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祈生》余咸不闲

5、记忆里的黑色蝴蝶

　　江暮沉一直觉得跟一个人成为朋友，是相处着相处着就水到渠成的一件事。但从上世的经历来看，她的“友谊之渠”大概是严重堵塞的，因为根本没有相处这个过程。除开林枫燃，她二十二年的人生中没有一个朋友。在人际交往方面，她一丢可取的经验都没有，是个彻头彻尾的差生。

　　怎么定义朋友，应该怎么交朋友，怎样与朋友相处磨合……天哪，这简直比推理各种数学物理公式还复杂，想得人头都大了。有问题靠网络。江暮沉打开电脑，上网搜索“怎么跟人交朋友”。

　　网友言，第一要真诚。她绝对是很真诚地想跟林枫燃成为朋友的。二要信任，她也不会怀疑林枫燃。三要相互理解、四要相互尊重……看了一圈，说得都挺有道理的，但怎么尽是些方法论，很难具体地实操啊。唉，真是没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管那么多了，就依靠人情感的本能吧。那么多人中，她能够和林枫燃相处的来，就证明他们可以继续走下去的吧？

　　第二天，老师说学校要举行一次创意绘画大赛，希望大家踊跃报名参加。江暮沉觉得天天上课实在是无聊，自己喜欢绘画尝试一下也好。本来是抱着玩玩的态度，获不获奖不重要要，开心最重要。但当听见一等奖是由喧时设计的飞机模型的时候，她眼睛都亮了。

　　喧时可是国宝级设计师欸，她设计的模型一定是最独一无二的。把这个送给林枫燃再好不过了，他一定会喜欢的。努力赢来的东西和轻松买来的东西意义可不一样。

　　晚上放学，江暮沉打算去邀请林枫燃一起回家。现在上着学，他俩又不在一个班，没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也没有相处的时间，怎么发展嘛，一起回家不过分吧。

　　江暮沉兴冲冲地跑去三楼，一路上仔细地注意来人。待走到教室门口，她才发现林枫燃的班级还没有下课。里面的人还做得整整齐齐，江暮沉便抱着几卷画稿，背靠在围栏上等待。

　　终于，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往外走，当然，还不忘看她一眼。外流的人群中并没有林枫燃，教室里面的人似乎已经不多了，林枫燃怎么还没有出来呢。

　　这时恰好有一位同学正来到门外，那男生实在比她高太多，要看他的模样很费力气，动作也会很明显。江暮沉象征性地略读了他一眼，想了一下还是决定上前询问：“同学你好，请问林枫燃在这间教室里吗？”

　　然而那男生头都没回，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就顾自往前走，只是好在他回答了她的问题：“请假，没来。”

　　不用猜，林枫燃肯定是在躲着她呢。自己在这眼巴巴等了半天，结果人压根都没来，期望落空，江暮沉是有些生气和失落的。但是冷处理这套对她可不管用，她只会越挫越勇。不管怎样，他们之间绝对不应该，也不会只是像现在这样。

　　后来的几天，江暮沉依然会去找林枫燃，问同学他在不在。只是第三天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小插曲。那天她像前两天那样随机找一位同学礼貌询问，当她等待回答的时候那人却说:“帮了你两次，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一下你的名字？”

　　闻言，江暮沉仔细打量了一下来人。面前的男孩鼻梁高挺，戴一副金丝框眼镜，面上挂着一丝不明意味的笑。看着很斯文、很儒雅，但内里却让人隐隐觉出危险。江暮沉确信自己不认识眼前的男孩，可这莫名的熟悉感是个什么情况。他是谁呢？这样的身高，这样的嗓音，还有点帅气……

　　oh，想起来了。

　　“你是前天的那位同学吗？”

　　也许是见她想起了自己，面前的男生不甚在意地挑了挑眉，言语却还算得上文雅：“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姓名吗？”

　　江暮沉也不慌不忙，很有礼貌地微笑道：“你好，我叫江暮沉。上次的事情谢谢你啦。”

　　那男生对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敏感之处，只是伸出右手，俯身道：“你好，我是宋逸旻，或许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

　　仅是听到这个名字，江暮沉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她打了一个激灵撒腿就跑，都管不上林枫燃在不在。宋逸旻缓缓收回右手，看着女孩逃走的背影，久远的回忆逐渐浮现。

　　原来是你，江暮沉，好久不见。

　　江暮沉跑出校门，回头确认宋逸旻没有跟上来，才重重舒了一口气，放慢速度行走。她真的不知道他在这所学校，而且还跟林枫燃一个班。以前怎么从没遇到过他？今天这么一出，搞得她都想转校了，这么个危险人物，自己真是这辈子都不想跟他有任何交集啊。要不报个柔道班吧。打不过，逃也可以。练不好，强身健体也行。

　　宋逸旻的出现一下子给江暮沉敲响了警钟。回想起来，这几天的日子还算平静、安逸，那群总欺负她的女生没什么行动。这导致她都快忘记了，那几个人之后肯定还会来找麻烦的这件事情。

　　现在自己虽有所防备，但敌暗我明，应该要更加小心才对，要不还是学点东西防身吧。而且宋逸旻是多么可怕的人啊，居然碰上了恶人头子，真是要了命了。在这所学校里，别人可能不知道，她江暮沉可是比谁都清楚宋逸旻的隐藏身份。这个人可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斯文、和善。

