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祈生》余咸不闲

74、番外五：六边形战士也有烦恼

　　这个学期期中的某一个夜晚，江暮沉收到了一通来自宋意祁的电话。她像往常那样接起，预备聆听朋友慷慨激昂地讲述校园轶事，却不想手机里传来的是断断续续的哽咽和抽泣。

　　“喂？意祁，是你吗？”江暮沉有些迟疑地从椅子上站起。第一次听见宋意祁的哭声，她心里犹犹豫豫地不敢相信。平时热情开朗得堪比太阳的女孩在哭，一定发生了很令人难过的事情。

　　“喂？意祁你在吗？我是暮沉，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可以告诉我吗？”电话里无人回应，只听见叫人伤心的哭泣声，江暮沉焦急地询问着。

　　“嗯暮、暮、暮沉，我好想你——”听见好朋友亲近关切的声音，宋意祁的委屈一下子被连根拔起，顿时哭得更凶了。

　　“意祁你在哪里呀，发生了什么，你是在学校还是在家呀？你别哭嘛，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说啊。”都没法细心安慰人，什么都不知道的江暮沉只能站在书房里干着急。

　　“呜呜——我、我在家门前的路边，也没有发、发生什么，就是好烦。”宋意祁蹲在路边抹了抹眼泪。只是期中考试没考好而已，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情绪崩溃。

　　“为什么烦呢，考试没有发挥好嘛。”江暮沉温柔地问道。

　　“嗯。我已经很努力了，可这几次考试的成绩一次比一次差，没有多少时间了，我怕我升学考试会考得很烂。而且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试卷上的题目明明我都会，可是一上考场我就是做不出来。”想到这里，宋意祁又崩溃了，“呼呼——你说它不会就会嘛，平时会但考试不会，这不是搞我心态吗？”

　　“意祁，你这是太紧张了啊。”江暮沉皱起眉头思索了一番，然后耐心地分析道，“这些题目你平时会做就证明你水平没有问题，问题是你上考场时太过于紧张，这导致你真正的实力没有发挥出来。我记得你上学期期末是班级第十二，所以只要你能正常发挥，升学考试一定没问题的！”

　　“不、不知道怎么回事。”宋意祁仍然时不时抽泣着，“只有两、两个月就要升学考试了，你也好，我哥也好，你们都、都这么优秀，我要是考得很烂，那也太没用了。宋逸旻说不定还会嘲笑我，呜——我不想什么都被他压下一头，可越是想考好一点，就越是考不好。”

　　“嗯？在说什么呢，意祁你很优秀啊。运动会、拳击比赛，你只要参加了就都是第一名。书本知识的学习不是你最擅长的，但经过了那么久的努力，你也进步了很多呀。

　　每个人的成长速度都是不一样的，我们不跟别人比较，和自己比较就够了。而且你干嘛要和你哥哥比较呢，他是你的家人，你就算考得再烂，他也不会觉得你没用的。更何况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我都知道你这么优秀，他也一定知道。”

　　“才不是呢。”一想到老哥的毒舌，宋意祁又愤愤地擦了一把眼泪，“他总说我笨，一张嘴巴那么毒，我要是考差了，他肯定会嘲笑我。”

　　“可是你升学考又不是为了他才考的，你是为了自己才努力学习的，管他说什么呢！”江暮沉有点激动了。尽管觉得宋逸旻不像是会嘲笑妹妹的哥哥，但他肯定也不会夸人就是了。

　　“话是这么说，可大家似乎都觉得我哥比我厉害。从小到大，他运动也比我好，学习也比我好，我总是没他优秀，不想在这么重要的升学考试里也比不过他。他万一嘲笑我怎么办。”宋意祁捡起旁边的一根树杈，在地上划来划去。虽然不太想承认，但她一直是有把自己和哥哥放在一起比较的。

　　“所以你为什么要和自己的哥哥比较呢，是因为父母会偏心，还是因为旁人会只把目光放在他身上而忽略你？”江暮沉不太明白宋意祁的心理。

　　在一个家庭里，一个孩子总要和另一个孩子比较，大概是因为她觉得父母的爱和关注被另一个孩子抢占了。但当了这么久的朋友，江暮沉很明显能感觉到宋逸旻和宋意祁兄妹俩不是会为了父母的爱而争风吃醋的类型。

　　比起父母，宋意祁似乎和哥哥的关系更为亲密。在外人面前，她也从没有因为哥哥的优秀而成为黯淡无光的那一位，所以这是怎么能攀比上的呢？

　　“应该不是这样吧。”路灯下，宋意祁垂眸想了想，“爸妈不怎么偏心，只是我从小就调皮捣蛋的，他们会让哥哥管着我，会觉得哥哥比较稳重靠谱。旁人……没什么人会拿我们做比较，偶尔有人会故意这么说，我也只是生一生气，气一气就好了，不会太放在心上。”

