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画藏锋》嘎咕咕

84、来路

　　抵达淮州的第一晚，洛曳罕见地做了个好梦。
　　不同以往，这一次洛曳再睁眼，发现自己的手变小了，稚嫩的掌心不停张开又握紧，好似在彰显主人对当下情况的茫然。
　　一片叶被风吹到她脸上，洛曳伸手接下这即将拍到她的叶子，叶片肥厚宽大，洛曳小小的手还没叶子一半大。
　　榕树叶？印象中，这种大叶子树她只在一个地方见过……那是幼时她去的很大一间寺庙里，不过她已经许久未去了。
　　那时候她大病初愈，父母说是要带前去求平安玉符，希望佑她平安顺遂。
　　“曳儿，过来。”还不带洛曳仔细思索，两道轻柔的声音同时自她身后响起，语调还是那般亲切熟悉，洛曳却在听到声音的那一瞬热泪盈眶。
　　她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抬头怔怔看着身后的人。
　　头顶葱郁的树上同时传来几声幼鸟急切的啼叫，洛曳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来人，却不料午后的太阳有些灼烈，竟令她有几分睁不开，可她还是努力睁着眼，想要留住眼中那两个人的模样。
　　“怎么又哭了？爹不是抱着你爬上山了么？是不是腿还疼着？……曳儿？”洛树还在自责是不是因为自己疏于照看陪伴才让孩子这般难过，忽然就见面前的小团子猛地一头跑过来抱紧了他和妻子放声大哭，模样好不可怜。
　　“阿爹阿娘，我想你们了，呜呜哇哇！”
　　周疏兰见状立即蹲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不哭了不哭了，娘在这的。”
　　洛树也蹲下来摸摸洛曳的头，对妻子道：“许是耽搁了一阵，孩子有些想人了。”
　　周疏兰点头，嘴上继续哄着洛曳：“不哭，曳儿不哭。”
　　可今日的女儿却像是开闸了一般，泪流个不停，夫妻俩有些苦恼和无措，但还是耐心地哄着，好一会后女儿才止住哭声，在周疏兰怀中哽哽咽咽，那双兔一般通红的眼看着可怜极了。
　　“不哭不哭，爹娘一直在这里的。”洛树并非故意撇下洛曳一人在此，而且他和疏兰来此除了祈福外还要见一个人，那个人还是不要让孩子知晓较好。
　　此处是那个人的地方，处处有人在暗中守着，不会发生偷孩子的事情，这也是洛树夫妻放心让孩子一人在此的原因。
　　洛曳止住了泪，看到双亲的激动和喜悦终于涌了上来，她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分享这份喜悦，可话到嘴边却没了声。
　　只有爹娘在这里，自己为什么会有想和谁分享这份喜悦的念头？
　　她想和谁说，她能和谁说？
　　印象中，好像是有人可以倾听自己的想法的，是谁？
　　……想不起来了，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还有什么遗忘的人吗？
　　奇怪，怎么一点都记不清了，但心里感觉很空，好像有什么人，自己想在这里看到。
　　而此时，洛树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挂在洛曳脖子上：“来，此物能够避邪祈福，愿它佑我曳儿平安顺遂，驱邪避难。”
　　这个玉佩模样很是奇特，是扁方模样的，中间是镂空的玉，精巧的镂空花纹能看出来雕琢此玉的匠师手艺高超精湛，出神入化。
　　玉的外边是金银镶嵌而成的纹样，像山一样将里头的玉包围起来，整个玉佩只有洛曳小小的手掌那么长，不过很厚实，她用手尝试包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小手包不住这枚玉佩。
　　这个玉颜色也很是奇特，外边到里面是黄至绿的渐变，最里边有一小块半个指甲不到血一样赤色的玉，却不在中间的位置，而是靠左上，看着很是突兀。
　　“曳儿，为父现在摆弄的这个机关，你要记住。”洛树当着洛曳的面进行按下、扭动、嵌合等操作，看着父亲手中金贵的玉佩竟然还能大变模样，洛曳小小的脸上满是震惊。
