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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搬运工的一天 ...

  •   “我说了…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搬运工!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海尔科特近乎崩溃地朝着围住他的人大喊着。

      “先生,别这么生气。我们只是想请你讲个故事。”有人笑眯眯地开口。

      “讲完你们就会放我离开?”虽然对面的人告诉他只是讲个故事,但海尔科特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当然。”之前说话的男性笑容未变,很快做出了保证。

      海尔科特觉得自己倒霉极了,他会来这个古堡只是接到了雇主的委托。雇主委托他将两幅画运送到古堡并且安装在指定的地方。虽然这次委托的地点特殊了一点,但他作为这一行的老手经常接到这一类的委托。这次也一样,他没有多怀疑就带着雇主送上门的画来到了这个古堡。

      想到这里他更加烦躁地将手伸进了上衣口袋摸索着什么。但他并没有摸到想要的东西,反而摸到了两支圆柱形的药剂。海尔科特立刻想了起来,这两瓶药剂是刚进古堡时候,其中一个人硬塞给他的。

      他还记得那个怪人除了强行塞给他两支药剂之外还说了几句古怪的话“当你在生命遭受威胁的时候打开它们。一瓶生,一瓶死。喝到哪一瓶要看你运气了。希望你运气不错。”

      海尔科特听完这话只当做这人恶劣的玩笑,随口敷衍着将这两瓶药水塞进口袋里,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摸到。他撇了撇嘴将药剂拨一边去,继续在口袋里摸索。

      这次他摸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枚不知道从哪个倒霉蛋那里拿到的硬币。摸到硬币的那一刻他终于松了口气,迅速掏出硬币按照他平时的习惯为自己占卜了一下。

      硬币被高高扔起落在了手上,他用另一只手将硬币盖住,然后露出了一条小缝。他弯下身子将眼睛凑过去看了一眼,随后立刻用一种不忍直视带着沮丧的表情抬起头来。

      他在做这些的时候并没有人催促他。听众们看起来耐性十足。甚至有些人带着看好戏般的眼神将目光投向了他。

      他感到了芒刺在背。这些目光就像他刚进古堡时候,这些人向他投注的那样。带着诡异,隐秘地交流,让人觉得暗潮涌动,感到十分不快。

      但他只是个来送画的,为什么要关心客人的隐私。于是他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专心将眼前的画安装在了客人指定的地方,并准备离开。

      很显然从目前的状况来看,他没有成功。于是他只能挫败地开口。

      “好吧。那我来讲一个故事,关于这两幅画的故事。”

      说完他拍了拍手下的两幅画,壁炉的火焰带着亮光照亮了上方的画。

      “它们叫《为自己加冕》以及《流放》。故事就此正式开始。”

      我拥抱着死亡,在混沌无光的地方歌唱。直到那一天,我又被孕育出来。

      我在母胎中遨游着,听着外面的人向包裹我的胎盘中倾倒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有时是“增加一些烟雾吧。”
      有时是“加一些五颜六色的金属吧。”
      有时是“投入无数的说话声与明亮的光吧。”

      我无法开口,也不懂拒绝。这里永远愿意接纳这些奇怪的东西。

      也许是我的降生太过突然,团员们正表演着魔术,我就突兀出现在了舞台中央。我看着团员手里抛接着绿地和海洋。抛出的绿地落下时候变成了沙漠,抛出海洋落下时候变成了污水。团员们还在夸耀着自己的魔术,我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他们发现了我,表演不得不中断。他们气急败坏地把我拖进了休息室。我有些委屈,我明明微笑着赞美他们了,为什么他们却这样粗暴呢?

