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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颠倒黑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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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清刚登基的前两年,虽然是太后沈相共同把持朝政,但也允了云清听政。
上奏的劄子呢,也挑拣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给她批着玩。
只是后来的一场大病,让她断断续续在床上躺了两年。
本就存在感不强的皇帝,这下好了,朝堂有她没她一个样。
坐在久违的龙椅上,云清托着腮,看着堂下议事的众臣。
雨季来临,各地有关洪讯的折子陆续传入京城。
云清听了一耳朵。
是冀州府下松山县出现了决堤,有两万民众受灾,千顷良田被淹。
今日讨论的便是关于赈灾。
以及,涉事官员的处置。
先开口的,是御史中丞施策:
“松山县县令袁洋贪污受贿,私吞工款白银数万两,以致修筑堤坝偷工减料,造成河段决堤,死伤数万!罪不容诛!臣叩请陛下严惩不贷!”
云清没先回话,而是看向站在百官之首、从始至终不发一言的丞相沈九儒。
“沈相怎么说?”
“陛下!”
这次开口的,是工部侍郎叶天源。
“袁洋乃是沈相门生,以微臣所见,此事沈相还是避嫌为好。”
此话一出,不少人相随附和。
这些年,沈九儒把持朝政,积威甚重。
然威压之下必有反心,看不惯他做法的人自成党派,背后又有太后扶持,如今也算小有气候。
今日逮到这么一个漏洞,自然而然是想借此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沈九儒不必亲自出面,底下自有人出来对线。
云清将底下争吵看在眼中,手指下意识的摩挲龙椅上的扶手。
百姓还在流离失所,上位者却只想夺权谋利。
视线不经意一瞥,她看到了站在末尾的一位年轻官员。
云清记得,那是两年前的探花郎,杨琦。
能当探花,样貌自然不俗。
而除了样貌,最让人注意的,是他的年龄。
年轻到过分。
十六岁的探花郎啊,现如今也才十八岁,还未及冠。
云清看过去的时候,恰好对方抬眸。
清亮的眸子像极了春日暖阳。
“诸公!”
杨琦扬声,力压一众争吵声。
群臣下意识看去,见清出声者,下意识的看向了沈九儒。
无他,杨琦乃是沈九儒的得意门生。
青色的官服衬得杨琦身形修长,犹如一株挺拔青竹。
他恭敬的朝云清行了一礼,而后朗声道:
“诸公,现下最要紧的,是安置灾民一事。袁松贪污一事,尚待商榷。诸公舍本逐末,莫不是将天下百姓视若争权夺利棋子不成?”
“黄口小儿!”施策手拿笏板,怒目圆睁:“袁松贪污板上钉钉,你就算想为你的恩师辩白,也无济于事!”
杨琦面露惊讶:“大人何出此言?沈相又有何需要辩白?”
“袁松乃是沈相门生,后更是经由沈相荐举,担任松山县县令。如今他犯下着塌天大祸,沈相难逃其咎!”
杨琦摇了摇头,“各位大人,袁松虽是沈相门生,又有沈相举荐,但谁能举证贪污一事,与沈相有关?他自己经不住诱惑,贪污工款致使黄河决堤,皆是由他自己所为,与沈相又有何关?”
“颠倒黑白!不知所谓!若不是沈相举荐他袁松,又何至今天!”
“大人,”杨琦笑了笑,眼神却冰冷:“就算不是袁松,也有王松李松。就算不是沈相举荐,也有他人举荐。松山县,富贵地,各位大人难道敢保证,自己的人能忍住迷眼富贵?”
此话一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这是秘不可宣的人尽皆知,但不会,或者不敢,在朝堂之上宣之于口。
胆大,当真胆大!
云清诧异的瞪大眼睛,看向祁野的眼神中带着点兴奋。
祁野本来对朝堂争斗不感兴趣,看着他们就像看街上小贩为了利益争抢打骂似的。
无聊。
想到边关军人浴血奋战,保护的就是这么些人,他的手就开始发痒。
直到听到杨琦的那一番话,他心中的不耐更上一层楼。
眼角余光不经意看到小皇帝的视线,祁野忍不住乐了。
被无视还当没事人一样看乐子,这个小皇帝当得还真是……
察觉到对方眼中的怜悯,云清也乐了。
行吧,她这小可怜形象当是深入印象了。
注意转移到杨琦身上。
对方不愧是百年难遇的神童,舌战群儒不在话下,轻而易举的就将矛头转向对家。
战到最后,沈九儒终于开口了。
“袁松押入京城待审,户部调粮筹款赈灾,另命户部给事中杨琦,御史台御史孙一清为钦差。”
“陛下,以为如何?”
云清坐直了身子,“全以沈相所言。”
下了朝,坐的腰酸背疼的云清,一进上书房就直扑窗下的美人榻。
福全“哎呦”了一声,忙不迭的拉着她坐起。
“陛下,这榻凉,当心别冻着。”
云清软绵绵的被拉起,脑袋还一点点,拖拉着长音道:
“不行了,我好累啊,这龙椅硬邦邦的,坐着也太难受了。”
福全一听,连忙扫视一周,挥手让宫人退下。
至于祁野,早在云清往榻上一趴的时候,脚步就停在了门外,跟个守门神似的。
“祖宗哎,”福全苦口婆心劝她:“这话以后可别乱讲了,当心让太后知道了不高兴。”
“知道了~”
福全是自幼看她长大的,与她而言情分不同,她自是愿意顺着他的话。
歇了一会儿后觉得精神好的差不多,云清便站起了身,准备批几个奏折完成今日目标。
刚坐下,突然觉得身边有些空落落的,福至心灵抬眼一看,云清笑眯了眼:
“祁侍卫,怎么在外头站着,进来。”
祁野眸光一闪,面上恭恭敬敬:“陛下,按例臣当值守殿外。”
“无妨,进来便是。”
屋里可比屋外晒太阳舒服,祁野也不客气,直接就跨步进来,寻了个离云清不远不近的位置站着。
云清撑着下巴打量了他几眼后,颇觉心情舒畅,连批奏折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晃眼一到中午,太后传人让她过去用膳。
云清起身伸了个懒腰,拦下了跟着走的祁野。
“大中午的,祁侍卫也别跟着,休息去吧。”
祁野垂眸应是。
望着小皇帝悠悠达达远去的背影,想起方才对方时不时打量自己的眼神,齿尖忍不住一咬。
年纪不大,胆子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