　　一旁的周疏兰见状又是震惊又是无奈：“你！你怎么能……”
　　洛树满意地看着最后在自己掌心变成成人巴掌大，模样与山一致的玉佩，挑眉朝着妻子笑了笑：“不对吗？”
　　周疏兰却没心思和他说笑，气得直捏洛树的脸：“你太乱来了！怎么将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孩子放着！”
　　贵重？这个东西吗？洛曳目光移到父亲手中那成人手中那般大的物件，看起来已经和玉佩没多大关系了，这样样子更像是个……
　　……令牌？
　　洛树洛树继续拨动机关将玉佩复原：“放心，每个都是独特的形状，不拨动机关时，它便只是块玉佩。”
　　“你真是……”周疏兰见他坚持，终是妥协。
　　“说来，我回来时听见祈福的人说这庙的西方还有个专门给这些小娃娃参拜的无名孩童像，不如带女儿去拜拜？据闻那孩童像很是神奇，每个人所见的那座右铭都不相同。”
　　“怎么可能？这庙中哪里来的孩童像？你记错了吧，而且同时亲眼所见怎还会因人而异？你信这个？”
　　面对妻子的怀疑，洛树却道：“去看看吧，若是那孩童像模样生得可爱灵动，曳儿或许会喜欢。”
　　说罢，洛树牵着妻女二人沿着寺庙的青石小路走到了那放置孩童像的地方。
　　洛曳看到那白玉雕成的孩童像，在阳光下渡上了一层金衣，更显得尊贵不可近，不过那憨态可掬的笑颜却又让人感到亲近，下边已有不少父母在带着自家孩子们参拜。
　　洛曳却觉得那个孩童像莫名眼熟，苦恼思索好一阵，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孩童像下，有许多人在在为自家孩子祈祈福。
　　“白玉清音童仙，请佑我孩将来能够一飞冲天，一举成名！最好能够当上一个好官，将来有出息！”
　　“素雪音长仙，请佑我孩平安顺遂，一生无疾无病，健康成人……”
　　“童样青慈仙，请……”
　　“佑天孩童仙……”
　　洛曳听了忍不住吐槽：“好多好奇怪的名字，明明这个孩童像有名字……嗯？”
　　为什么自己看不清那座下铭？
　　模模糊糊的，但那朦胧的字看起来也并没有那些人说的这么长！
　　洛树看到那约有两层楼般高大的巨型孩童雕像，也由得惊叹：“还真有！真是奇了，当年还有这个像？”
　　周疏兰却觉得奇怪：“我记得那时候并没有这东西，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
　　“你可瞧得清它那座下铭吗？我看着是一团模糊……”
　　“模糊？我并未看见有任何字的刻痕！这莫非传言真的属实？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倒是个奇物，不过这孩童像模样倒是生得令我喜欢，雪白雪白的，像是个雪团长一般。对了，曳儿可看得见那座下铭写的字么？”听完周疏兰的话，洛树对那孩童像越发好奇，他低下头，忽然问了洛曳。
　　洛曳没太注意父母异常的对话，在纠结父亲的那句雪团子：“不像雪团子！像……像……”
　　洛曳渐渐没声，苦恼地抓着自己脸颊两侧的两个小辫，嘟囔道：不是雪团子，“是……是……”
　　洛树和周疏兰被她认真的模样给可爱到，相视一笑后蹲下来摸摸她的头，耐心地等她回答：“是什么呀？”
　　“像……像小，小……小面人……？”洛曳几乎是下意识说出来，整个人怔住。
　　小面人？
　　仙子！
　　话落的瞬间，洛曳整个人愣住，记忆如潮水般奔涌而来。
　　她、她想起来了！
　　洛曳再望去，只见那孩童像座下铭的善音仙子四字已变得清晰无比。
　　洛树被逗笑，牵着妻子的手站起来：“噗，确实像个小面人，疏兰，正好这么多父母在此为孩子祈福，不如你我也向孩童像许个愿？”
　　周疏兰了然，回以笑：“好。”
　　洛曳抬头，只见父母双手合一，虔诚地朝着那孩童像许愿。
　　许的什么愿，父母却没有说。
　　许过愿后，夫妇二人在前面朝着洛曳招手：“走吧，我们回家。”
　　家，在半年前还是很温暖的一个字。
　　洛曳没动，也如往昔一样没搭上父母的手。