      有人上来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我“瞧瞧这个丑孩子,真是肮脏。”“像下水道里钻出来的,天呐,他真臭。”“哈哈,他的背面开出了这么难看的花。天呐,如果是我一定不好意思笑出声来。”“他的声音也难听如锯刀割木,真是刺耳。”

      他们窃窃私语着,似乎还维持着一些体面放低了声音,但他们离得那样近,又唯恐我听不见。

      “把他丢出去吧,这个畸形儿不配留在这里。”突然有人这么说着,周围很快出现了应和的声音。

      “对对,畸形儿就不应该留在这里。”“把他丢出去,丢的越远越好。”“畸形儿只配生活在那里。”

      一位小丑先生站了起来,拎着我离开了马戏团。隔着门板,他们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

      “真是的,造了这么多怎么又是一个畸形儿。”“健康的孩子越来越少了吧?”“多久没有出现健康的孩子了?”“自那之后,就一个都没有。”

      小丑先生走得很快,最后我只来得及看到外面贴着的宣传海报上写着——人类马戏团,世界巡演中。

      直到再也看不到马戏团,我收回了我的目光转而询问拎着我的小丑先生,“小丑先生,我们要去哪里?”

      小丑先生没有理会我,自顾自唱着赞美歌。他不停歌唱着,歌唱着人类,歌唱着自己。

      走了很久之后,小丑先生把我扔在了一片沼泽附近。被放下那一秒我忍不住高兴了起来,小丑先生终于把目光放在了我身上。也许他愿意和我说说话,也许他会夸奖我两句,毕竟这一路我是那么的乖巧,一定没有比我更听话的孩子了。

      小丑先生只是讥笑地看着我“像你这样丑陋的东西只配待在这噩梦沼泽里。快进去吧,那里才是你的家。”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又一次有了新的情绪,我本能地知道它名为难过。

      接下来我开始了在这噩梦沼泽漫无目的游荡的漫长岁月。他们说得很对,噩梦沼泽确实与我十分相配,因为我们都是被丢弃的东西。

      噩梦沼泽其实并非是实体沼泽,它是由无数噩梦堆叠而成的垃圾场。那些痛苦的记忆就像沼泽一样,总是会把人拉入深渊。所以他们才叫这个地方噩梦沼泽。

      在那些碎片里我见过在荒漠里行走的干瘪的人;我见过龟裂的土地上枯萎的黑色玫瑰;我见过黑色海洋里死去生命灵魂的哭嚎。

      我并没有觉得痛苦,我只觉得亲切,至少他们还在接纳我。

      终于我在噩梦沼泽遇到了除我之外第一个不是噩梦的存在。我遇到它时候,它正躺在地上,任由周围的苍蝇胡乱飞舞最终淹没了它。我站在它的身边,它不在乎有人接近甚至连眼都没有睁开。

      我冲它打招呼:“你好。”

      它听到了声音不耐烦地抬起头来,随后似乎看到了什么目光变得热切了起来“新来的?你叫什么?”

      我有些茫然,我没有名字。它似乎看出来了,无所谓地挥了挥手。

      “没关系,反正这里的活物少的可怜。没名字也不会认错的。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新来的,我叫瘟疫。”

      “瘟疫?那我也能有个名字么?”

      “名字?要那个有什么用呢?我可以告诉你离开的方法,只要你把你身上的花给我。”

      我其实一点也不想离开,这里在我眼里才是我的家。但瘟疫的目光如此渴求,他一定很需要这朵花吧。所以我笑着同意了这场交易。

      “好。”

      我拔下了花交给了他。他随手为我指了个方向,“看到了吗?往那里走。”随后迫不及待地享用了这朵花。

      瘟疫在我眼前消失。我只能顺着瘟疫为我指示的方向继续前行。

      我在破败的房屋旁边见到了第二个生命。它正蹲着小心翼翼地把一些枯草插进沙子里。

      它感受到了我的到来,但它似乎懒得寒暄而是直接对我说道“快过来搭把手。”

      它说完就往我手里塞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浇水壶,随后一边用力聚拢着身前的沙子,一边示意我往沙子上浇水。

      我飞快给沙子浇了水。看到水流下来彻底湿润这片沙子,它这才高兴地直起身子朝我道谢“谢了,兄弟。”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看着浇水壶的目光有些奇怪,它对我解释了一句。

      “你想问这个是怎么来的?这都是人类不要的。有时候他们也会往这里丢些垃圾。真是难以理解,他们是把这里当垃圾场了么?”