　　说起来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在这短短的人生里，江暮沉一直觉得自己虽然幸运，但更多时候很倒霉。幸运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被爸爸妈妈领养，接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和这对夫妇所有的爱。倒霉在生命中总会出现一些对她心存恶意的人，那是一种没有理由的、莫名其妙的攻击。

　　小学的时候，以宋意祁为首的那群女生就总没有缘由的欺负她。放学后抢走她的书包，丢来丢去。把她围在角落里恐吓、索要零花钱。后来没过多久宋意祁就转学了，可另外几个人还是经常找她的麻烦，煽动其他同学排挤她。

　　当时还是小孩子的江暮沉有一段时间很自责，她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让那些人讨厌她。她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斗又斗不过她们，又不想告诉老师和家长，因为告诉老师，老师就会找家长。她本来就不是爸妈的亲生女儿，怎么可以让他们操心呢？

　　于是江暮沉开始自己给自己洗脑，她不断对自己说这些事情没有严重到那种地步，自己还可以忍受。忍受着忍受着，她就独自扛过来了。

　　或许霸凌也有集群效应，久而久之，欺负她的人越来越多。后桌的男同学上课时经常趁老师不注意拽她头发，以撕作业本为威胁，让她帮他写作业。还有那个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一位男同桌。他的嘴脸、他的姓名、他的事迹，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仍然清清楚楚地记得。

　　那个人叫王信，他会对任何脏话都说不出口的江暮沉讲一些下流又肮脏的词汇，他给她取了难听又可笑的外号。分班之后，他还总带着他的一群“兄弟”堵在走廊两边不让她进教室，在楼梯上对着她大喊糟糕的外号。

　　有次放学后她一个人留在教室里写作业，快写完的时候朝门外望了一下，恰巧就跟王信的眼神对上了。江暮沉顿时就有不好的预感，但又想着他应该不敢闯入自己的班级，就没有离开。结果那人二话没说，横着眼睛直冲她走来。

　　“你要干什么？”当时的江暮沉坐在位置上恶狠狠地瞪着王信，王信一句话都没说，就把她扑倒摁在椅子上。

　　虽然之前江暮沉很讨厌也很害怕他，但更多的时候她是把他当作父母没有教好的孩子。因为那人平时虽然会对她说很肮脏下流的话，却从来没有对她动手动脚，甚至偶尔还会帮她两下。可那次那个人的模样看起来真的像是想把她摁在那里揍一顿，而她又绝对打不过王信。

　　在那几秒钟的时间里，江暮沉慌得脑子一片空白，只是凭借着人保护自己的本能用力踢了他两脚并骂了一句：“你有病吧！”

　　不知道为什么，王信当时什么都没做就放开她走掉了。至今，江暮沉已经不记得那个人当时是向她放了狠话走掉的，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这么走了。她只记得那是他最后一次欺负她。整件事情前前后后不过十几秒，却刻入了她的心脏，让她怎么忘都忘不掉。

　　霸凌者总不会让所有人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在人少的时间点，在无人的地方，在被众人忽视的角落，他们总可以找到空子。甚至小时候的江暮沉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算是霸凌，她只觉得自己倒霉，莫名其妙地就被这些人盯上了。

　　至于她为什么害怕宋逸旻，那也得从小学说起。现在的宋逸旻远没有以前张扬，不然她不可能不知道他也在这所学校。但当时整所小学谁不知道他宋逸旻的大名啊，都不用她主动去了解，光从同学的嘴里就能知道个大概。

　　“拉帮结派”欺负学校里弱小的同学还是老大，又高又壮，打架很厉害，对人非常凶。听起来是不是也还好，但江暮沉作为被欺凌者，光是知道这些就足以让她害怕，且对宋逸旻避而远之了。这也算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名吧。

　　由于江暮沉知道自己见到宋逸旻只会更加恐惧，所以她平时就算只是远远地瞥见他，也会立马躲开，尽量不跟这个人出现在同一场合。除此之外，宋逸旻也确实给她留过更不好的印象。

　　当她被宋意祁等人推搡，被围在无人的教室时，她曾几次看见宋逸旻对此视而不见、无动于衷。他经常只是看她一眼，然后像没看见似地从窗前经过，那样子像有什么恶趣味。

　　虽然知道宋逸旻没有义务要帮助自己，自己也不应该对人家进行道德绑架，但江暮沉对他也没什么好印象就是了。不过，宋逸旻恶人的形象彻底烙印在江暮沉心里还是出于巧合。

　　班级值日一直是一个人倒垃圾。某次值日，江暮沉像往常一样一个人去倒垃圾，走到垃圾场附近时听见了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人声，就四面张望了一下。

　　果不其然，稍远处聚集了一群学生。那边的动静不小，江暮沉不敢贸然发出什么大的声响引人注意，就蹲在垃圾场旁边仔细瞧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家伙，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那位传言中的凶恶“校霸”此时宋逸旻正把一个男生摁在地上，单方面对他拳打脚踢，而对方毫无还手之力，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靶子。那力度之大、动作之凶，还有那股狠劲儿，哪里像是小学生。旁边的人就只是站在那里围观，甚至还有人在喝彩。

　　在人群中她看到了一个熟悉又让人恐惧的身影——王信。他就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