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全家福（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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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
蒋炽阳恍然回神，面前的女人手里端着一盘菜，脸侧溜着一缕长长的头发，女人略显疲惫，努力地扬起微笑，“妈，吃饭了。”
盘子里的西红柿炖土豆冒着热气，土豆被切成小指粗细的长条，看起来很是美味。
“你是谁？”
“妈，我是亚婷，我是你女儿。”
蒋炽阳的脸上露出纳闷的神情，他记得自己刚刚被一群长着触手的怪物抓走了，还有兔头模样的人……
“快吃饭吧，待会就凉了。”
面前的女人像是早就习惯了杨三丽诧异的眼神，把手里的盘子搁在一边，熟练地从腰间抽出一块帕子围在蒋炽阳的脖子上，一手端起盘子，一手引着蒋炽阳走向餐桌。
西红柿炖土豆被放在破旧的木桌，不大的桌面上铺着一层米色的桌布，怕把米色桌布弄脏又在上头铺了一层透明油布，油布上用竹垫子垫着放了一个白瓷盆，是鸡蛋面汤。
桌边围着一个男人和一个扎着小辫的小女孩，女孩笑嘻嘻地用筷子敲着饭边，“奶奶、奶奶你快坐下啊，你不坐下妈妈不让我动筷子……”
“双双不要敲碗，敲碗长大会去要饭。”女人疲惫地用手撩了一下耳边溜下来的头发，端着小瓷碗盛了三碗鸡蛋面汤挨个摆在男人、双双、杨三丽的面前。
“奶奶、奶奶你快坐下啊……”双双又嚷了起来，餐桌边的男人撇了蒋炽阳一眼，抿着嘴唇面露不悦，杨三丽迷迷糊糊地点点头，颤颤巍巍坐了下去——
“杨三丽！杨三丽——”
一颗硕大的兔子头飘在脸边，嘴唇被拼命扬起微笑的弧度扯得泛白，干皮爆裂从中间绷成三瓣，呲互的尖牙从裂口里豁出来，殷红的肉.缝一张一合，“杨三丽你该吃药了哦～”
兔头把蒋炽阳从枕头上粗暴地扯了起来，从怪模怪样的推车上拿出一包叠在纸里的东西在杨三丽眼前晃着，“杨三丽患者你该吃药了哦～”
杨三丽低头愣愣地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他刚刚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汤，“这里是……”
“这里是安心疗养院疗养院&院＃％院院院……”
兔子头的声音逐渐远去，蒋炽阳眼神呆滞瞳孔扩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血红色字符——
《全家福守则》
【1.请牢记你的名字是杨三丽，如果听到有人用其他名字称呼您，那只是你的幻觉，请不要理睬对方。】
【2.墨绿色的液体是安全的，请放心饮用。】
【3.如果有穿着白色衣服的人递给你模样奇怪的物品并要求你吃下去，请尝试把它们藏起来并欺骗对方你已经吃掉了它们。】
【4.你的房间里只住着你一个人，如果有其他病友出现，请热情地与它交谈。】
【5.请注意，所有穿着白色衣服的人都是危险的，请不要相信他们说的任何话。】
【5.太阳下山后请呆在你的房间里，如果听到敲门声或女人的哭声，那只是你的幻觉，请继续睡觉/请立即躲在床下，并在第二天将你的遭遇告诉兔子头。】
【6.本条规则没有第5条，如果出现了第五条规则，请忽略他/她/它们。】
【7.床头的时钟是坏的，请不要相信上面的时间/请注意时间。】
【8.本院/游/院的一切标语都是虚假/可信赖的，请您/快逃/相信它们。】