　　洛树发现女儿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人，有男有女，甚至还有模样古怪的小孩子，不过这些人里面年纪最大的看起来应该未过二十，那群人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在距离他一家三口十几步外的距离停下，目光一直注视着……曳儿？
　　同时，身后有道少年清脆的声音响起。
　　“姑娘。”
　　声音如沐春风，温柔缱绻。
　　洛曳如梦初醒般猛地回首望着身后站着的人们，眼中隐有水光闪烁。
　　再转过身对上前方的父母，洛曳脸上是坚定释怀的笑：“阿爹，阿娘，我很好，现在的我有朋友，有喜欢的人，还有了将来的方向，我不会再孤单一人了。”
　　所以，她的梦该醒了。
　　从想起仙子的那一刻起，洛曳就意识到这只是个梦。
　　是个遥不可及的美梦。
　　话毕，她抹尽脸上的泪，毅然决然地背过身，朝着身后呼唤她名字的人奔去，一头栽入为首的江舍怀中。
　　眼前忽然白光乍现，刺得她睁不开眼，周围的一切伴随白光的出现开始崩塌，周围的景色全数碎裂，天边的一片白开始蔓延，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只剩下脚下的方寸之地勉强站立。
　　所有的一切消失前，洛曳仿佛听到后方父母欣慰的声音：“你长大了，沿着你选择的路，坚定地往前走吧，我的女儿。”
　　……
　　“醒醒！”
　　“宿主！醒醒！”
　　“宿主！宿主！你没事吧！我看你哭的厉害！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洛曳被系统焦急的声音吵醒，她睁开眼失神片刻，而后思绪回笼，从床上坐起，抹了抹脸上未干的泪，安慰系统道：“不是噩梦，没事儿，我梦到了过去，有些触景伤怀，但那是一个好梦。”
　　非常令她贪念，可她还是选择醒来。
　　沉溺于过去的人，是没办法往前走的。
　　想起自己的梦，洛曳拿出自己挂在颈间的玉佩，捧着看了好一阵，直到系统好奇的声音响起：“这个玉佩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洛曳却答非所问：“我想把它交给燕羽。”
　　这个东西太过贵重，或许，交给暗卫保存才是最好的选择。
　　话毕，她回忆起梦中父亲摆弄的动作，也学着弄了起来，口中念念有词：“这枚玉佩，是我幼时爹爹去寻来的，方才的梦让我起来，爹爹曾说过它可以保佑我平安，然后就拨弄了这个玉佩……”
　　只见她来回拨弄几下，最后一道清脆的一声响起，她手中的玉佩像是打开某种机关，直接变了个大模样。
　　本来巴掌大都没有的玉佩突然变成了一个下部分是山的模样，上面那部分像是一只赤眼的翠鸟的东西，那血红色的眼仿佛在凝视着持有它的人。
　　同一时间，系统面前突然弹出了任务提示——
　　【任务八：将青雁令交予暗卫】
　　系统：！！！
　　这么久没有弹出来，它还以为都没任务了呢！
　　等等，也就是说，这个东西是青雁令？！
　　洛树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洛曳放着？！而且还是当吊坠一样！！它该说宿主命大吗！这都没被发现！！
　　愁死它了！
　　*
　　“当啷。”洛明堂手中的笔落在砚台上，溅起的墨汁将白纸染黑。
　　他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惊骇，眼中有接近炽热的疯狂。
　　只见他右侧得到小桌上，晚梦已全数开放完毕，令他意外的是，这诡异的植物全数开放后，正面的花瓣竟是五彩斑斓的，还泛着像浪一样的流光，美丽夺目。
　　但洛明堂可没有闲情逸致欣赏了，他起身朝外头吩咐道：“来人，备马，去——淮州！”
　　拿到晚梦离去前，那个女人的仆从交代，只要花开了，直接去往淮州颂家迷阵处，中了晚梦的那个人无论身在何处，都会在花开时到迷阵那里。
　　届时他所求的一切都将获得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