　　“这样啊。”江暮沉颇为苦恼地用拳背揉了揉脸颊。没有哥哥的她，真的分析不出宋意祁作为妹妹的心理呀，或许边漾和霄霄会知道吗？

　　大脑飞速运转了一番后，她决定另辟蹊径去开导宋意祁。“总之，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呐。你要相信自己的实力，而且就算考差了又怎样？我虽然不了解宋逸旻，但他一定不会嘲笑你的，难道你前几次没考好，他说了你吗？”

　　“没有。”宋意祁低头小声抱怨着，“他根本都不管我了。明明知道我最近的状态一点都不好，他连句象征性的鼓励都没有。”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是这样，不会赞同别人比较的话语，却也从未肯定过我。

　　“嗯——”江暮沉眼睛一亮，发觉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意祁你想要的其实是哥哥的认可吧？”

　　“嘁，谁需要他的认可啊。”宋意祁气鼓鼓地嘴硬着不愿承认，但心里响起的声音却说着“就是如此”。

　　“是嘛。”江暮沉笑着表示明白，内心也终于轻松了起来。“所以你现在的心情有没有好一些？”

　　“嗯嗯！完全没问题了。”宋意祁放下树枝站起身，又恢复成了往日里那元气满满的样子。“可是我馋你做的小蛋糕了。”

　　“诶？那我这周六做一些送过去吗，刚好可以去看看你。”江暮沉一边安排日程，一边默默盘算着要准备哪些材料。她一如既往地暖心而贴心。

　　“好耶～”宋意祁扶着路灯的柱子可开心。就是刚刚腿蹲麻了，现在需要站在原地缓一缓。

　　“那我就先挂咯，你下次考试不要紧张一定没问题的。”

　　“嗯嗯，暮沉再见～”

　　“再见～”

　　挂断电话，宋意祁腿麻的症状也消失的差不多了。她刚刚和江暮沉讲话太专注，根本没注意到有人一直站在不远处，现在转身就看到沉着一张脸走过来的宋逸旻，她一时半会儿有点懵。

　　“哥……哥？”

　　“大晚上不回家，蹲在路灯下面吸收天地精华吗？”宋逸旻漠然地看了一眼宋意祁，然后丢给她一包纸巾，转头向家的方向走去。“把眼泪擦干净。”

　　“对啊，我就是在吸收天地精华，你不服气吗？”宋意祁本能地回怼哥哥，又本能地接住纸巾，立马跟了上去。

　　宋逸旻在前面走着，一直没有回头看。宋意祁拆开纸巾，在后面走着，只低头擦眼泪。兄妹二人走得不快，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你站在那里多久了？”最终还是宋意祁不情不愿地开口了。要是自己蹲在路边嚎啕大哭的样子被老哥看到了，那也太丢人了。

　　“你还记得你是宋家人吗，就一个期中考试也值得你哭？”宋逸旻停下脚步转过身，毫不客气地揭穿了宋意祁刚才的窘态。

　　“就算考零分又怎样，你只要努力了，爸妈——又或者是我，我们难道会责怪你吗？”说起来，根本没人因为成绩这种事情而责怪过这家伙吧！面对正为了分数而伤心的笨蛋妹妹，宋逸旻心中略有不快。

　　“我……”被前一句话激起愤怒的宋意祁原打算据理力争一番，可后一句话霎时浇灭了她的所有火气。的确，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家里人根本没因为成绩而责怪过她。爸爸的严格从来都是只看态度而不看结果，妈妈也没有逼着儿女一定要成为怎样的人。哥哥……哥哥其实没有嘲笑过任何人。

　　“你……”看宋意祁站在原地低头沉默着，宋逸旻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他侧过脸去轻声叹了一口气：“宋意祁，你还认识我是谁么？”

　　“你、你是我哥啊？”听宋逸旻这样一问，宋意祁神色慌张地抬起头。在这句话冲进耳膜的那一刻，她有一种要失去哥哥的恐惧感和失落感。

　　“所以我教你打拳是为了让你打过我，带你运动是为了让你强过我，帮你补习是为了让你不承受我的嘲讽吗？”宋逸旻的三声质问里没有明显的愤怒和责备，他只是由心地生出了一种为人的挫败感。

　　何至于此呢？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温柔的哥哥，可一个哥哥该尽的职责，他绝对是尽到了的。一个人得恶劣到何种地步，才会让自己的妹妹坚定地认为他会去嘲笑她。而如果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都认为他如此差劲，那么他一直一来为了纠正性格缺陷而付出的努力又算什么。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这样认为。”经宋逸旻这么一提醒，宋意祁真正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情。