蒋炽阳被魇在原地，脸色苍白额头上不断渗出细小的汗珠，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一字一句默默叨念着，读至最后一行时，漂浮在空中的红字剧烈地晃动起来不断扭曲变形，如怪物的尖牙般咬合在一起，什么东西被困在文字后拼命挣扎，堆砌在一起的字符组合成一张大嘴，发出尖锐的笑声。
“叽里咕噜%?#……&*%砰——”
字符如积木般轰然崩塌，叮里哐当碎成一地搅和在一起的红色碎片，蒋炽阳歪着头，盯着地面上摔碎的部首偏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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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字符被兔子头踩在脚底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猩红的浆液从趾缝间缓缓溢出。
兔子头对此毫无察觉，从杯子里倒出半杯墨绿色的液体重重搁在床头，不耐烦地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进蒋炽阳怀里，转身推着吱呀作响的器械车离开。
地面被踩得一片狼藉，到处是夹杂着破碎字符的红色脚印，塑料车轮蹭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嘎吱嘎吱地响着逐渐远去。
床头的时钟仅剩的指针颤颤巍巍地指向数字10，空荡的病房里，蒋炽阳垂眸盯着手里墨绿色的液体，一个一个的鼓泡在液体表面集聚又啪地破裂，散发着浓郁的铁锈味。
墨绿色的液体是安全的，可以放心饮用？
蒋炽阳眨了眨眼睛，将杯子不经意地打翻在雪白的床单上，墨绿色的液体在接触床单的下一刻变得无色透明，顺着床单滴滴答答一直渗下去。
蒋炽阳敛下睫毛，原来是水啊……
不要相信！假的假的假的——
脑海又蜂鸣声了起来，假的假的假的，去找志伟去找志伟去找志伟，病床上垂着脑袋昏昏欲睡的老妪猛地一惊，抬手笨拙地打向自己的脑袋。
你要逃出去逃出去逃出去逃出去……
可就算逃出去了她又要去哪里呢？
密封袋装着的东西原本放在腿上，被杨三丽大幅度颤抖的动作抖到地上，纸包摔出了条口子，里面爬出了密密麻麻的彩色虫子，乳白色的虫尾翘起左右扭动着，五彩斑斓的虫翅扑扇着从半开的窗户飞了出去。
蒋炽阳抬头看向窗户，她记得自己把窗户关好了的，等等，他不是刚刚才来这里吗？为什么会记得自己关了窗户。
这是个怪地方，她要离开这里，杨三丽颤颤巍巍地从床上站起身。
“奶奶你怎么不坐啊？”
双双手里抓着筷子，抬头懵懂地看着蒋炽阳。
“双双你说什么胡话呢，奶奶这不是坐着么？”亚婷撩了撩耳边的长发，探起身子夹了一筷子土豆放进双双碗里，“都快吃饭。”
“我不吃，我不吃，他不是奶奶，他不是奶奶……呜呜呜”，双双撒开筷子大哭了起来，小手指着杨三丽，豆大的泪滴顺着脸颊不断淌下来，“他不是奶奶……”
“自己不是奶奶？”蒋炽阳无措地低下头，盯着自己手里喝了一半的鸡蛋面汤，面汤上缓缓鼓出一个一个气泡又啪地破裂，从汤底翻上来一个个布满血丝的眼球，圆滚滚的眼球在汤里浮浮沉沉……
“怎么不喝了？快喝啊？”，“他不是奶奶，他不是奶奶……”，“杨三丽你要按时喝药哦～”，“叽里咕噜%?#……&*%”
蒋炽阳满脸困惑，抬头对上了三人的眼睛，双双停止哭泣、男人从饭碗后抬起眼睛，亚婷轻轻撩着头发、所有人都转过头，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盯着他。
“啪——”
手里的瓷碗砸在地上，杨三丽布满老年斑的手指微微颤抖。
“奶奶把碗摔啦！”一瞬间所有人都恢复了正常，双双拍着手叫着笑着，“奶奶把碗摔啦！”