      “不然呢?我们不都是被丢进来的垃圾么?”我忍不住打断它。

      它听了我的话也没有生气,只是哈哈大笑起来然后略显神秘地朝我眨了眨眼。它笑起来的时候,身上的沙子扑扑往下掉,但显然它并不在意,随手抖掉了身上的沙子,它拍了拍我的肩膀。

      “垃圾,你真这么想?也许你是独一无二的宝物只是还没被发现用途。人类不是经常说什么,垃圾只是放错了位置的资源么?原谅我拿人类举例,你看起来就是一副会相信人类的样子。”

      也许是我一脸不信任的样子大大取悦了它,他笑得更大声了,从它身上抖落的沙子把我埋了起来,它不得不把我从沙子里刨出来。最后我们换了个地方进行交谈。

      “如果你不相信人类,那你更应该相信我说的话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沙漠,神明的第二位神使。”

      “呸呸。是…神明派你来接引我么?”我吐掉了嘴里的沙子。听了沙漠的话,我满怀希望地询问出声。

      “你可以这么认为。”沙漠听完后古怪地笑了声,很快它收回了这个笑容随口问我“你可以把你身上的泥给我么?它看起来对你没什么用,但我可以拿它来种花,这是我唯一的爱好了。作为回报我会为你指引旅途的方向的,沿着我说的方向走,你会遇到第三位神使。”

      “可以。”我将身上的泥土送给了沙漠,只留下了薄薄的一层。沙漠也确实按照约定为我指引了前路的方向。于是我和沙漠道别,继续我的旅途。

      前进了一会之后,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沙漠真的用我给它的泥土种出了植物。当沙漠变为森林的时候,它消失在了这片沼泽。在消失前,我看到沙漠对着我挥了挥手。

      “再见,我的朋友。”我在心里默念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毕竟那里已经没什么值得我留念的东西了。

      我一路向前走着,遇到了除我之外的第三个生物。

      我遇到它时,它正从某个噩梦碎片里钻出来,从自己的浑浊的身体里掏出几只死鱼。它随手把死鱼递给我,好奇地打量着我。

      “你是新来的么?这是给你的礼物。”

      “你好。谢谢你的礼物。”我挥了挥手中的鱼。

      “不用客气,我叫洪水。这个鬼地方太安静了,总算有个新来的。”

      “我…我还没有名字。”说到这里我有些不好意思,也许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名字,“你是我在这里见过的第三个生命,没想到你也有名字。”

      “第三个?你已经见过瘟疫和沙漠了。”洪水一脸了然,“他们两个都很无趣,瘟疫只愿意跟它的苍蝇玩,沙漠只想着种树。瘟疫从来不理会我。沙漠还是会过来的。它每次过来都为了抢我这里的水,我现在每次听到它的脚步声都要远远跑走。还是我这里有意思,你来了总能跟我说说话。”

      “我的荣幸。”

      我对着洪水行了个礼,洪水看了非常高兴。

      “我喜欢你!”它跳了起来,变成了许多米高的瀑布。无数在水中丧生的亡魂在此时探出水面,它们呜咽哭泣着。

      “给我闭嘴!”洪水立刻不高兴地一拳打向自己的肚子。亡魂们被这拳头砸进了冥河的最深处,洪水放低了身子,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不停向我抱怨着,“它们真是太吵了,哭得还很难听。它们总是这么冒出来,但我却拿它们丝毫没有办法。”

      抱怨完了洪水又很快高兴起来,“我们接下来做什么?来演话剧么?我这里有一出很棒的剧目!有了你的参与,演出一定会很成功的!”

