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战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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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北望从后方镜头中看到慕雨良的机甲挡在他和巨虫之间，对准那恶心的巨虫发射了高浓度酒精弹，紧接着巨大的冲击波袭来。
一切都发生在毫厘之间，在他的眼中却仿佛是定格了一般，慕雨良的机甲在撞向巨虫之后开始挤压变形，他眼睁睁地看着慕雨良被爆炸产生的蘑菇云吞没，却毫无办法。
那一瞬间，他崩溃地大喊一声：“慕雨良！”
紧接着他后知后觉地打开通讯频道，焦急地一遍遍确认：“慕雨良！慕雨良！”
然而没有任何回应，通讯频道猝然中断。
陈既白专心开机甲向前，速度极快但也差点被冲击波追上。他没有时间看后方镜头，但从苏北望的反应中他也能判断出发生了什么。
爆炸声、轰鸣声从苏北望耳边炸开，他本能地移动操纵杆想回去，然而权限根本不在他这里，机甲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他意识到即便回去也是于事无补。
最终机甲平稳地在里爆炸源百米的地方降落，苏北望突然解开安全带弯下腰来，大口大口地呼着气。
他感到肺像是灌满了无法倒灌的水，临近爆炸的边缘。他发狠似的锤了两下胸口，要是要把胸腔的窒息感拍散，在陈既白想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直起了身体，再开口时声音沙哑：“上将，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爆炸结束了，他们还要回去清扫余孽，以及……尽最大努力取回战死烈士们的遗体。
陈既白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淡淡地说道：“系好安全带。”
“上将，请把操作权限给我吧。”苏北望声音很低，但沉着。
陈既白本想拒绝，但看他面沉如水，犹豫再三，终是不忍，放掉了权限。
苏北望压抑着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在公共频道逐字说道：“回战场剿灭剩下的虫，请各位注意安全，战争结束后，请尽全力找回战友的遗体。”
他第一个开机甲回到战场。爆炸的威力很大，地面已经变成横七竖八的沟渠，无数乱石泥土堆积，有些坑甚至很深，只剩下一些苟延残喘的虫，他们失去了首领，但仍在负隅顽抗，没多久就被解决了。
疮痍满目，苏北望驾驶机甲到达慕雨良扑过去的地方，那里有个被炸得七零八落的巨虫尸体，一堆血液、黏液和残肢之间裹着一个破败的机甲。
陈既白一直在观察苏北望的情况，以防止他突然精神不对，好让他及时接过机甲操作权限以防不测。然而苏北望突然双眼睁大，瞳孔皱缩，陈既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从废铜烂铁中爬出来一个人。
或者说那已经不能算是人了，他已经血肉模糊，但从张开的血盆大口和张牙舞爪的姿态可以判断，那是一个变异者。
那是慕雨良的机甲，这个变异者是谁，不言而喻。
苏北望突然僵住了，手指握着操纵杆不知道该做什么。他本来应该像对待其他变异者一般将他立即击杀，然后用焚烧胶囊带回他的骨灰，但他始终无法按下激光发射键。
雨良，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
我不是说过让你快走吗？我不是说过在战场中在保护别人之前，先保护自己吗？
苏北望紧咬着嘴唇，原本毫无血色的唇已经被他咬出血来，他左手紧紧捏着拳头，还没来得及修剪的指甲嵌进了肉里他也浑然不觉。
陈既白沉着脸看向苏北望。他也曾经杀过他并肩作战的战友，他认为只要是在这个战场上，不可能没有人杀过人，包括已经失去记忆的“苏亦奇”。
所以他低声命令道：“苏亦奇，击杀变异者。”
苏北望的手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他充耳未闻，张着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苏亦奇，击杀变异者。”陈既白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语速比上次要更加缓慢。
苏北望突然放开了手心，方才胸腔被灌满的窒息感和潮意忽然向洪水一般涌过来，他突然狂咳了很多下，又突然发狠似的憋住气。
如果换做别人，陈既白大概早就没了耐心。
谁没在战场上失去过亲密的战友？谁没在战场上做出不得已的举动？在沃德学院里早就教过这些东西，哪怕是对待新兵他都不会这么仁慈宽容。
但他最终还是没忍心，正打算接过权限，就见苏北望发动了激光。
激光准确无误地击中了慕雨良的大脑，鲜血不断地从慕雨良的嘴角涌出来，他的手臂如痉挛一般蜷缩着，在即将倒下去的那一刻，他张开嘴嗫嚅着，好像要说什么话。
苏北望看清了，他说的是：“上……校……”
“雨良！”苏北望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一定要把变异者击杀？C病毒就一定无药可救吗？
但此时此刻他是军人，他要服从长官的命令。