　　无论是小升初还是初升高，她能顺利进入理想的学校，都是因为有宋逸旻的辅导，哥哥给她补习是为了帮助她实现愿望。

　　而普通运动也好专业健身也好，她最开始接触这些是因为她小时候身体不好总生病，爸妈要求运动，她总坚持不下来，所以宋逸旻决定亲自带她锻炼身体。

　　至于拳击和其他各种格斗术，一开始宋逸旻是不让她学的。直到有一次在学校，她被一个混混男生推下楼梯把腿摔骨折了，他才答应教她打拳，目的也是为了让她能够保护好自己。

　　后来，哥哥在学校的垃圾场附近单挑了那名混混男生身边的一群人，把那名男生暴揍了一顿。由于打得太狠，他被学校严重批评了一番。那之后不久，哥哥就转学去了别的学校……

　　哥哥是很好的哥哥，别人可以看不出来，但她作为接受了哥哥最多保护的妹妹，不应该感受不到这点。

　　恍然间，宋意祁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她从来都不认为宋逸旻会嘲笑自己，她只是想得到哥哥的认可而又不愿承认，于是抓取他的缺点来掩饰自己的内心，因为许多人对哥哥的刻板印象都是暴戾且恶劣。

　　“那下次就证明给我看。”宋逸旻不再多说，又转身准备离开。搞了半天，自己才是影响妹妹考试发挥的梦魇，真不知道自己给她辅导的意义在哪里。

　　“哥，你生气了吗？”宋意祁抱着书包再次跟了上去。她觉得自己可能在不经意间伤害到了哥哥。

　　“我只生气你为了考试这种不值当的东西哭。”这次宋逸旻并没有像刚刚那样放缓脚步，而这句回答和他的脚步一样，没有留白。

　　“我不是因为考试才哭的。”这回换宋意祁停在原地，但还是宋逸旻转身看她。顿了顿几秒，她又补充道，“也不是因为怕你嘲笑。”

　　快到家门口了，宋逸旻只是静静地看着宋意祁，没有任何言语。既不是分数，也无关嘲笑，他不明白妹妹的心思，更不知道说什么好。

　　“暮沉说我是想要得到你的认可，我赞同她的观点。”宋意祁直直地迎上宋逸旻的目光，双手抱紧了书包还有些小紧张。她原本想说的是“我哭是因为你从来都没有认可过我，最近也并不关心我的事情”，可一看到哥哥的眼睛，她就没办法说出口，只好把暮沉搬出来当救兵。

　　诚如宋逸旻不是一位温柔的哥哥，宋意祁也绝不是一位柔软的妹妹。他们互损、互怼、互嫌，连对彼此的关心都是别扭、生硬、晦涩的。

　　“我难道有不认可你吗？”宋逸旻眉头微蹙，神色不明，只是语气稍稍柔和了一些。感情这种东西他总是招架不来，也表达不了。

　　“没有。”宋意祁逃避式地偏过头，极不坦率地表示出自己的不满，“暮沉说，肯定就是失败时的安慰鼓励和成功时的喜悦赞扬。但你总说我是笨蛋，也从没肯定过我吧。”

　　“你就是笨蛋。”宋逸旻有点被气笑了，“干得漂亮、做得不错，我说过的这些话都是拿来喂了狗么？”

　　“呃……”宋意祁一时语塞，似乎好像可能或许哥哥一直有在肯定她。那我到底在难过些什么啊。“那就是因为你这段时间没有管过我，明明知道我的成绩一直在下滑，还无动于衷！”

　　这是最后的理由了，为了证明自己的情绪不是无缘无故的，宋意祁将直冲脑门的这句话脱口而出。看似是在强词夺理，其实真正的原因就在这里。

　　“你想要什么反应？”宋逸旻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小女生的心思他是真的不明白，愿意耐心地解释可能是他最大的温柔了。“家里没人因为你成绩下滑而责怪你。老妈对你关怀备至，你觉得这变相给你增加了压力。我决定顺其自然，你又怪我没有给予你适时的肯定。所以你想要的难道是责怪或表扬吗？”

　　“我哪有这么欠！”宋意祁瞪大了眼睛反驳道，“什么顺其自然，你就像以前一样该骂就骂、该夸就夸不就好了。”我最不需要的就是无动于衷的反应。

　　“所以你把我当成竞争对手，我叫你笨蛋是应该的吧。”宋逸旻最后一次转身，这次真的要回家了。

　　“切，你猜不准人的心思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宋意祁跟上哥哥的步伐，又开始了他们的斗嘴日常。“哥，你还教我做题吗？”

　　“会做的题都错了还需要教？”

　　“其实我知道你不会嘲笑我。”

　　“那你刚刚是脑子坏掉了么？”

　　“暮沉说在这种紧张的时期，人就是会变得敏感，情绪不稳定。”所以不要责怪我，也不要伤心。

　　“我知道你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