      听到是话剧我顿时我来了兴趣“什么剧目?”

      见到我有兴趣,洪水立刻凑了过来,热情地为我介绍它引以为傲的剧本“我叫这个故事《海的女儿》,陆地上的王子爱上了海皇的女儿。于是王子找到了精灵祝福自己,使得自己获得了在海中生活的能力。他去了深海,请求海皇将他的女儿嫁给自己。海皇提出了一个要求,如果王子愿意贡献出自己的声音就能娶自己的女儿。王子贡献出了自己的声音的时候,海的女儿却被无知的民众杀死,整个海洋都充满了王子的悲鸣。”

      “它听起来有些熟悉,我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故事。”我皱着眉头思索着。

      “咳咳…这个故事当然是根据人类的故事改编的。人类总喜欢创作这些奇奇怪怪的故事。当然他们的故事一点都不合理,我只是改编了下让这个故事更合理一点罢了。”洪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心虚“总之让我们快些来演出吧,我饰演海皇,你饰演王子。”

      “那我们还需要一位公主,一些精灵。”我伸出手指清点着空缺的角色。

      洪水听完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这好办。”说完它从身体里抽出一只巨大的死鱼,洪水将死鱼甩在地上,“这是公主。”接着它又从身体里掏出几个亡魂。亡魂还在不停哭泣着,这次洪水没有殴打它们,而是将亡魂递给我高兴地告诉我“这些就是小精灵了。”

      我有些无奈地接过那些哭泣着的亡魂,将它们放在了地上,“这个一会才能用上。”

      于是故事就这么开始了。

      我注视着地上的公主不那么诚恳地大喊“公主啊,你俘获了我的心,我愿意为你来到深海里生活。”

      海皇突然出现,吞噬了我面前的公主。于是我去寻找了另一边的小精灵。小精灵呜呜哭泣着为我完成了祝福,虽然我总觉得这祝福称之为诅咒更合适。

      我获得了能在海中生活的能力,来到海中见到了海皇。

      “如果你愿意献出你的声音,那我就把女儿嫁给你。”

      话剧进行到了最后一幕,简陋的舞台上王子和海皇相对而立,旁边是被杀害的公主。

      王子发出了悲鸣。

      我扮演着王子发出悲鸣,巨大的声音朝着洪水发散过去。洪水一点也没嫌弃我的悲鸣难听,他的表情奇怪而肃穆。

      “我听到了大海母亲出生时的啼哭。祂在呼唤着我,我该走了。”在说这话的时候,他神情恍惚,带着欣慰与我看不懂的痛苦。

      洪水退却,也带走了我的声音,我再也发不出声音。这周围只有洪水退却前留下的回声还没有消散,“向东去吧,那里还有别的神使。”

      在我失去声音之后,我明白自己已经无法回头。我向着东边走去,突然我听到了巨大的轰鸣声。

      “我是飓风!来吧一起跳舞吧!欢迎来到飓风的演唱会!嗷嗷嗷!”

      巨大的叫喊声夹杂着飓风朝我席卷而来。我被风刮上了天空,不停旋转起来。我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晕乎乎间我感觉风似乎停了,但我还是停留在天空,正当我勉强抬起头四处打量之时,旁边突然出现了一张巨大的脸。

      这张脸凑了过来朝我打招呼,“你好啊!你也是来参加我的演唱会的么?”

      我无法说话,只能沉默地看着它。它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看了看自己,心虚地朝我笑了几声“真是不好意思,我好像把你卷进来了。啊…我好像不小心还把你的四肢给弄下来了。”

      它似乎从我脸上感觉到了愤怒,赶紧对我保证“别生气别生气,我这就放你下来。我保证会把你的四肢接回去,接得和原来一样。不,是比原来还完美!我有丰富的经验…”

      无论他说什么,我都只是沉默看着它,不做任何表示。它絮絮叨叨说着什么,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停下说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它发现自己正在消失。

      它突然苦笑了起来“对不起,看来我没有办法把你的四肢接回去了。石头阻挡了飓风,我即将…啊啊啊啊啊!!!”

