轻一推便“吱呀”一声开了。

      这屋子远望雅致,近前一看就只剩下窘迫。

      墨色屋瓦缺了几块,摇摇欲坠,墙体大概浸过水,露出破败而残缺的砖瓦,砖缝里生出枯萎的杂草。不过院落收拾得倒是极为干净,纤尘不染,仿佛是什么雅士高人在此地隐居之所。
      屋内也是空空荡荡,除了桌椅以外空无一物,唯有墙上挂着两幅山水写意画。

      进屋,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浓重的血腥气,令人愈发不安。

      室内一片寂静,唯有檐下雪化滴水的“吧嗒”声。
      她试着唤一声:“小郎君?”

      声音在四壁间回荡,无人应答。

      即使谢召一具纸人身躯感受不到冷意,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一颗心提至半空。
      房子不大,她便沿着那股叫人毛骨悚然的血锈味儿往里走,转了一圈也没见着人。

      谢召皱起眉头,在浓厚的血腥气里,忽的鼻尖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灰味儿。
      这味道淡如晚风,转瞬即逝,若不是谢召同燃香纸钱一类事务熟悉,恐怕还真分辨不出。

      而这味道的来源......
      谢召转过身,目光定格在卧房里的一处衣柜上。
      她抿了抿唇,接着大踏步走过去,猛地拉开了衣柜门。

      柜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而谢召的眼前,衣柜背后,赫然出现了一个一人高的豁口,露出里面一个隐藏的房间。
      谢召猫着腰往里一钻,入目触及眼前的场景,饶是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在刹那间被惊到。

      这屋里陈设摆设与佛堂相似,但供奉的却不是什么佛陀神像,而是......一幅观音画像。
      香案里香还未未燃尽,谢召方才闻到的味道就是从那儿来。

      地上的蒲团不知什么时候被踢到一边,画像之下,小男孩正垂着头,背对谢召跪着,瘦弱的肩膀搂着个毫无生气的年轻女子。

      谢召放轻脚步,往前走了几步,看清了女人的脸。

      女人穿的是素色的麻葛襦裙,衣袖裙裾上有被拉扯的痕迹。她低垂着头,发丝凌乱。
      而在她胸口位置的衣襟上,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片,看着叫人惊心,有的已经干涸,沤出一片叫人心惊的锈色。

      方才那二人,果然是来取他娘亲心头血的么?
      神佛之下,便行如此荒诞之事么?谢召心想,这观音还真是可怜,人世众人竟都不拿她当一回事呢。

      小男孩垂首敛目,眼泪一颗颗掉在女人身上。谢召走到面前,他才抬眼看了谢召一眼,泪眼婆娑:“我娘......救......”
      “......”
      谢召低头看了看那面色灰败的女子,说不出话。

      小男孩的声音里带着哀求:“神仙姐姐,你不是会法术么?我娘......”

      谢召打断道:“别动。”
      她似下了决心一般,几步上前,在香案前站定,用指腹捻了一点香灰,拢在手里。然后回到男孩面前,在两人面前跪下。

      “若我们身处普世凡间,非观音泪救不得你娘亲。”谢召声音很低,几乎是在自言自语,“但既是虚相,你娘亲又是观音娘娘的信徒,就祈求观音开眼,即使不流泪,也救救她吧。”

      小男孩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睁着大眼睛看她。

      谢召一手拢着那点香灰,另一只手绕到脑后,拔下那根镂空的簪子,倒出一点点的纸灰。

      ——若是时湛此时在这里,大概会拦着她吧。
      那镂空簪子里的纸灰中附着她的魂魄,轻飘飘的一小把,实际上却是她这个纸人在人世间留下最珍重的命根子。没了这一小把纸灰,她大概只是一缕困在盛京城上空不得解脱的孤魂。
      这可是她的身家性命,怎能轻易拿来救人——甚至连“人”都不是,只是个镜花水月的虚相而已,甚至出了魇阵,这女子还在不在人世都是个未知数。

      然而谢召只沉着脸将纸灰和香灰混合在一起,轻轻用指腹沾了一点那年轻女子的血,道了声:“得罪。”

      接着,谢召伸手,将这点沾了血的灰烬按在了那女子眉心上。

      灰烬碰到女子的额头,有光芒一闪而过。紧接着,那女子蛾眉一颦,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声音,然后“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

      与此同时,谢召忽的感觉眼前一黑,钻心刻骨的痛感袭来,她猛地弯了一下腰,死死咬住嘴唇,硬生生将自己的声音咬牙压了下去。

      痛感很快消散,小男孩的声音响在耳边:“娘亲,你醒了!”
      谢召抬眼看去,发现那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

      “多谢......咳,多谢姑娘。”那女子面色温和,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无奈,“唉,叫姑娘看笑了。”

      谢召指了指她胸口的血迹:“怎么回事?”

      “如姑娘所见,心头血。”那女子声音平和,“姑娘知道么,心头血入药,可做药引。山脚下的侯府老爷,便是需要用药的。”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便是那活药引啊。”

      她话音轻轻落下,在没人看见的地方,那幅观音像上似乎沾了点水渍,仿佛一滴落下的眼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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