他发狠似的掐了一把自己的脖子，留下了鲜红的手印，紧接着他对准慕雨良的尸体发动了焚尸胶囊，在胶囊里的火焰启动的过程中，他一直睁着双眼直视着，双目通红，眨都不眨。
最终胶囊被回收进机甲里。过了片刻，苏北望深呼吸一口气，在公共频道问：“大家都清扫好了吗？”
回答的两位队长声音都有些哽咽。
“八区队长回话，清扫完毕，死亡人数23人。”
“九区队长回话，清扫完毕，死亡人数21人。”
苏北望点头，沉重道：“苏亦奇亲卫慕雨良，卒。”
陈既白的精锐倒是都功成身退，没有伤亡。
机甲是他们安全性能最强的武器之一，是非常坚硬的保护屏障，本身沃德学院培养出的精兵就不算很多，还要分配到各个区，因此这场战争中的死亡人数可以说得上是十分惨烈。
公共频道甚至有人压抑着，然而痛怮的哭声到底还是溢出来。
陈既白的心情也很沉重，但他还是不近人情地命令道：“所有人，返回基地。”
好消息是，没有人受重伤，因为很多人的结果都是直接死亡。
苏北望往回开机甲，路程中联系了约克：“约克少将，你们安全返回了吗？”
约克觉察到他声音不对，比平时低沉沙哑许多，问道：“我们回来了，你们情况怎么样？”
“死亡人数共计45人。”
约克沉默了许久，愧疚道：“对不起，都是我侦察不利，我没有考虑到使用地下监测……”
“这次谁也预料不到，”苏北望打断了他，“现在不是道歉的时候，我们回去还要很多事要做，这次发现地下虫类，幸好它们离我们的两道防护墙都有相当一段距离，但如果它们卷土重来，那就麻烦了。”
陈既白看他状态不对，但处理事情又头脑清晰，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能顺着他的思路说道：“所以我们回去还要仔细商讨应对策略，不能单靠地下监测侦查，这会让我们一直处于被动。”
约克表示同意：“你们说的对，我立马安排会议。”
紧接着他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对了，慕雨良怎么样？项秋掩护我们回来之后原本想回到战场，但因为你没有调令，再加上八区、九区、十区都没有人镇守，于是她一直在这三区巡逻。她说如果你联系我了就告诉她，她想问一下慕雨良的情况。”
苏北望沉默了，约克发觉出了他的不对劲，意识到可能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接着一字一句地沉声道：“慕雨良，战死于申历73年5月3日，享年24岁。”
这次换约克沉默了，他想了半天说道：“请节哀，我……我直接去墓地等你们。”
所有战死的英烈都会葬在靠近居民区的烈士墓园里，因为感染过C病毒，所以骨灰不便长途运输。有家乡的，他们的家人会给他们立衣冠冢，然而像慕雨良这样的孤儿，大概就只有这一个归宿。
项秋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时，下葬仪式已经开始了。
苏北望亲手雕刻了墓碑，碑文是：苏亦奇亲卫慕雨良之墓。
他原本想给他写墓志铭，然而却什么也写不出来。
项秋稳住身形，抬着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不让眼泪掉下来，突然苦笑道：“慕雨良，我从小就觉得我虽然是女生，但比你一个男生要强得多。”
她轻哼了一声，却掩盖不住哽咽：“你……你安静，又不爱说话，还是我带着你调皮捣蛋，结果你这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居然要去沃德学院读书，参军入伍。”
“结果到了这也是一样，还是被欺负的命，”她吸了一口气，很艰难地吐出来，“但现在，你赢了，你是烈士了，历史上有你浓墨重彩的一笔。”
苏北望一直沉默地听着项秋和慕雨良说话。
而陈既白站在苏北望旁边，一直观察着他。
自回来之后，他的眼睛因为使用过度而感到有些不适，眼皮轻轻耷拉下来，眼神呆板，面无表情。但如果和他说话，他又像正常人一样回答自如。
所以当项秋问苏北望战场上的情况和慕雨良的死因时，苏北望掀起眼皮，眼神不知道飘在那里，说的话却思路清晰：“我和上将决定潜入地下埋炸弹，出来之后炸弹爆炸，他却在原地等着我，接着有巨虫偷袭我们，他冲了过去，被炸弹的冲击波吞噬。后来我发现他感染C病毒，就亲手将他击杀了。”
项秋听完，没有说什么，只转向慕雨良的墓碑，喃喃道：“真是个傻子。”
陈既白叹了口气。原本慕雨良应该像其他人一样服从命令，尽早后退，他们去做的本身就是极度危险的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多少次绝处逢生，陈既白早就习以为常，并且有很大的把握能成功。
在他们躲避冲击波时，突然偷袭的巨虫虽说是不可预知的意外，但他透过后方镜头进行盲投，哪怕是不准，也会限制巨虫的行动，同时有把握能直接逃离到安全地带。
可慕雨良还是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了，他死前最后的一句话，竟然是“上校，小心”，这任谁都不忍苛责。
于是陈既白深深地鞠了一躬。
苏北望却扑通一声跪下来，重重地嗑了三个响头，之后一言不发地走到陈既白身边，用他空洞的眼神看了陈既白一眼，说道：“上将，开会吧。”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战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