“没烫到吧妈？”亚婷急匆匆地搁下手里的碗筷，从餐桌后头绕过来揪起一块抹布在杨三丽手心蹭着，接着弓下身子拾起地面上的碎瓷片，蒋炽阳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而男人坐在凳子上埋头夹菜，眉头越缩越紧。
桌边的小女孩双双还在拍手叫着，“奶奶把碗摔了！”“奶奶把碗摔了！”
“吵死了！嘭——”男人把筷子狠狠摔在桌子上，指着弓腰拾掇地面的亚婷，“死婆娘，天天就知道伺候你那个老妈。”
亚婷没搭腔，抿着嘴唇趴在地上默默拾掇着，男人越骂越起劲，最后指着蒋炽阳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老不死的——”
女人的动作顿了顿，碎瓷片把手划了个口子，血珠从伤口渗出来滚进地面上的面汤。亚婷盯着流血的手指看了几秒，起身走向厨房，拧开水龙头把手指放在水流下面轻轻冲着。
血顺着水流冲进下水道，亚婷撩了撩耳边的头发，回头对小女孩说：“双双先回你卧室吧。”
小女孩早被吓坏，从凳子上跳下来，踩着地上的面汤啪嗒啪嗒跑进卧室。
“你女儿哭那么大声你就不知道管管啊，还有那个老不死的，你到底要照顾她到什么时候？”男人从凳子上站起来，大步冲进厨房揪着亚婷后脑勺的头发，女人被迫仰起脖子不住挣扎。
后退时亚婷踉踉跄跄踩在了男人脚上，男人愈发愤怒起来，揪着女人的头发，按着脑袋向水池上撞去，鼻血霎时就从亚婷的鼻尖流了出来，淅淅沥沥滴地满厨房都是。
“不要，不要打我女儿……”一句含混不清的话从蒋炽阳嘴里嘣出来，身体里有什么东西驱使着他站起来，“妈妈在……”
“不要打我女儿……”
“哐当——”一柄月白色的匕首从蒋炽阳怀里掉出来砸在瓷砖上。
蒋炽阳纳罕地看着地面上的匕首，刀？刀是从哪来的？
另一边，厨房里撕扯的夫妻顿住动作同时回头，瞳孔缩到针尖大小，眼球几乎完全被眼白占据，转身向蒋炽阳飞扑过来， “把刀给我，快把刀给我”，“它不该属于这里，它不属于这里……”“快把刀给我——”
“妈，吃饭了——”
亚婷撩着落在耳畔的长发站在蒋炽阳面前，脑后整齐的盘发变得乱糟糟的，身上的蓝色衬衣溅满星星点点的血迹。
手里端着的盘子里整整齐齐摆着十根断指，殷红的血液从切面缓缓流出，顺着盘边滴在地上，亚婷额头上有块淤青，嘴角也破了点，她笑得有些疲惫，撩了撩垂在耳边的长发，“妈，我做了你喜欢的西红柿炖土豆条。”
蒋炽阳坐在沙发上闻言抬起头，“刚才那个男人呢?”
“什么男人？”
“好像是你的丈夫……”
亚婷把手里的盘子向杨三丽面前递了递，又开始撩耳边的头发，“妈你又开始说胡话了，亚婷几年前就离婚了。”
“那是手指，我不吃，我不吃”，蒋炽阳不受控地向后缩，盘子被他打翻，断指滚落一地。
亚婷愣愣地看着狼藉的地面，像在极力按捺着什么，蹲下身子把脑袋埋进臂弯浑身发抖，过了一会，亚婷抬起头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妈稍等我再为您做一份吧”
“滚开！滚开！你不是婷婷，你不是婷婷！滚开！”杨三丽嘶吼着，挥开蹲在她面前的女人，“我不要你们，你们把婷婷还给我！”
“把婷婷还给我……”
杨三丽跳下沙发钻进卧室，整齐的床单被她踢得乱七八糟，老太太缩进被子里瑟瑟发抖，亚婷靠在门边神色复杂地看着，转身走向客厅拿起电话，“喂？对，换你们来吧”
“我实在受不了——”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全家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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