      话音未落它滑稽地掉了下去,它只能凭借最后的力气让我轻轻落在地上,然后试图抖落卡在它身体里的我的四肢。

      但直到最后它都没有成功,因为四肢变成了石头牢牢和它绑在了一起。

      我无法再前行,这次我失去了四肢。

      正当我打算停留在原地直至我的消亡的时候,第五位神使和那面目模糊的存在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暴怒的火焰围绕在那面目模糊的存在周围席卷了大地。温度变得很高,让我感到一切都在融化。包括这里如山一般堆积的噩梦。

      但祂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火焰在祂身旁温顺地低下了头。我想能让神使这么恭顺,那位面目模糊的存在一定是神明大人了吧。

      这位神明大人看起来和人类真相似。那同等比例的身材,还有优雅的装束。如果不是那面目模糊的脑袋,那躯干下偶尔露出的肌肤上遍布的伤痕,以及顺着躯干生长出来的五根枝干。我一定会认为祂就是个普通人类。

      那五根枝干中的前面四根正在蠕动生长着什么,似乎快要结出新的果子。但因为我刚刚和它们打过交道,所以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它们是:瘟疫,沙漠,洪水,飓风。我又清点了一遍:瘟疫,沙漠,洪水,飓风。

      最后一个枝干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神明朝我走了过来,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我以为我会被火焰烧成灰烬,但火焰绕开了我。

      祂对我说出了我们相遇后的第一句话“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神明的话语,我无法理解。

      祂似乎看出了我的困惑,又开口说道“我们才是食物链顶端。”

      当祂开口的时候我有一种分外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一幕。我努力搜刮着我的记忆,试图找到相似之处。

      但我的记忆是那样的琐碎。那是过去时光留下来的残渣。

      人类总是很无趣,希望我和过去的孩子一点都不相似,又因为自身的爱好和习惯加入一样的东西。比如那些烟雾,那些金属,那些说话声,那些光芒。

      我还是变成了他们讨厌的样子。毕竟他们只是马戏团的魔术师又不是魔法师,怎么可能违抗等价交换的法则呢?

      啊…好像扯得有些远了。总之我的记忆就是那些人类的习惯加入的东西而留下来的碎片,这些碎片琐碎又模糊,我搜寻起来很麻烦。

      我踩过一堆破碎的电子灯牌,乘上排放废气的蒸汽火车,终于在捕鲸船上水手的呼唤声中找到了藏在船舱深处的那幅画。

      画上的神明已死,有人正扒下祂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那人的头上原本属于神明的桂冠正闪闪发亮。

      这幅画有个非常贴切的名字——《为自己加冕》。

      与画中人一模一样的桂冠正套在眼前的神明身上。那位神明正看着我,似乎是在期待我会有什么反应。然而我对眼前的神明毫无兴趣。

      我早就应该知道会被流放到这里的,一定也和正常的神明相距甚远。眼前的神明疯狂而暴虐,看着我的眼神又带着不屑掩饰的贪婪。

      也许是我的反应太过平淡,神明露出了不快的神色,祂斥责我道“无礼之徒!你将会受到惩罚。”

      火焰窜动起来,突然多了五官和四肢。它凑上前来,陶醉地看着我的眼睛,“你的眼睛可真美丽啊。但现在,它们是我的了。”

      下一秒我就知道惩罚是什么了。我的眼睛被火焰取走,我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神明拥抱着我,在我耳边呢喃“受难的羔羊呀,你献出了草药,献出了沃土,献出了大海诞生时候的啼哭,献出了巨石一般的四肢,献出了最初的冰川一般的眼睛。现在,在此刻,为我献出最后的躯壳吧。”

      我薄薄泥土般的外壳被震碎,露出了里面的填充物。即使没有眼睛,我还是感受到了一切。

      那是清凉而又干净的雪山,漫无边际的花海,枝繁叶茂的热带雨林,火山带来呛人硫磺的味道,小溪清澈见底。那是人类梦寐以求的一切。

      神明近乎贪婪地吞噬着我,祂占领了那些雪山,花海…一切的一切。“如果我说你真美啊,请稍稍为我停留。”祂近乎哽咽地抚摸着这一切。

      现在发生的一切,我只感到讽刺和无奈。原来我并不是肮脏的存在,只是人类总是没有耐心,甚至不愿施舍我一个机会。

      这一切没有坚持太久,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枯萎,在时光的催熟下死去。花海会凋谢,小溪会干涸。丧钟尽管响吧,指针落下,我的生命也到了尽头。

      神明难以置信地咆哮着“为什么…为什么…”祂抚摸着加速死去的一切,拒绝接受现实。

      也许是被吞噬的缘故,我能看到神明身上的枝干也在此刻吸足了营养,那枝头颤抖着结出新一轮的果子。

      瘟疫,沙漠,洪水,飓风…还有最后一个,那是最晚长出来的——火焰。

      五枚果子成熟后迅速落地,神明的神使们再次游荡在这片土地。

      意识消散前的那一刻,我突然回想起船舱中《为自己加冕》那幅画旁不起眼的另一幅画。画上胜利的人类正驱赶着失败者进入死地。

      画的名字叫做《流放》。画旁的人类正高谈阔论着“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一定是只有人类才会说的话。如果我是神明,我一定会说爱与和平,众生平等。”

      逃避现实的神明陷入沉睡,贪婪造就的一切又进入了新的循环。

      “好了我的故事讲完了,现在可以放我离开了么?”海尔科特一边说着一边将身体挪动到了离大门比较近的地方。

      他的话音刚落,人群中传来一声女士的轻笑声。那声音带着轻嘲,似乎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往外跑去。跑动时候从口袋里掉落了什么东西,但他已经无心去捡,第六感告诉他快跑,快跑…

      “当然…不行。”

      最早承诺他的男声此时又响了起来。这次的他的声音不再一成不变,变得疯狂了许多。

      海尔科特奋力奔跑着,看到大门就在不远处,他忍不住狂喜了起来。

      有谁在身后捡起了他掉落的东西,轻声朗读着。

      “爱与和平将在新的土地上遍布。

      谨记

      将一切血肉与所有渺小灵魂奉献给我们的母亲——自然

      将一切傲慢与窥探掐灭在源头

      将一切暴行肃清并予以惩罚

      凡我的同胞皆应明了,我等有罪之人,必将偿还一切方得安宁。

      ——奉予自然福祉之书。”

      在听到诵读的内容之时,海尔科特心中一沉,一下子摔在了地上,他意识到事情变得更糟糕了。就当他觉得这已经是最糟糕的局面的时候,有人“咦”了一声,随口说道。

      “我记得这张脸,这不是最新的通缉犯么?那个自然福祉教的□□徒。刚刚我还不敢确认,不过听到这个教义…是本人没错了吧。”

      海尔科特面对这一切心中十分后悔。如果他没有因为那两幅画打晕那个哼着歌的送货员,又为了躲避一群疯子的追杀,选择抢了对方的画伪装成送货员的样子匆匆将教义塞在了口袋里,就开着车根据送货单上的地址将画送来这个古堡。他一定不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局面。

      也许是抢了那个送货员的硬币的缘故?所以把对方的坏运气全带走了么。

      他努力爬起来,冲向大门。然而有什么从他身后接近击中了他的后脑勺。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秒,他听到了脚步声。有什么人走到了他的身边,在他耳边开口。

      “□□徒,去死吧。愿你的灵魂永远沉溺于地狱之中烧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搬运工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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